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得回来了?” 只见卓宁穿着一身睡衣, 站在巷口的微弱路灯下, 原本白皙的肤色更显苍白。 她拧眉看着林岁安, 眼里满是愠怒。 “一天一夜不知所踪, 去哪了?” “你知不知道你宋叔叔因为担心你, 昨晚在巷口等了你一夜, 现在重感冒躺床上起不来!” 提到宋袁时她的语气陡然加重,向来柔弱温和的女人难得厉声惧色。 林岁安站在原地, 垂在地上的黑影拖的很长,萧瑟又孤独。 她眼神淡淡地望着不远处的女人, 第一次觉得她好陌生。 原来卓宁也有为了某个人而心疼着急的一面啊。 真讽刺。 她这个亲生的女儿从没有体会过。 林岁安这会一句话都不想和她说,垂下眼从女人身旁经过。 “站住!”被她忽视的态度刺激到, 卓宁高声叫住她,眉眼间满是愠怒:“说话, 去哪了,为什么不回家?上哪鬼混了?” 林岁安冷冷轻笑,她是不是每次训她就只有这几句车轱辘话。 她不问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有没有受伤,不回家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卓宁开口只有置疑和指责。 “我昨晚和人过夜了,满意了嘛。”林岁安笔直的肩颈塌了下去,唇角勾了勾,眸光灰暗,一副自暴自弃的颓样。 “林岁安,你说什么?”卓宁惊诧几秒,随后快步走到她面前,“和谁过夜?男的么?” 林岁安眼带讥讽:“是不是男的跟你有什么关系,卓宁,当好你的宋太太,我不需要你管。” “林岁安!”她语气加重,低吼道。 幽深的小巷里回荡着尖利的三个字,月光洒落,像散了层白霜,令人心口泛凉。 这么近的距离,但凡卓宁在意点,都能发现她脖子上残存的红疹挠痕,以及苍白死气到毫无血色的脸。 她根本看不到,看到了也不会放在心上。 她现在心里只有她和宋袁组成的新小家。 林岁安从小到大,永远都是一个人战战兢兢的活着。 甚至在她最害怕的雷雨天气,哪怕卓宁就在隔壁,她都不敢去找妈妈求抱抱。 真可笑,她不敢对自己的妈妈放肆,也没有底气去撒娇求安慰,因为卓宁从不对她散发属于母亲的爱意。 小孩子最敏感了,她分得清向谁示弱撒娇会有回应。 对于这点,林岁安向来笃定,卓宁肯定不会关心她。 空气凝滞了片刻,卓宁稳定好情绪,忽然扯开话题:“你们班主任上午给我打电话了,说你月考成绩下降了很多,问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她顿了顿,有些心虚地垂眼:“是因为我和你宋叔叔的事,你受影响了吗?” 林岁安深吸口气,偏头直视她,用最冷漠的嗓音逞强道:“别给自己贴金了,虽然你和他结婚让我很恶心,但还不至于因为你们受影响,你们不配。” “你能不能好好说话,夹枪带棒的,我结婚你应该替我高兴才对,往后你就有爸爸了,再也不会有人拿这事嘲笑你,我们会越过越好,你宋叔叔还说如果你愿意他可以送你出国呢……” “他不是我爸。”林岁安直接打断卓宁,轻嗤,“我不需要他管,你把他当成宝守着吧,我不惜得沾你的光。” 卓宁被怼得哑然,她沉沉看着女生,良久叹了口气,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一点也不懂这个女儿,在她的印象里,林岁安乖巧懂事自立,从不会给她招惹麻烦,也没有发生过夜不归宿的情况,以往二人就算生气吵架也很快就会翻篇,可现在,她发现自己其实和林岁安离得很远,一点也不了解她的想法。 卓宁不由想起昨晚宋袁对她说的话。 “阿宁,安安其实很在乎你,她让我不要和你结婚,说怕以后我和你吵架会伤你的心。” “这孩子嘴硬心软,只要你好好和她说,多关心一下她内心的真实想法,她就会敞开心扉。” “其实安安非常需要你的关注和关心,你是她唯一的亲人了,这段时间因为我和你的事情,她肯定很敏感,你多和她聊聊,哄哄她,说到底,她才17,能成长的这么好,她肯定很辛苦。” “这些年,你应该一直在无意间忽视她吧。” …… 思及此,卓宁眼睫轻颤,胸口发闷。 “那到底怎么了,我记得你的成绩不是一直很好嘛。”她皱眉,像宋袁说的那样,试着去关心林岁安,“你不会早恋了吧,还是跟谁学坏了,所以才夜不归宿?林岁安我警告你,不准干那些乱七八糟的事,给我好好学习……” 又是这样,心里想着好好说话,可一出口,语气就强硬了起来。 作为母亲,她好失败。 林岁安闻言冷笑,并不言语。 她只觉得好累,心和身体都好累,随她怎么想吧。 反正她就只会嘴上说两句,过一阵就把她的事抛诸脑后了。 见林岁安不理她,卓宁喉头发涩,语气软了下去:“安安,不要学坏好不好,我不希望你变成我这样,我活成什么样你是最清楚的,一点尊严都没有,咱好好学习,考出滨宁,什么都会好的,不为我也为你爸想想啊,他生前最希望的就是你能考上大学了……” “怎么,卓宁,你现在是在管教我么?” 