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瘦苍白的少年趴在池边,刀被他紧紧攥在手心。 林岁安脸色苍白,颤抖着将他从水里拉出来,小心捧起他血肉模糊的手腕,心疼的眼泪不住滑落。 她不断呼唤着明昼的名字,试图将他唤醒。 可怀中人的呼吸却越来越孱弱,温度随着那些从伤口挤出来的血一起,慢慢消散,冰冷。 “不要,不要死,求求你,不要死……” 林岁安求他,用最卑微最无力的话语祈求生命不要逝去。 她坠入了一场名为拯救的梦魇。 可最后的最后,无论是现实还是梦里,不管是宋袁还是明昼,他们都弃她而去。 一滴眼泪从紧闭的眼尾滑落,无人知晓。 救护车赶到医院,移动到急救室的路上,林岁安被戴上氧气面罩,源源不断的氧气挤进肺部,她有片刻清醒。 “主任,马上还有一位患者也要到了。” 混乱间,她恍惚听到头顶响起的对话。 “什么情况?” “说是脑部遭受重创,失血过多,现在昏迷不醒。” “好,查验血型,让血库提前准备……” …… 林岁安呼吸沉重,她迷离地望着头顶刺眼的灯光。 现在已经超过八点了。 那个傻小子肯定还在巷口等她。 说好了准时到,结果自己还是爽约了呢。 明昼一定很担心她吧…… 意识逐渐涣散,林岁安阖上眼,昏迷前她又想起方才的那个梦。 梦的最后少年还是死在了她的怀里。 是不是她的潜意识里,她就觉得自己救不了任何人。 包括她自己。 - 再次醒来已经是两天后了,虽然宋袁帮她挡下了大部分撞击,但林岁安还是受了不轻的伤。 她中度脑震荡,左臂骨折,额角磕破流了好多血,缝了七针。 本以为等在她床边的会是卓宁,没想到却是一位意料之外的人。 “姑姑?”林岁安缓慢地眨了眨眼,嗓音嘶哑,迟疑叫道。 林艳应了声,连忙扶她坐起来,倒水喂她。 昏睡期间滴水未进,林岁安将整整一杯都喝光了,着急还呛了口。 林艳轻轻拍打她的背,叹声说:“醒了就好,姑姑得到消息的时候都快吓死了。” 林艳是林培的亲姐,林家父母早亡,是林艳把林培拉扯大的,所以姐弟俩关系很好。 林艳高中毕业便去了外地打工,二十岁那年嫁给了在白安做小生意的姑父,也就这么定居在了白安。 林培还在的时候他总会带着林岁安去白安找林艳玩。 林培去世后,林艳虽然不喜欢卓宁,但她心疼侄女,每年都会找机会到滨宁看望。 林岁安神思还没彻底清醒,她问道:“我妈人呢?” 林艳倒水的动作一顿,轻咳了声:“你妈她……她……” 林艳支支吾吾了半天都说不出个所以然。 她实在不知道该找什么借口,难道要她和孩子说,你妈不要你了,她连来医院看你一眼都没有,扔下你直接跑了。 这太残忍了。 空气陷入死寂。 林岁安盯着林艳躲闪的神色,眼睫颤抖,心口钝痛,她想起了出事那天晚上宋袁相同的反应。 “呵……”她哂笑出声,眼前泛起泪雾,手指死死攥住身下的床单,“她跑了对吧,把我丢在这,一个人跑了……” 她的声音哑到了极点,伴着几不可闻的颤意。 大颗滚烫的泪珠砸在被子上,氤氲出深色的水渍。 林艳不忍直视她的目光,皱眉垂眸。 她猜对了。 林岁安笑得越开朗,眼泪流得越多,她看向林艳,苍白如纸的脸上是一副哭笑不得的别扭表情,语气仿佛在说什么十分可笑的笑话:“姑姑,我妈就这么轻易的,就把我扔了呢,哈哈哈……” 她低头笑起来,笑得全身颤抖,随即又猛地顿住,压抑的哭腔从喉咙深处往外泄,声音宛如最卑微的哀叹。 “她怎么就这么轻易的……把我丢下了……” 妈妈,我理解你的难处,所以我从小到大都在包容你。 可你为什么走得这么理所当然啊…… 卓宁,你是我见过最可恶的妈妈。 你怎么能这么轻易的,就把我扔掉了呢…… “啊——” 人心的容纳是有限的,灌满了痛苦人会生病的,它必须找个契机释放出来。 林岁安终于无法再承受,她释放的嘶吼在病房响彻,随后又转变成疲惫无力的抽泣。 林艳心疼地抱住她,眼泪跟着落下:“乖,安安,跟姑姑走,姑姑带你去白安,我们重新开始。” 林岁安靠着林艳的肩膀,痛苦地闭上了眼。 天气已经放晴,可她永远不会忘记始终下雨的十七岁。 她往后人生里无数个日日夜夜,终将被困在这场大雨里,一辈子都无法释怀。 - 林岁安独自去太平间看了躺在那的宋袁。 男人浑身赤·裸,被白布盖着,露出的皮肤上满是青紫伤痕。 林岁安忍了一路的情绪,在警察揭开白布,目光触到宋袁那张脸的刹那,轰然崩塌。 她站在原地,望着那张惨白到毫无人气的脸,心疼得仿佛绞在了一块。 