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一苒自嘲地笑了,“我知道自己很蠢,但我只是想让你过得开心一点,虽然它会使记忆受损,但有时忘记比痛苦好过很多。”她抬起头看着江落羲,“可我现在明白了,你真正需要的是他陪在身边,而不是这些药。你跟我不一样,你这样的人,不允许自己忘记过去。” 江落羲轻轻笑了,在叶一苒脸上捏了一下,“你想多了。”她拿回药瓶,“有时候,没有它还真不行。” 她转身拉开门,手一扬,“走了,叶主任。” 门在身后关起的那一刻,江落羲听到了叶一苒压抑的哭声,她甚至罕见地感受到了心头的闷痛。她知道,也理解叶一苒的无助,但每个人必须要过的一关就是,忍着疼痛,治自己的病,去践行那些懂得、却难以接受的事实。未来,她不可能再帮她做每一个决定。 江落羲看了眼手里的药瓶,长叹一声,这种东西如果出现在某人面前,自己那少得可怜的自由恐怕即刻就得寿终正寝。 ——— 出了医院大楼,估摸着离某队长给她的限定时间还有一会儿,江落羲快步走向自己的小challenger。 然而,目光所及,忽然晃了一下眼。一个长发披肩,身穿雪白连衣裙的女孩儿正一动不动站在她的车前。 这身打扮只是远远看上去就引起了她的极度不适。她快步走到车前,绕过女孩儿,直接上了车。 看到江落羲没理她,女孩儿好像忽然紧张起来,赶紧跑过来敲车窗。 江落羲看着女孩儿单薄的衣裙,沉默片刻,开了半截窗,“有事吗?” 女孩儿快速点头。 “什么事?” 女孩儿张开手掌,里面出现了一张纸条,她又握了起来,然后指了指江落羲的座椅。 犹豫半晌,江落羲开了门锁。女孩儿坐了进来,把纸条递给了她。 江落羲摊开一看,上面是一个地址,立即转头问:“你是谁?” 女孩儿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摇摇头。 江落羲蹙起眉头,定睛看着她,“你不能说话?” 女孩儿这次没做表示,沉默地低下了头。 看着女孩儿的侧脸,江落羲竟忽然有点恍惚,她伸手扳过女孩儿的脸,细细看着。这是一张与自己有着七八分相似的脸,未着粉黛,长发披肩,还有那条雪白雪白、该死的连衣裙,穿在身材与她相仿的女孩儿身上,俨然就是多年前的自己! 她深吸一口气,轻轻捏了下女孩儿的两颊,女孩儿缓缓张开了嘴巴。 江落羲猛地收回手,微微颤抖着靠在了座椅上。饶是见过多具尸体,也从不惧怕任何血腥,但她万万没想到,如此娇丽之人的口中竟如一个幽暗的黑洞,空空如也! 也就是说,她不是哑巴,而是被人生生割了舌头! 女孩拉过她的手,在她掌心写下一个字,然后微笑着对她点点头。 在女孩儿如花般的笑颜里,一股森然的寒意瞬间冻住了江落羲的心脏。如果说刚刚只是猜测,现在她可以百分百确定,是谁在如此残忍地戕害眼前的少女。 江落羲握着方向盘的手与她的脸色一样,惨白一片。人,怎么可以凶残到如此丧心病狂! 片刻,她抬起头,看着乖乖坐着的女孩儿,按下了打火键,很快,小challenger飞一样冲出了停车场。 ——— 另一边,牧马人正朝位于卢浦区的利物服装公司前行。 萧辰羽坐在副驾位置上看着地图,然后瞥了眼时间,不自觉就想去点江落羲的电话号码。 但想起她早上的苦苦哀求,又停住了手。他忽然觉得,真的谈了恋爱和听说的不怎么一样,尤其书上说的那个“自由”,好像实操起来,有点不那么好把握。 但江落羲昨天的种种怪异行为,让他的心又七上八下起来…… “老大,是这儿吧?”丁帆伸着脖子看向萧辰羽一侧的车窗外。 他一转头,锈迹斑斑的大门横在了眼前。粗重的铁链把两扇门死死缠在一起,门边横着块几乎认不出字的木质牌匾。 萧辰羽朝工厂里面看了看,收起手机,“嗯,下车。” 大门虽然锁得严严实实,但丁帆朝旁边的小门儿一推,发现只是虚掩着。 门口有个破旧的门卫室,上了锁。 二人继续往里走,丁帆吼了一嗓子,“有人吗?” 但整个厂区一片死寂,无人应他。 抬眼望去,所见之处,右手边一排红色屋顶并排而列,白色的墙皮已经多处剥落,这显然是工人工作的厂房;厂房对面是一幢白墙红窗的3层小楼,看样子是办公楼。 由于主要调查方向是染料,萧辰羽便带着丁帆直奔厂房大门。 二人一左一右,哗啦一声拉开了金属的折叠伸缩门,再用力一推,里面的木门也噶兹一声开了。 破旧的厂房一下暴露在眼前。 丁帆叹了一声,“嚯!够大的啊!也够破!” 目测上千平米的厂房已经基本空置,有着大片大片油污的地面,七零八落散着各种破旧的零部件和已经被腐蚀的布料,有些地方还残留着机器在上面压出过的痕迹。头顶的天花板坏的差不多了,只剩一个个黑漆漆的铁格子框架悬在那里,俯瞰着地面。 萧辰羽边走边巡视,戴上手套,俯身捡起块布料,用手捻了捻,观察片刻装进了物证袋。 丁帆忽然蹲了下去,指着一处问:“老大,你看这块地儿,是不是有东西刚被挪走不久?” 萧辰羽看了过去,这处地方积的灰尘确实不像其他地方那么厚,“应该是。” “什么东西呢?好像圆形的。”