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说?”她的声音好似呢喃,谢扶涯怔忪一刻却被她这声唤回了神。 他心下有种直觉,她将他当作了别人。 他沉了沉目色,鸦睫半垂,微敛着眸子,又被迫她仰起头看他,大拇指按了按她的下唇,他嘴角却微微勾起,好似蛊惑地低声问她:“我是谁?” 这位“虞师妹”却好似根本不吃这一套,就算被抬着下巴,仰着头看人,她的目光中却还是有着不服输,好似掌握一切的人是她,在上方的也是她。 她用一只手牵起他垂落在身侧的手,掌心覆在他手背上,拉着那只手来到她的脸侧,她偏着头将脸倚在了他的掌心之中。 “你是你。” 好似乖巧地伏在他掌心,那双眸子却亮晶晶的,狡黠明亮,总让他忍不住忧心她有什么坏心思。 掌心一阵温软,他沉默半晌,又开口诱导问道:“那你想要我说什么?我都告诉你......” 她在用长长的睫毛蹭他的掌心,一双眼却紧紧勾住他的视线。 “我想知道......” 她的动作停了,双目一眨,那双眼好似渐渐笑起来,谢扶涯面色一沉,还来不及收手,便听眼前人说道:“我想知道师兄还想在这里和我磨蹭多久?” 话音刚落,谢扶涯想要收回的手却陡然停住了,他也笑了起来,眼中却冷冰冰的:“自然是要等虞师妹先演个过瘾。” 沈宁意放开了他的手,又笑问道:“师兄好了吧?” 谢扶涯轻哼一声,睨她一眼,便也整了神色,出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那墙后?”
第104章 包扎 ◎“师兄给我吹吹?”◎ 他陡然松了手, 后退了一步。 沈宁意则答道:“师兄知道我们破弘门之人素来对结界屏障敏感,师兄又是在身旁消失,我便直接敲打四处墙壁, 却没想一击便中。感受到墙内有东西阻隔, 我便直接上手了。” “上手......”谢扶涯跟着呢喃了最后几个字, 又垂目暼了一眼她垂在身侧的手, 手背之上血肉模糊, 腕间指尖已有结痂的深红血块, 血迹斑斑,指尖更在滴血。 沈宁意顺着她的视线将双手抬至身前, 也看看了伤口,却是毫不在意地冲谢扶涯笑了笑:“没事,不过养一养便好了。” 她记得刚才摸到他腕间一片湿热,也闻到一股锈味,想是他掌心的伤也在流血, 两人血液交织,倒不知她指尖滴落的是谁的血了。 沈宁意冲着谢扶涯笑笑, 反问道:“师兄的伤怎么样了?把药给我了,师兄怎么办?” “师兄若有事, 谁来救我们几个出去......” 她话未言尽,谢扶涯却是突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往他身前轻轻拉了拉,又凭空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壶瓶壶来。 他抿了抿唇,神色中似有些不悦,默了一瞬才冷声说道:“有点痛, 忍忍。” 他不信她真的以为他只带了几瓶伤药出门, 也不信她说的要依靠他的话, 却也一时懒得戳穿她的心思。 他也算明白为何这位师妹看起来这样瘦弱了,想来是从来不曾爱惜自己的身体,以肉身敲碎结界,似是莽夫一个。 他用牙齿咬开那瓶壶的壶嘴,掌心向上,让她粘腻的手躺在他的掌心,那壶中的深褐色液体缓缓沿着她的手腕一点点往前淋下。 药液流到她的伤处,一条条水流似小蛇一般钻入指缝,再沿着她的指间流进他的掌心里,一点点咬过他的伤口。 此药名为百齿蚁,就算没有灵力作辅也可让伤口愈合变快,但只要淋过伤口就像无数只蚂蚁用小齿一点点咬过骨头,痛感比伤口撒盐还要更烈上数十倍。 尽管他明晰这位“虞师妹”经历过什么,对疼痛好似都麻木,他还是想借此给她个教训。 那深色液体带着丝酒腥和冲鼻的香气,猝不及防地冲向鼻尖,令沈宁意忍不住用另一只手抵了抵鼻尖,却又不小心将血糊到了人中处,一股浓厚的锈腥味便传入了鼻腔之中。 谢扶涯掀起眼皮淡淡睨了她一眼,似是轻哼了一声,唇边荡开若有若无的笑意,低声提醒她:“擦擦脸。” 她还在散漫地笑,眉间都已经再次沁出汗来,但她却好似并不在意,只浅浅笑着看着他,好像受伤的不是她的手一般。 谢扶涯实在无言,将她的手指翻了一面,又细细将每个伤处都覆盖上药水,他轻声问了句:“不痛吗?” “师兄给我吹吹?” 谢扶涯睨她一眼,从鼻息里哼出一声无奈的气音,将那瓶壶放回储物袋中,又拿出新的伤布来,先擦了擦自己沾了药水的手,又拿起白色的伤布缠上了她的手。 一圈又一圈,他的动作小心细致,神情专注。 沈宁意难得这样老老实实地呆着,一面看谢扶涯帮她包扎伤口一面听他问话。 “你这边发生了什么?”谢扶涯问道。 他声音凉凉的,夹杂着些沙哑,像几颗冰渣子里滑过几粒白色沙屑,在耳边回荡。 