她用力捶着胸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宋……” 叔叔这两个字林岁安这会忽然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原来在不知不觉间,在她的内心,宋袁早已超越了这个称呼。 林岁安跪倒在地,她死死握住宋袁冰凉僵硬的手,额头紧贴男人的手背,欺骗自己男人还活着,正温柔轻抚她的额头。 “爸爸……”林岁安嘶哑着叫出了那声宋袁期待了很久的“爸爸”。 她明明知道宋袁很想听,可她却因为难为情,在他生前一次都没有叫过。 如今阴阳两隔,不管她叫得多大声,宋袁都听不到了。 “爸爸,对不起……” 他连死前,都在念着:安安,活下去。 为什么这样善良的人,不得善终呢。 为什么像她和卓宁这样的祸害,反而继续苟活在这世上。 入室抢劫的四个人事发当天便被抓住了,警方将四个人的照片带到医院让林岁安指认。 林岁安一眼便瞧见了眼尾有疤的明阆,她满眼恨意,红着眼指向他的照片:“就是他,这道疤我死也不会忘记。” 有了当事人的指控,明阆作为主犯将会遭到法律的严惩。 他刚出来不到半年,二次进去估计会判的更重。 警局派了女警前来开导她,林岁安疲惫地道了谢,她现在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只希望宋袁在天之灵能安息。 更希望自己可以不辜负宋袁用一条命换来的余生。 哪怕是苟延残喘,她也要活下去。 - 明昼消失了。 在林岁安的世界。 她的手机丢了,只能用姑姑的手机给他打电话。 无人接听。 发短信。 没有回音。 从医院偷跑出来,去出租房找他,房门紧闭,她翻出备用钥匙开门,明昼不在。 但他的东西都在。 她在出租屋从白天等到晚上,就像上次他突然消失那样。 林岁安固执的以为,只要她等下去,明昼就会回来。 可过去了一周,两周,半个月。 他都没有出现。 - 宋思衍和孙玉梅操持了宋袁的葬礼。 林岁安站在门口,眼眶红肿,远远看着灵堂上宋袁的黑白照,不敢进去。 她没有资格,也没有脸进去。 宋思衍看到她,眸光微动,他走到她身边,想出声安慰,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这种心理上的创伤,只能靠她自己渡。 宋思衍沉默地捏了捏她的胳膊,给予她微不足道的力量。 林岁安出院后回了趟家,屋里被翻得到处都是。 卓宁的身份证,存折,衣服,行李箱,都消失不见了。 林岁安木然地望着满地狼藉,心口空洞无比。 明天,林艳就要回白安了,她在催促林岁安做选择。 是一个人留下来,还是和她走。 她其实已经没有选择了。 卓宁和明昼都帮她做了选择。 家里发生这种事,滨宁她是待不下去了。 卓宁毫不犹豫地撇下她这个拖油瓶,选择去过自己的人生。 而明昼,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 滨宁之于他,是一场随时可以抛弃的游戏场地。 她之于他,是这个游戏场地里比较有趣的NPC。 也好。 她的人生已经够糟糕的了,再去纠缠他只会消磨彼此曾经的美好。 那些承诺和誓言,她还是有点自知之明,都忘了吧。 毕竟生活了那么多年的亲生母亲都能丢掉她。 一个萍水相逢的男生,又怎么能做到呢。 什么狗屁做彼此的血库, 她的血就像她的人生,说是稀有,其实只是不幸吧。 不幸成为稀有,不幸被世界针对。 不幸,不能任性。 林岁安走进自己的小卧室,开始收拾行李。 她蹲下去摸床底私藏的小猪存钱罐,里面有将近三千块,是她这么多年靠省和赚积攒的钱。 摸到存钱罐的瞬间,林岁安动作一顿。 她迟疑地掏出重量明显不对的罐子,呼吸停滞。 罐子底部的盖子消失不见了,里面的钱也是。 “……呵。” 林岁安突然好疲惫,她随手扔掉罐子,抹了把脸,自嘲轻笑。 卓宁啊卓宁,原来你早知道了。 所以连这点她辛苦攒下的钱也要扣走嘛。 林岁安长长叹了口气,眼泪滑落,她抬手擦掉,可越擦越多,她索性不再管,一边掉泪一边收拾衣物。 收拾完东西,林岁安最后看了眼房子,拿走宋袁藏在化妆台里,没被明阆他们抢走的最后一块手表,毫无眷恋地离开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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