想半天没结果,丁帆站了起来,“你说,就算咱确认那染料是来自这里,可那又能说明啥呢?” 萧辰羽没正面回答他的问题,继续往里走,“如果是你,为什么要驱车跑这么远的路,来一个废弃的工厂?” 丁帆思考了一下,“要么找人,要么就是……找东西?” 他眼神又在厂房里划拉一圈,手朝四周比了比,“这么个鬼地方,他一个年薪百万的金融高端人才,能来找啥?你看看这儿,再看看外面,一进门儿就整个一回到八十年代!”他一拉萧辰羽胳膊,“老大,咱俩不会穿越了吧?” 萧辰羽一把扒拉掉他的爪子,“我没穿,你穿了,而且连带智商一起穿的。” “啊?智……”丁帆明显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我不是开个玩笑缓解下气氛嘛,咱人民警察哪能信那个!” 说话间已经来到厂房里面的角落,那里除了杂物以外,居然还摆放着一部老式缝纫机,拐角的位置有个铝扣板围出的隔断。 丁帆看看萧辰羽,又迷茫了,“真,真的没穿?这……什么年代了,不都自动化了嘛,还有人用这种手工缝纫机?”他顿了一下,手在缝纫机上摸了一把,“不对呀,哪儿哪儿都灰尘暴土的,这缝纫机咋这么干净?” 萧辰羽神色淡然地看着缝纫机,“很简单,有人擦过。” 丁帆一下直起腰,“我说这厂房的门都关着,那门卫室咋锁着呢!” 萧辰羽微微点头,视线瞥向角落里的隔断,“还有,刚刚开门的时候,你不觉得少了什么吗?” 丁帆看向一片光亮的门口,忽然摸了摸自己头发,压着嗓子说:“灰尘?那门没往咱俩脑袋上掉灰!”旋即快速看向角落,手不自觉摸向腰间。 二人放轻脚步走了过去。然而,到了隔断门口,都愣在了那儿。 铝扣板围出来的狭小空间里,光线很暗,一个看起来极瘦、头发花白的男人,面朝里靠坐在一个木质的老旧靠椅上。奇怪的是,他不躲不藏也就算了,眼下却一动也不动。 丁帆向萧辰羽投来询问的目光。 见过各类尸体的萧辰羽明白,此情此景,丁帆一定是怀疑眼前的老者已经是个死人。 他点头,丁帆仍没放松警惕,拿着手qiang绕去了那人的侧面。 然而,下一秒,看清人脸,丁帆差点儿没叫出声儿! 确切地讲,他甚至不知道那是不是一张正常的人脸,颧骨高高凸起,两颊极度凹陷,脸上的皮下已经完全没了脂肪,干巴巴贴在骨头上,而鼓起的眼眶下一双浑浊的眼睛正慢慢转向丁帆。 丁帆下意识后退了半步,庆幸好在自己控制得好,枪没走火。这活人长成这样,恐怕下面那些故去的都得觉得自己被冒犯到吧…… 老人视线对上丁帆的脸,似乎也吓了一跳,在椅子上晃了一下,就要摇摇欲坠。 萧辰羽赶紧上前一步托住他,“还好吧?” 老人缓了缓,没吭声,只是用疑惑的眼神打量着二人,然后用骨瘦如柴的手,颤颤巍巍在抽屉里摸索出一根铅笔和半张纸,在上画了个问号。 “嗨!我说呢!”丁帆收了枪,“原来是聋哑人。” 萧辰羽在纸上写下两个字,“找人。” 老人浑浊的眼珠转了转,却没什么表示。 “哦,对。”丁帆掏出手机,翻出了贺潼的照片,指给老人看,又比划了下自己的眼睛。 老人这次明白了,摇摇头,意思没见过。然后忽然站起来走向门口,并且向两人连续摆了几下手,下了逐客令。 出了隔断,老人的身体好像突然好了,脚步也变快了。 “老人家,这缝纫机是干什么的?” 丁帆跟在老人后面,转回身,“老大,你这么跟他说话他听不见。” 萧辰羽眯眼看着急匆匆赶向门口的背影,“是吗?如果我说,得不到答案,就不走了呢?” 丁帆赶紧转回去看老人,然后猛地瞪大了眼睛。 只见他缓缓停住了脚步,回过头,凸起的眼球直勾勾盯着萧辰羽。 萧辰羽同样面无表情地回视他,“我们没有恶意,老人家你何必装聋作哑?” ---- 本来想把这段写完,但是有点长,放到下一章。争取周末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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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殊途(十七) ===== *殊途(十七)20230220 12:00* ———— 老人穿着一身掉了色的蓝布工装,提着粗重的链锁站在背光的暗影里,瘦弱的身体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坠倒在地。他皱着眉,微微弓着背,面向萧辰羽开了口,“看你的样子应该是警察吧?” 丁帆摸了摸自己的枪套,我……我这身份不够明显吗? 老人仿佛又恢复了病态,拖着步子走向缝纫机,“这厂破产以前,我是这儿的门卫,在这个地方40年了,我因为怀念女儿才从仓库找出了这个东西。她以前是负责缝制衣服的女工,后来……在一次事故中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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