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真好……” 盛笳的声音渐渐沉下去。 “你是不是困啦?看上去无精打采的,中考不难的,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早点睡吧。” 盛笳转过眸,合上自己的练习册,不想让她看到自己被图画得毫无章法的解题思路。 姐姐两年前中考前夕,因为某次生物没考好而在家里发脾气,又指着妹妹勒令她以后不许在自己学习的时候看电视,音量调到最小也不可以。 董韵是这个时候出现的,她站在门口说:“小语,别打扰妹妹学习。” 盛语站起身,“妈妈,我正在给笳笳看我们的排练照片呢,你看呀——” 董韵低头,“哎呦,我女儿是这里面最漂亮的一个。” “我长得像妈妈,当然好看啦。”盛语抱住董韵的胳膊,在上面亲昵地蹭了蹭。 董韵笑着摸了摸女儿的头,又看向自己坐在书桌前没什么表情的小女儿,“笳笳快学习吧,你考上一中高中部之后,也就能像姐姐一样了。” 盛语用拿着照片的那只手冲她摆手,“笳笳早点睡哦。” * 红灯亮起,裴铎踩下刹车,盛笳回神。 把自己的视线从他的双手上收回来。 想起盛语,她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将车窗放下来。 路边斜对角是她常去的那家超市。 她多看了一会儿,裴铎正巧也跟着转头。 他扫了她一眼,“去吗?” “嗯?” 他抬下巴,“超市。” “……嗯,你也去吗?家里没有菜了。” “好。”裴铎按下转向灯。 他们在停车场找到车位。开车瞬间盛笳忽然看见车前十米之外走过两个女孩儿。 她停下手,然后立刻关上车门。 “怎么了?”裴铎刚刚熄了火,转头问她。 盛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看着自己的两个同班同学,往下挪了挪。 “哎,再溜该蹲座位下面了。”裴铎把她提上来,“反光,那边看不见。” “我们……再等两分钟下车,行吗?” “随便。”裴铎将自己那边的车门推开一些,点燃一根烟,“同学?” 盛笳“嗯”了一声。 “关系不好?你抢过人家男朋友?还是欠人家钱了?” 裴铎想不出来还在学校读书的女生们能有什么矛盾。 盛笳不说话,扭头看着他。 裴铎扫了她一眼,弹弹烟灰,笑了,“原来是我拿不出手啊……行,你自己买东西去吧。” “不是……她们还没有知道我那个……结婚了。突然遇到,我觉得会有些尴尬。” 裴铎咬着烟,没吭声,似乎对她表示嗤之以鼻。 盛笳抬眸打量着他的神色,“你……生气了?” 裴铎闻言一乐,将烟灭掉,俯身忽然向盛笳那边靠近。 盛笳浑身紧张,就见他慢悠悠地打开自己座位前的置物盒,掏出一个小铁盒。 是盒薄荷糖,他倒出一个放在嘴里,咬得嘎嘣响。 然后点点头,吊儿郎当地,“生气,而且吃醋,我老婆太不重视我了——满意吗?” 盛笳早就知道他的毫不在乎,一时间也不觉得失望。 她沉默地盯着自己的脚尖,心中道,如果能有喜欢的选择权,她一定不选裴铎。 他太耀眼,男女之情成了他人生中不值一提的调剂。 于是喜欢他变得很累。 裴铎看着她笑,“怎么我还没生气,你倒先不高兴了?” 他们对待同一段婚姻的态度像是站在在天堑的两端。 裴铎的游刃有余和风轻云淡只会让盛笳的千回百转和犹豫不决显得愈发可笑。 她不是情场高手,只会说:“没有不高兴。” “嗯……” 裴铎走在她身边,突然抬起手。 下一秒,盛笳的舌尖感觉到一丝清凉的甜。 是他把另一颗薄荷糖放进了她嘴里。 “甜吗?” 甜。 但刺激着味蕾,又像是烈酒。 盛笳的语气柔软了,“你哄小孩儿呢?” “嗯,知道我在哄你,就露个笑脸。” * 盛笳推着购物车,跟在裴铎后面。她站在冰柜前犹犹豫豫,裴铎跟大爷似的已经走远了,回头看她还在抱着足一人宽的一箱酸奶往推车里放。 他重新走回去,接过酸奶,“长着嘴能不能学会寻求帮助?” 盛笳弯腰把裴铎随意放在车内的箱子摆正,幽幽地说:“你走那么快,我以为你是总裁来巡逻超市的……谁敢使唤你?” 裴铎笑了,不只是气的还是乐的,他垂眸盯着盛笳鲜红的唇,突然伸手将其捏了捏,“你这嘴怎么这么厉害呢?” “哎……疼!”盛笳往后面躲,一把拍掉他的手,“烦人,这么多人呢!” 她快要撞上身后的货架,裴铎揽住她的腰,将她捞回来,很快放手,并肩和她走在一起,低声无不讽刺道:“差点忘了,你现在是已婚身份,不能在你同学面前暴露这么保密的事儿,对吧?” “……”盛笳偏过脸,不看他。 他们慢悠悠地转,一点点把推车填满,盛笳站在饮品区驻足,然后拿起一瓶可乐。 “想通了?不准备折磨自己的胃了?” 裴铎站在身后问。 “就喝一点,不会长胖。”