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舍不得杀了她,”许蔺深沉默一瞬,眼底蕴含着波谲云诡的疯狂,“但我可以和她一起死。” 也就大半个月的时间,温西接连从其他股东手中购买了股份,零零散散加起来,虽然无法达到温安锐之前所持股份比例,但也有10.6%之多。 温西上任股东后,再次召开了一次股东大会。 而这次的议案则是关于董事长和部分董事的罢免,其他人早已洞察了风向,明白许蔺深现在已经不适合董事长的职务,是以这个议案没遇到太多阻碍就通过了。 温西一步一步,就这样将温氏集团的管理层从内部瓦解。 许蔺深卸任那天,在办公室里坐了许久。 他深知温西的下一步,一定是抄底温氏这些年来的账目。 做得再精明的账多年下来也一定会有漏洞,温西查到漏洞是迟早的事。 需要跑路的人早已拿着钱跑了,他身边竟然再不剩一个可信的人。 但他没想过跑。 许蔺深收集了自己的犯罪证据,将自己整理得十分体面,拿着东西去了温簌出事故的海边。 海水盈盈,在阳光照耀下泛着一片粼粼的金光。 潮湿的海风拂面,带着淡淡的海腥味,将那些烦闷的思绪都吹得很远。 温簌就淹没在这样美丽的景色中。 他站在曾经一度不敢面对的位置,神情平静地给温西打了一个电话。 “我发给你一个位置,你一个人过来,盛夏到了,你生日也快到了,我会送你想要的生日礼物。” 温西语气淡漠:“不需要,那些东西我自己能查到。” “我指的不是证据,”许蔺深道,“你就不想知道温簌到底是怎么死的?” 温西安静几秒:“地址。” 她挂断电话,旁边陪十一玩游戏的程肆抬起头来,放下手里的玩具,走到她身边:“是许蔺深?” 温西嗯了声,低头看了眼手机上的地址,发现正是温簌当年的事故地。 “你要去吗?”程肆问。 温西揉了揉眉心:“温簌到底是怎么死的只有他知道,不管他打什么主意,也只能去了。” 如果温簌落海不是意外,至少她要让真相浮出水面。 这也是裴寰州多年心结。 温簌出事那天,裴寰州和她吵架了,因为压力、梦想,还有长久的失联,裴寰州一度想放弃。 温簌不同意。 让他等她回去,告诉他很快就能自由了。 她说许蔺深其实是个很有头脑的人,只是最近在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只要许蔺深答应脚踏实地,她愿意把温家交给他,这样父亲也能放心。 裴寰州那时已经被他们之间的天堑折磨得喘不过气。 是以并没有给出肯定答复。 他一直以为是因为他的沉默,温簌得知许蔺深走上歪路时才那般急切地想要将他拉回来,以致于最后许蔺深恼羞成怒见死不救。 所以自责愧疚至今,呆在那个名为温簌的囚笼里始终不肯出来。 而温西这次回来,发现裴寰州父亲去世了,母亲也病得很重,如果连亲人的羁绊都不再有,裴寰州的那句“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就显得太过无望了。 “放心,我这不是也没打算一个人去吗?”温西道,“业叔会带着人在不远处守着。” 程肆还是有些担心,心知这件事无法避免,想了想,在温西离开后,他和保姆叮嘱了几句,也打算跟过去看看。 十一看到他和温西前后脚出门,不乐意了,小跑着追上,拽住程肆的手:“爸爸,你要去哪儿?” “有正事,做了就回来。”程肆说。 “我也想和你们一起去。”十一扬起小脸望着程肆,“我在家都呆腻了,想去找我的好朋友们玩,你和温西都好忙,你之前还说帮我转学,可这么久了也没有去新幼儿园。” “对不起宝贝,很快就好了。”程肆斟酌着措辞和她解释,“你现在还不能出去,外面有个坏狼狼一直在找你,在家里你更安全一点。至于你的那些好朋友们,不用担心,你要是想她们了,可以随时邀请她们来家里玩。” 没想到十一听了这话,眨巴着眼,长睫毛上很快蓄满了泪珠。 她扁了扁嘴唇,手指绞着裙子上的蕾丝,瓮声瓮气地问:“坏狼狼……是在说舅舅吗?” “……” 程肆表情微变。 十一忍住眼泪,卷长的睫毛颤动着:“我刚才听到你们说舅舅了,你和温西是不是很不想我提起舅舅……” 尽管不忍心,程肆还是开了口:“十一,他不是你的舅舅。” “可温西是他的妹妹,我不叫他舅舅叫什么?”十一大眼睛里写满了不解。 “早就不是了。”程肆蹲下身,和她平视,“你以前不是告诉我,你想保护温西么?许蔺深做了很多坏事,很久以前就一直在欺负温西,她怕你伤心,所以一直都没告诉你。” 十一想起第一次和温西见面的时候。 温西对于她叫许蔺深舅舅的事十分反感,连续质问了她好久。 原来是因为许蔺深其实不是舅舅。 “可、可是……他对我很好啊,”十一咬了咬嘴唇,晶莹的眼泪簌簌而落,“他陪我去游乐园,坐海盗船的时候吐得脸都青了,也对我笑着。” “他还陪我去滑雪,我不会滑,可我一次都没有摔在雪地里过,他总能把我接住。” “还有还有,他给我做了好大一个城堡……他在里面装满了我喜欢的玩偶,还有温西喜欢的小狗狗,说以后可以送给温西……” “爸爸,”十一哭着问,“他怎么会是坏狼狼呢?” “就像《小红帽》里面的狼外婆一样,坏狼狼是会伪装的,他对你好,是想借着你把温西引过来吃掉。”程肆抬手擦了擦她的眼泪,耐心地和她解释,“宝宝,温西被他吃掉的话,你就再也见不到妈妈了。” 十一对这些话还似懂非懂,但一想到再也不能见温西,她下意识地抗拒:“不可以,温西不能离开我们……我不要她被吃掉!” 这话便等于做了选择题。 程肆总算舒了口气,摸摸她的脑袋,无声地说了句。 谢谢宝贝。 温西驱车抵达海边时,许蔺深站在礁石上,海风将他的衣摆吹得像风帆一样。 “你来了。” 许蔺深回过头,看见温西大夏天的穿着一件宽大的长风衣,扣子扣到了最上一颗。 他眼神沉下,呵出一声。 “怎么样?绝望的滋味如何?”温西站在离他两米远的位置,漆黑的眼睛带着极具侵略性的冷冽。 日光被海晕染成冷调,许蔺深今天穿了一身昂贵正式的西装,领带、胸针、腕表都戴得齐齐整整,看起来十分讲究。 他笑道:“在人穷途末路时耀武扬威,会显得你很掉价。” “别人我确实不至于,”温西道,“但看你痛苦,我乐意至极。” “那我这些痛苦多少也算有点价值。”许蔺深单手插在西裤里,姿态前所未有的放松。 他状似不经意地问:“十一还好吗,有没有想我?” 温西面无表情:“她都没提起过你。” 许蔺深呼吸一窒,很快又笑了笑:“可我想她了。”他感慨地说,“她的第一片尿布还是我亲手换的。” “你叫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些?”温西不耐烦地问。 “以后应该没有这样说话的机会了,这不是想和你多说会儿。”许蔺深无不遗憾地叹气,似是想到什么,他扬了扬眉,“哦对了,你应该不知道吧,程肆生她的时候差点死了。” “……” 温西一怔,眼皮跳了跳。 她只知道阻隔片的事,但程肆没跟她细说过其他细节。 许蔺深至今想起来仍觉唏嘘:“他是我见过生命力最顽强的人。” “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温西咬牙切齿。 “没办法,摧毁他的身体,绑架他那天我就试过,不奏效,所以只好把他关进小黑屋了,我关了他整整三个月,结果还是没把他打垮。他宁愿死也不愿意透露你的位置。” “当然,”许蔺深说,“我不可能让他轻易就死了。” “……” 温西猛然想起,程肆在睡觉时总要留一盏灯,否则便会浑身虚汗。 她还疑惑,他以前从不怕黑,什么时候有了这个习惯。 “他当时压根不知道我在哪里。”温西一字一句地说。 “随便了,不重要。” 许蔺深晦暗不明地盯着她:“你当时能想到带他走,就说明他对你来说确实不一样,他还有利用价值,哪怕他曾经拿刀抵在我脖子上威胁我不准去找你,我还是找人救了他,却发现他怀孕了,是你的孩子。” 温西眼皮猛掀,一些她不曾知道的细节慢慢被串联了起来。 “说实话,孩子出生前,我想了很多种折磨她的办法,我想用她惩罚你,惩罚你的欺骗,你的自私,你的忘恩负义。可孩子真正出生后,我看着那张和你越来越像的脸,居然冒出了一个可笑的念头。” “那时候我在想,是不是因为你离开了我,所以上天又送了一个你来我身边。” 说完这句话,许蔺深手指抵额,仿佛笑出了眼泪。 “装什么,不管是我还是十一,都不过满足你控制欲的工具罢了。”温西冷眼盯着他,“我真后悔,当初接纳了你留在温家。” “是啊,正是你允许我扶住你的山地车,正是你选择主动叫我哥哥,”许蔺深迎着她的目光,脸色变得阴沉,“我有的东西全给你了,你想吃什么我就去学,你一句‘挺好’就能让我开心很久。起初,温安锐不待见我,我就出去打工,攒了两个月的工资拿去给你买了礼物。”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买的礼物,可你还是接受了。温簌问你什么时候脾气这么好了,你跟她说,因为哥哥好辛苦,不想看他伤心。” 许蔺深眼睛猩红,嗓音嘶哑得像老旧的收音机:“那个时候,我真的愿意永远做你哥哥。” “可你杀了温簌,”温西提高声量,厉声,“你不可原谅!” “她不死,温家能有我一席之地吗?”许蔺深一双眼阴郁又带着隐隐恨意,“温安锐带母亲离开我那个赌徒父亲时,压根就没想过带我一起走,我母亲百般恳求他,他也不愿意要我这个拖油瓶,你知道他最后怎么同意带我一起回温家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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