他转身背向审讯室。 冷静与克制,是作为刑警面对任何犯罪嫌疑人的必备条件,而多年的刑侦与审讯工作中,萧辰羽逐渐意识到他甚至必须摒弃自己的所有偏见或偏好。当自己的情绪,哪怕有一丝会对刑侦或审讯工作产生倾向性影响时,他都需要采取必要的措施去规避。 所以,在江落羲还病病歪歪躺在床上的时候,他没有出面问询林启晗。他的出现,只会加剧矛盾,而左小菲问出的结果,其实是林启晗目前能交代的最好情况。除非......有新的证据出现。 “萧队!”左小菲很快去而复返,从门口探进个脑袋,“人来了。” 萧辰羽一转头,“在哪儿?” 2分钟后,萧辰羽站在另一间审讯室单面玻璃外,手里捏着监视记录和一张刘其声的通讯记录。 “邮局?”萧辰羽挑眉看着小金,“早上5点半?” 小金头都快低到脚面子了,“对,是,是我们后来调监控发现的。” 萧辰羽沉默片刻,“嗯”了一声,小金汗毛都立起来了,没想到没了下文,再抬头,萧队长已经站在了审讯室里。 左小菲怼了他一下,“怎么回事你们?” “别提了,谁知道那小子起那么早,盯那班的小汪睡着了。” 左小菲远远的手指空点了他两下,跟进了审讯室。 刘其声,那个上次指着萧辰羽鼻子的彪形大汉,此刻缩在椅子里,耷拉着脑袋。 萧辰羽看了眼表,言简意赅,“为什么寄恐吓信?” 刘其声一下挺直了背,一触到萧辰羽的目光又低下了头,“因为,因为我恨她。她害死了其语。” “那你想要怎么做了结呢?” 刘其声提高了音量,“当然是血债血偿!” 左小菲一拍桌子,“刘其声!你知不知道单纯恐吓,和恐吓致死的区别?” 刘其声看着左小菲,一撇嘴,“她又没死,我就是那么一说。” 左小菲迅速瞟了一眼萧辰羽。 萧辰羽却声色未动,眯眼看刘其声,“这么说,你刚才的话是开玩笑的?” 刘其声一摊手,“当然。” 萧辰羽点点头,“所以,你恐吓顾念的真实目的,其实是,敲诈。” 萧辰羽使用的是陈述语气,刘其声这才意识到自己掉入了萧队长的圈套,嘴硬的反驳,“谁说的?” 萧辰羽的手指在桌下的膝盖上交替敲打,片刻,他看向刘其声,吐出了三个字,“林启晗。” 刘其声整个人一下不动了,黝黑的脸上两条粗粗的眉毛快挤到了一起,他抬头看向萧辰羽,“你说谁?” 萧辰羽友情提醒,“昨晚6点10分给你打过电话那个。” 刘其声好像恍然大悟,“哦......其语的朋友,唉,他是告诉我其语坠楼的消息的。” 萧辰羽直视着他,“那你们互发的那条短信又说了什么?” 刘其声一愣,“还不是说其语的事。”他眼睛微红,看向萧辰羽,“好吧,我承认给顾念寄信是想问她要钱。但其语是家里未来唯一的希望,现在为她死了,她不该给我钱吗?” 审讯室顿时沉寂下来,这是句掷地有声的质问,但大家都想不出,当自变量变成一颗千变万化的人心,一道有关生死的命题该如何换算出用金钱表示的答案。 审完刘其声已是半小时以后,左小菲看了眼略显疲惫的萧辰羽,“萧队,人怎么办?” “先关着。” “哦,那接下来......” “继续追查另外三封信。” 左小菲一愣,“刘其声不是说都是他寄的吗?而且寄信地址也都是他家附近那个邮局。” 萧辰羽停住脚步,“根据寄信时间继续排查监控。记不记得你说过信上字迹颜色有差别?” 左小菲点头。 “而且,在刘其语活着的时候,他为什么要寄恐吓信,信上看不出任何敲诈意图,而如果是真正的警告,在他的角度,你觉不觉得,他更应该寄信给孟溪南?” 左小菲一惊,“你刚提到林启晗,是在试探刘其声?难道恐吓信与他有关?” 萧辰羽重新提起脚步,“但愿没有。” ---- 感谢支持。
第41章 野火(七) === *野火(七)* 萧辰羽走出警局大楼的时候,林舒正抱着双臂在牧马人旁来回踱步,不知是内心焦虑还是为了取暖。远远看到萧辰羽,甜美的笑容就溢了出来。 萧辰羽看了眼安静的手机,快步走了过去,“怎么没跟林局一起回去?” 林舒目光灼灼地看着萧辰羽,“我......有事想问你。” 萧辰羽看了眼大楼,还有一半的灯没熄,林舒等了这么久,显然是有话非说不可,“走吧,送你回去。” 林舒眼里立刻闪起一丝喜悦。 “这个案子林局要避嫌,但有什么情况我会告诉你的。你不用太急,”萧辰羽停顿了一下,“林启晗那个性子,在这待两天,未必是坏事。” 林舒点头,“我知道,婶婶的事,对不起,我当时在你办公室,不知道......” “没关系,她这样也不是第一天。” 林舒看着萧辰羽淡然的侧脸,鼓起勇气道:“今天启晗在学校说的话,你……不要在意……” 萧辰羽终于转头看了她一眼,林舒立刻脸颊泛红,低下头。 林舒对萧辰羽的心思,如果说他一点没察觉,肯定是骗人的,只不过今天被林启晗一怒之下点了出来,对二人而言,才第一次有机会正面这个问题。 这么多年,他始终单身,但凭心而论,他没给过任何女人幻想的空间,包括林舒,有时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变成了禁欲的老僧,这一辈子的情爱也许只能倾注于那幅不完整的画。