女人的话好似点燃了什么,林岁安倏地笑出声,抬眼看向她,眼圈在昏暗里悄然变红。 她颤声笑道,“真好笑,怎么突然想起来管我了?” “我的成绩你之前问过一句么,要不是班主任打电话过来,你估计都不知道我月考了吧?” “现在装出一副生气惋惜的样子给谁看?” “我一回来,你开口就是宋袁,知道我成绩下降的第一反应不是关心我难不难过,而是我肯定做了不好的事,你一点都不相信我,只会把我往坏处去想。” “不问我夜不归宿是不是因为在学校或者在外面发生了什么,有没有受伤,有没有被人欺负,你只是气我不回家让你男人生病了!” 她越说越激动,将心中积攒多年的怨言倾吐而出,声音跟着加速拔高,赤红着双目,瞪得极大。 “现在要结婚了,想起该负点责任了,记起还有我这个隐形人女儿,你该象征性地管管了,呵,卓宁,十几年都做不到的事,你这会在这演什么戏呢!” “以前我需要你的时候,你一直都不在,凭什么现在又要装出一副关心我的样子!还要我给出让你满意的回应!” 卓宁眼眶泛红,忍不住开口:“我哪里不在?我天天都在你身边啊!” 林岁安情绪已然失控,低吼道:“你根本就不在!你一直就不在!” 你要是在的话,我们不会走到这一步。 卓宁无奈:“岁安,我也想教你啊,可我就只有一个人,我要赚钱养你,我每天为了你去给人赔笑脸,不然你哪有钱吃饭,哪有地方住啊。你明明是个懂事的孩子,为什么不替我考虑考虑……” “那你晚上带男人回来的时候考虑过我吗,那个时候你担心过可能会影响我教坏我吗?” 卓宁呼吸一滞,瞳孔微缩,难以置信地盯着她:“我不这样做怎么赚钱?我什么也不会,只有一张脸,我只能……” 林岁安因为身体虚弱而不停地吸气抽噎,眼泪一直在往下掉,看着可怜异常,她嗤笑道:“所以为什么要生下我呢,既然因为要养我让你这么委屈,那当初为什么不打掉我呢。” “我宁愿不出生,也不想听到,你说你是为了我才变成这样。” “你这么说,会让我特别讨厌自己。” 卓宁心头一震,胸腔泛起无边酸涩。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林岁安心里积攒了这么多的怨言,也从没有意识到,自己其实很自私。 “还有,你怎么敢提我爸的,他要是还在,知道你给人当小三,还和那个男人结婚,肯定会气得打死他!” 听到卓宁提起林培,林岁安直犯恶心。 她知道怎么说卓宁最痛,正如卓宁也最知道怎么说会伤她最深。 这世上,永远都是最了解的你的人,戳得最狠。 她和卓宁互相伤害,得过且过,做血缘定义的母女,生活在一起,林岁安却感受不到一丝一毫,心与心的,关于爱的连接。 她忍不住嘲笑自己。 真是个可悲的孩子。 “啪!” 风声伴着巴掌落下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林岁安被打得偏过头,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划过火辣辣的脸颊,令她从疯狂中清醒过来。 卓宁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颤抖的手,她迟疑上前,呼吸急促:“安安,我不是故意的……” 这是她第一次动手打她。 林岁安的发泄像把开了刃的刀,狠狠戳进她的心口。 心脏血肉模糊。 关键是,她一句都反驳不了。 因为林岁安说的一点儿也没错。 “卓宁。” 沉默良久,林岁安哑声打破死寂,她神色平静,卓宁却觉得自己和她越来越远了。 “因为爸爸的死,我一直都活在愧疚里,对你,对这个家。” 所以我忍受你所有的任性和冷漠。 “刚才这一巴掌,就当我还你了。” 卓宁,我不想欠你的,可你是我的妈妈,是爸爸最爱的人,我们之间似乎永远都还不清。 如果刚刚的那番话让你伤心了,对不起。 因为我在渴望你爱我,但你好像只是把它当成了我在叛逆。 林岁安平静地转过身,快步走出小巷,独留满眼痛苦的卓宁站在原地。
第37章 [VIP] 不是 夜灯萧条, 照着前路,如同缥缈的浓雾,头顶飞蛾小虫扑火般绕着光撞击, 奋不顾身。 林岁安漫无目的地往前走,刚好不久的身体因为方才的一通发泄,变得愈发虚弱无力,她细细喘着,冷汗从额角冒出来,顺着通向海边的捷径小路走了许久, 海浪潮水的声响越来越清晰, 湿润的海风扑到面上,林岁安深吸口气,手握了握拳,咬牙攀上小坡, 拨开繁密的树丛。 五官豁然开朗。 夜里的海边是浓郁沉静的克莱因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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