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昼眼皮微动, 缓缓掀起看向陈舒玉, 瞳色深如墨, 看不出在想些什么:“陈女士, 这好像是你第一次承认我没有错。” 陈舒玉眼睫一颤, 没有说话。 静默了半晌,她踩着细高跟, 转身离开病房。 明昼盯着房门看了几秒,随后偏头望向窗外。 阳光明媚, 树影婆娑,蝉鸣连绵不绝, 蓝天和白云好看的让人眼热。 终于放晴了。 明昼断了一根肋骨,浑身多处软组织挫伤, 额侧缝了几针,其他也没什么大碍,他并不不好奇陈舒玉要怎么处理,他对他这位女强人母亲的手段很放心。 明昼被迫放了假,在病房待了一周左右,单人病房里只有他一个人,他无聊到只能和查房的医生护士说话。 陈舒玉来过几次,身后带着名西装革履的律师,问了几个问题,明昼实话实说,还把自己上次在图书馆录的监控视频给了他。 再次得到关于傅超的消息是在他出院那天。 陈舒玉身着一身米色长裙,气质娴静温柔,和在工作中雷厉风行的模样大相径庭,她坐在床边削苹果,淡声说:“那个臭小鬼的父亲想要私下和解,我没同意。” 明昼捂着胸口小心穿衣服:“他打算给多少?” 陈舒玉将苹果递给他:“五十万。” 五十万,傅良弓说出这个数字时,陈舒玉差点在警局笑出声儿来。 明昼也不由得扯唇笑了下,这才想起问一嘴:“那现在是什么个情况?” 陈舒玉一看就不会削水果,倒像是在剁皮,明昼瞅了眼形状嶙峋,果肉没剩多少的苹果,忍了忍还是接了过去。 陈舒玉抽出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拭水果刀:“我让龙律师上诉了,可以告他个故意伤害,你伤情鉴定虽然是轻微伤,但臭小鬼主观恶意,又已满十八岁,判个拘役或管制一年还是不成问题的,往后他的档案上就得背条污点。” 明昼咬了口苹果,酸到眉头紧皱:“他爸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吧?” 陈舒玉冷嗤:“那个老流氓当然不可能不管,他私下找到我说再加五十万,凑一百万把这事了了,我说你给八百万,不然没得商量,他气得差点动手,果然父子俩一个德行。” 八百万,把白鑫会所卖了都凑不齐,还敢到陈舒玉面前叫嚣。 如果傅家的那点钱就可以自称是滨宁的地头蛇,那以陈舒玉的资产,可以直接当土皇帝了。 “反正你别管了,打你的那几个我都不会放过的。” 陈舒玉起身帮他收拾行李,忽然想起件事,抬头盯着他:“你不是爱冲动和没事找事的人,更不会在拳馆以外的地方轻易动手,监控视频我看了,当时在图书馆里你和他只是肩膀碰了一下,他朝你挥拳,你完全可以避开,为什么要打他?” 不愧是在商场浸淫多年的老狐狸,陈舒玉的眼睛不是一般的毒,更可况,她了解明昼心高气傲的脾性,在梧城被众心捧月多年,回到滨宁这个小地方肯定谁都看不上,就算被傅超言语挑衅明昼也不会动手打他的,因为那样会脏了自己的手,会掉价。 她这个儿子,最是眼光高。 明昼咽下嘴里的果渣,叼着苹果弯腰穿鞋,一副拒绝回答的模样。 陈舒玉皱了皱眉,猜测道:“他哪得罪你了?” “单纯看他不爽,行了么。”明昼忍着胸口的闷痛,起身背上包就往外走,打算把问题糊弄过去。 陈舒玉当然不信,她抓起手包跟上去,扯住明昼:“你现在住哪?” 明昼微顿:“干嘛?” 陈舒玉掏出手机,翻出一个电话拨过去:“去把你的东西收拾好,晚上跟我回梧城。” 明昼兀地皱起眉,眼神一变,立刻反驳:“我不走。” 陈舒玉刚要开口,电话那边被接通,她用眼神警告他,走到一边通电话:“喂,明早我不飞海港了,机票帮我退了,我要带明昼回去。” “还有,帮我联系一下留学机构。” …… 陈舒玉虽然在刻意压低嗓音,但留学两个字还是清晰地落到了明昼的耳朵里,他想也没想便背着包大步流星走出住院楼。 “先这样,等我到梧城再联系你。” 见少年走了,陈舒玉忙挂断电话追上去。 “给我站住!”她斥道。 明昼步履不停,走向停在路边的出租车,问了句司机能不能走,得到肯定答复后打开后门就要坐进去。 关门时被陈舒玉阻止,她冷冷地望着他,沉了口气,也跟着挤了上去。 车内空间狭窄,空气仿佛越发稀薄。 没人说话,司机没好气地问了句:“去哪啊?” 又安静了几秒,明昼盯着窗外,顶了顶腮,闷声道:“到刘家水饺。” 那是林岁安请他吃饭的地方,就在出租屋街对面。 汽车启动,行驶了一段距离后,陈舒玉淡淡开口:“回家养伤期间可以想想要去哪个国家。” 明昼面无表情地打断她:“我不走,我要留在这。” “明昼,别胡闹了。” “是谁胡闹!” 少年陡然拔高的声音让场面凝滞了片刻。 