盛笳看了他一眼,又轻轻说:“我看到家里有朗姆酒,和可乐一比三掺在一起,会比……” “Cuba libre的味道淡一些——”裴铎把剩下的话说完,大约因为巧合而微微抬起眉毛,“——你也这么喝?” 盛笳低下头,含糊地“嗯”了一声。 他们排队去自助机上结账。 有人喊“裴铎”的名字,他转身过去打招呼,盛笳继续扫条形码。 那两人的交谈声穿进耳朵,对方似乎是裴铎几年未见的大学同学。 他们的话题从工作上转移,只听那人笑着问:“那是谁啊,女朋友?还是老婆?” 盛笳的后背绷紧了。 她感觉裴铎的灼灼目光扫过来。 低下头,动作是不易察觉的僵硬。 几秒之后,他轻描淡写地回答:“朋友。” “啧,朋友跟人家出来逛超市?刚才就看见你了,买的全是日用品,俩人跟过日子似的。” “是么?”裴铎也笑,“想哪儿去了,就是朋友。”
第21章 盛语的墓 婚礼定在十一月份的最后一天。 因为还有些东西需要带到燕城, 所以在婚礼前夕,盛笳又独自回了一趟朔城。 比起姐姐还活着的时光,他们三人在一起吃饭时会沉默许多。 何况今晚盛跃齐并不在家。 饭后, 董韵看着洗完锅的盛笳道:“明天是周末,去看一看你姐姐吧……你要结婚了,也是家中的大事, 得亲自跟她说。” “好。” 盛笳退后一步, 准备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董韵却又忽然道:“盛笳,这些年, 你有想过她吗?” “……什么?” “我问你, 小语离开后, 你想你的姐姐吗?” 盛笳在灯光阑珊处沉默。 她不想回答。 “你是最后一个见到她的人……” 董韵忽然哽咽, 将头埋在臂弯中。她没有出声,但身体抖动得厉害。 她走不出来, 永远无法走出来。 大女儿的突然离世几乎夺走了她全部活下去的希望。 “我早上醒来的时候, 姐姐已经死了。” “不要说那个字!” 董韵尖叫, 不停地拍打桌子, 然后失控地捂住耳朵。 “这就是事实, 我确实是最后一个见到她的人,但是那天晚上睡前她什么几乎都没有跟我说, 连晚安都没有, 她躺在床上一直在跟男朋友聊天, 至于在聊什么,你也看过聊天记录了……你总要反复提起折磨我——” “——什么叫折磨你?回忆自己的亲姐姐叫折磨?盛笳你有没有良心?小语以前是怎么对你的?” 盛笳冷笑。 她从不觉得盛语算是一个好姐姐。 她扭头, 拿起自己的外套就要出门。 董韵站起身,“你什么意思?你现在都说不得了, 是吧?” 盛笳低头穿鞋,深呼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一些,“妈,我不想惹你生气,也不想跟你吵架,吵架很累,我们都很累。所以我今晚去外面住,我明天会去看盛语的。” 在她将门关上的那一刻,听到了玻璃在地面上破碎的声音。 楼道里的灯坏了,盛笳像是自虐一般不肯坐电梯,摸着黑顺着楼梯往下走。 这几年,她一直都有一个念头。 盛笳很想问一问董韵,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她是不是宁愿死的是自己。 但她不敢,她怕看到母亲眼中的犹豫,甚至是肯定。 像是法官握紧法槌,敲击后宣布她的最终结局。 她宁愿永远生活在谎言中。 盛笳走出小区,将外套裹紧,冒着朔城冬日刺骨的风,寻找一家最近的酒店。 干枯的树枝在寒夜中变成妖魔,路边的汽车呼啸而过,将冷风割城锋利的刀片。 盛笳离开得急,没有戴帽子也没有口罩,迎着风走,两颊被吹得粗糙。 但她不怕疼。 盛笳有时觉得,疼痛能让她感觉自己还活着。 盛语死在夏日的某个时刻,可与此同时,也带走了盛笳和家人的一些联系。 她的心像是被挖去一块,但是疼痛,能让跳动变得剧烈。 一团乱麻的事情永远无解,因为错误的源头无从找起。 她推开门,酒店内灯火辉煌,像是被温暖包裹着。 盛笳露出一张笑脸,走到前台,拿出自己的身份证,“您好,一个房间,一个晚上。” * 盛笳洗了个热水澡,直到全身通红才出来,她关掉手机,逼迫自己入睡。 但次日还是在四点多就醒来。 她去楼下的便利店买了份三明治回来,她简单化了妆,为了不让自己的脸色看上去惨淡,然后准备打车去看盛语。 城市的冬日天色是灰白的。 不通透,罩着昨夜还未完全飘走的风沙压下来。 枯树,朔风,将化成冰水的融雪,偶尔刺破晨雾的刹车声……寂寥由点成线,再一点点蔓延。 还是冷,干燥和严寒像是刀割,与昨天并无二致。 盛笳真的厌恶这样的早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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