直到江落羲的出现,他那一潭死水的心才重新泛起波澜。 萧辰羽打开车窗,冷风使得林舒肩膀一缩。他立刻又关了起来,只留一道缝隙。 “林舒,”在林舒七上八下的忐忑中,萧辰羽语气平静地开了口,“不管林启晗怎么说,我不是什么良配,你会遇到更好的人。” 萧辰羽突如其来的自白让林舒陷入一种前所未有的惊慌,一时哑然失语。 萧辰羽一贯冷淡,与所有女性保持着疏离的态度,但对她,至少偶尔会有对待妹妹般的温情。 他紧张地去追江落羲,还给她擦了汗,林舒都看到了。但此刻,哪怕他肯给自己一句冷淡的“嗯”,林舒就依然可以活在给自己编织的幻想里。 可现在,萧辰羽毫不留情地戳破了这个幻境。 林舒皱眉看向身边的男人,流转的街灯映出她眼底的忧伤,“为什么?你是不是跟落羲在一起了?” 萧辰羽心弦一颤,想起了下午还搂在怀里的小脸。在一起?可以吗?她想吗? 他的手不自觉握紧了方向盘。 萧辰羽的沉默让林舒重新镇定下来。江落羲,她确实很美,但她才认识萧辰羽多久,事实证明这么多年,没有哪位美女可以在短时间内让萧辰羽爱上她,以前的凌沫不行,现在的江落羲也不行! 林舒脸上浮起甜甜的笑,指了指外面,“辰羽哥,记不记得那家店?我们再去一次好不好?” 萧辰羽没看外面,却下意识看了眼时间,“好,等老成回来。” ——— 被林舒定了性的江落羲在黄医生走后又昏睡了过去,当她再次睁开眼,窗外已升起浓浓夜色。 她慢慢起身靠在床头,发现卧室开了橘色的落地灯,房间还是她上次住过的模样。她单手擎着头按压太阳穴,不知是不是错觉,竟感觉周身都沉浸在某种既陌生又熟悉的味道里。 她瞥了眼盖过的被子,眼前突然浮现与萧辰羽相拥而卧的情形,心里一堵,把头慢慢埋进了膝盖里。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响动,她注视着门口半晌,下了床,循声走到客厅,视线被一股鸡汤的香味引向另一边。 萧辰羽家是开放式厨房,现在餐桌上摆着几盘刚烧好的菜,锅里煲着汤,而那个下午抱着自己、安抚自己的男人,正弓着背,在品尝汤的味道。 江落羲靠在拐角的墙上静静看着。 他穿着浅色居家服,头发还有点湿,看样子刚洗过澡。她想,回家先洗澡后烧饭的男人说不定天下仅此一位吧。此刻,即便穿着宽松的居家服,仍能显出他挺拔的身材和坚实的后背,江落羲忽然想起那晚被他背在身上的感觉,莫名向前挪了两步,似乎这样就能再次感受那种温暖。 一片温柔的灯光下,萧辰羽在厨房忙碌着。江落羲就那样呆呆站着,看着,她不得不承认,萧辰羽是个完美的男人,完美到,超凡脱俗的外表丝毫未能影响那一身踏实又令人着迷的烟火气。 这样的男人,是个正常女人都会对他一见倾心,更何况他为自己做了这么多。她低下头,喉咙里涌起一丝苦涩,可惜她不是个正常女人,当然不配拥有正常女人的生活。 她轻笑一下,抬起头,淡淡开了口,“萧队长。” 萧辰羽迅速转头,黑亮的眼睛紧盯着她的小脸。 他放下汤勺走过来,“醒了,头还疼吗?” 江落羲轻轻晃了晃脑袋,有点疑惑地抬眼看他,不明白萧队长怎么知道自己头疼。 萧辰羽视线落在她的脚上,“为什么不穿鞋?” 江落羲想了一下,为什么?刚才看到鞋了吗...... 脑袋还在和浆糊,脚腕一热,冰凉的小脚已被萧队长装进了柔软的拖鞋里。 她盯着不知道蹲在那儿发什么呆的萧辰羽,深吸一口气,“萧队长......” 萧辰羽立刻直起身,打断她,“去洗手,先吃饭。” 江落羲没出口的话被堵了回去。她定定看着萧辰羽,他没戴眼镜,这次也比以往的距离都近。她见过很多英俊的男人,却没有一个像萧辰羽一样眉眼如此锦绣,没有过度阳刚,也不阴柔,此刻躺在面色温柔的脸上,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摸一摸。 江落羲仰着头,身后的小手紧紧攥了起来,拒绝这样的男人太难了。 二人隔桌对坐,江小姐却意外很乖,对萧队长的安排没提出任何异议,喝了一大碗鸡汤,还吃了菜。 萧队长看着一言不发、埋头干饭的女人,这是......昏迷以后转了性了?不过,谁不喜欢乖的人呢,以后最好都这么乖。他心里隐隐升起一丝甜美,低头舀起一勺汤...... “萧队长,你是不是舍不得请我吃好的?用这些家常便饭糊弄我?”美人终于结束了风卷残云般的扫荡,吞下了最后一口饭。 萧辰羽看着盘子里所剩无几的菜和空空如也的汤碗,这是……坏的?什么叫“糊弄”? 心情大起大落的萧队长顿时黑了脸,“啪”地放下勺子,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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