他胸膛剧烈起伏着,眼里遍布血丝,似乎在极力克制怒火:“不管我做什么你都要反对,我打拳你说不务正业,我想画画你说没出息,我哥们你说他们是狐朋狗友,我他妈被你丢过来差点留宿街头,好不容易适应了你又要我出国,陈舒玉,我他妈到底怎么做你才满意啊?” “明昼!”陈舒玉厉声叫他,“这是你和我说话该有的态度嘛!” “我哪句话说错了?你这个年纪不学习去地下拳场打拳不是不务正业是什么?画画你学过么,想一出是一出,还有郑硕那帮人说他们狐朋狗友都是轻的,就是一群小流氓!整天打架泡吧,拉着你飙车,你看你现在都成什么样了……” “我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你不清楚么!” 明昼忽然伸出手,狠狠指着左手腕,整个人都在颤抖,赤红双眼低吼道。 陈舒玉垂眼看向少年手腕处几不可见的浅淡疤痕,呼吸一滞。 “……” 她移开目光,仿佛被人兜头浇了盆冰水,方才的气焰霎时消散。 空气陷入死寂,司机尴尬地轻咳一声,将车在路边停好:“到了。” 陈舒玉思绪回笼,她低眉深吸口气,付好钱率先下了车。 明昼下颌紧绷,调整好呼吸才开门下去。 车驶离,母子俩站在街边,彼此之间隔了好长一段距离。 水饺店刚开门,没有客人,明昼下意识瞧了眼里面。 说实话,他现在好想见到那个瘦弱的身影。 特别特别想。 林岁安清冷疏离的眉眼在脑海闪现,跟纹在他心上似的,挥之不去。 她清清淡淡望向他的眼神,仿佛可以治愈他的一切烦闷。 少年心头泛起细密的酸涩。 不知道一周没见,姑娘有没有担心他。 明昼喉结艰涩地滚了滚,他抬脚越过马路,朝着出租屋的方向走去。 陈舒玉默默跟上。 越往里,空气越湿冷,还能听到不远处海浪拍打礁石的声响,以及渔船汽笛的轰鸣。 陈舒玉打量着四周的破败居民楼,皱了皱眉:“我给了你两千,你就租这么个地方?” 明昼顿了顿:“来那天做了个慈善。” “……” 母子俩其实很像。 不管是长相还是脾气。 又刚又烈。 出租车上的争吵时常发生,但很快又能正常交谈。 大抵中国的家庭都这样吧。 生气时捡最伤人的话语做剑,巴不得将彼此撕扯得血肉模糊。 好了后又相互依存,拧巴到了极点。 宛如最痛苦的循环,逃不开避不掉。 走进楼梯间,霉味夹杂着潮气钻进鼻腔,明昼面色如常,陈舒玉看他这幅样子觉得十分新奇。 她这个儿子从小娇生惯养,是有点洁癖和强迫在身上的,往常在家,阿姨打扫的不干净他都会嫌弃,这会儿住在这种地方倒一点怨言都没有。 来了才一周啊。 转变这么大的嘛。 少年的脚步在即将踏上二楼和三楼之间的平层时猛地一顿。 陈舒玉跟着停下,疑惑地抬头看过去。 只见三楼一户人家门口,蹲着一个样貌清丽的少女。 女孩抱着自己的肩膀,听到动静没什么朝气地抬头,肤色白得像纸,她黑黝冷寂的眸光在触到明昼时,倏地荡漾起波澜。 在这个连光都照不进来的楼梯间,黯淡的角落,少年和少女一上一下,四目交缠,望着彼此的眼神,比盛夏的太阳都要炙热。
第27章 [VIP] 不是 明昼心跳微顿, 还以为自己思念成疾所以产生了幻觉,他恍惚地抬手按了按胸口,隐隐钝痛袭来, 他这才相信在门口见到林岁安这件事是真的。 他眼神一沉,几步跨上台阶站定在林岁安面前。 高大的身影压迫感十足,林岁安抿了抿干涩的唇瓣,有气无力地垂下脑袋,掩饰自己看到明昼出现的瞬间,眸中一闪而过的害怕和庆幸。 她还以为他走了。 跟他来时一样, 悄无声息。 宛如一场没有道理的美梦。 “蹲多久了?” 少年喉头发紧, 他缓缓蹲下身子,语气像哄孩子一样,想伸手触碰她,可指尖却在即将触及女生肩头的刹那缩紧, 眉宇间带着自己都意识不到的小心翼翼, 宛如林岁安是什么易碎的瓷娃娃。 林岁安能感受到他扑在额头上的温热呼吸, 最近一直在扰乱她思绪的清冽味道再次将她包围。 莫名的, 极有安全感。 一周的心绪不宁, 得到缓解。 林岁安垂着脑袋, 摇了摇头,嗓音细弱:“没有多久。” 今天是周末, 她其实已经在周围徘徊半天了。 林岁安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一直来,只是在听到大家议论傅超和李成东打人被抓时, 心口兀地瑟缩了一下。 她望向空无一人的前排座位,脑海里冒出不太好的猜测。 她不受控制地想起在图书馆里发生的事, 以傅超的性子,他绝对不会罢休。 整整一周时间, 明昼没有来上学。 李成东也没来。 这给林岁安的猜测增添了证据。 她又难免想起明昼那天在细雨里和她的“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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