沈宁意将方才所见都一一向他说明,除却那点她听到他回答的地方。 而谢扶涯听完后意味深长地撩起眼皮看她一眼:“没有了?” 沈宁意摇头,反问他:“师兄呢?” 谢扶涯也细细将方才发生一切与沈宁意这边对应了。 原来进洞不过片刻,两人便都发现只剩自己一人,也看到了洞穴之上的无数兵器,和脚下的倒影。 但谢扶涯却说,他看到的倒影一直都是他自己,只在那祁珧最后一次问询时变成了她的脸。 沈宁意心中隐有猜测,试探问道:“师兄听到我的回答了?” 谢扶涯将她的另一只手也包扎好了,放下了她的手,抬眼看过来说道:“听到了。” 可她分明什么都没有说。 她收回手来谢过了他,又问道:“师兄选了吗?” 谢扶涯漫不经心地往自己左手上缠纱带:“为什么要选?”他将纱带在手掌间极为熟练地快快速缠绕。 “我帮你吧?”沈宁意说道,谢扶涯却直接拒绝了:“不用。” 他将纱带一端咬在齿间,右手握住另外一端,一用力,便将自己的手也缠好了。 他这动作干净利落,着实带着些与他气质不符的野性,沈宁意不动声色,心中已明白为何谢扶涯对她态度缓和许多。 想是他也看到了幻境,听到她说了“留下”。但事实上,两人谁都没有做出选择。 若谢扶涯脑子清醒或许能察觉她语焉不详,带有略略的试探,但他方才被毒素扰乱了一阵心神,想是一时不察。只怕现下她在这位“谢师兄”眼中的形象更是复杂起来了。 两人俱包好了伤口,沈宁意用衣袖胡乱地擦了擦脸,谢扶涯站在一旁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沉默了。 谢扶涯进洞每一步都悄悄留下痕迹,两人跟着那痕迹走了一圈,却又走回了原地。 两人一路走一路交换线索,谢扶涯原来从一开始就确认了这地方有问题,但与司承钰交流后还是决定要进入此地。 一则是此地位于路线图之上,若有奇异之处不大可能让他等第一次出门历练之人行经此路;二则,一队之中只有司承钰与他皆知道历练途中是有隐匿场所,若是发现,还能为历练加分,对几人都好;三则便是,若此地真有异处,他等身为修士不能坐视不管。 而他也是看到了那个“逃”字的,然而他却是在三宝身上寻到的踪迹,沈宁意则是在元娘身上。这并不矛盾,可能说明,三宝与元娘,都在警告他们,亦或是二人有一人指使了另一人一齐告诫他们。 元娘与他站在一起时聊的,不过是水源县中所发生的一场天灾,一朝出现,整个王朝一举倾覆,只留下了这一点点存在过的痕迹。 还有便是,谢扶涯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看过那些墓碑上的名字都记了下来,一共一万一千零八十五人,他清晰地记得,其中有一个叫叶之商的墓碑。 沈宁意也直言那复活的女神好似根本看不见她,但她却不是幻象。 自此两人的疑虑更深,一起又将这尽头处细细查探了一番。 此界遍地枯萎凋零的花叶,不论暗绿鲜红都一片颓败衰糜,夜明珠拢上一层薄红,将整个洞内照得绯红。 糜烂的草叶和花散发出一种奇异的香气,沈宁意循着气味往冰棺中看,见那冰棺最下方有一个小小的孔洞,内里传来浓郁的气味。 就是此处。 谢扶涯则正抬头看向洞顶,上方无数的坑洼错乱交横着,看起来隐约有些眼熟,正抬起手,试图寻找些规律,就听到沈宁意唤了他一声。 “师兄,过来一下。” 他走了过去,顺着她的手指也看到那个细小的孔洞,一旁的沈宁意则嬉笑向他举起两个被包裹得严实整齐的拳头示意她不方便:“师兄,麻烦你用上青剑劈开这洞。” 上青剑随即一现,只一剑便将那洞劈开,只见下方一片深深的殷红血雾围绕,味道也当即窜了出来,直直扑向她面门。 她不甚在意的抬手掩住口鼻,看清了其中物什,是被血色染得深红的稀软泥土。 她也想起从哪里闻到这个味道了。她从怀中掏出那枚火红的嫱果,放到鼻尖嗅了嗅,确认了这果子有股淡香,和这泥土味道相似。 谢扶涯也用上青剑将头顶上方的无数坑洼小孔连了起来,他将剑一收,从储物袋中放出一枚刚才捕获的萤虫,虚着一只眼瞄准了正中最大的孔洞,将萤虫扔了进去。 那萤虫顿时在其内振翅慢悠悠地晃动飞行起来,经过了一个又一个孔洞,在这山洞中投出一个又一个光亮的影子,光影恰好经过一个又一个镶嵌在洞内的夜明珠上,驱散了其上的淡红雾色。 那只萤虫横冲直撞地寻找出口,却是一点点经过了每一个空隙,沈宁意也抬头去看,恰好一束萤光落下,正在那泥土之上,上方的红烟也顷刻便消散了。 它飞过每一处都亮起来,像是一颗颗被点亮的星辰,虽只有黯淡的光线,却以各自特有的形状相连着,足以将洞内照亮。 谢扶涯用剑划出的形状,正是他们在祭典之上看到的星辰,也是奇形怪状的灯笼形状,和水渠中的小船船帆。 沈宁意双目微张,正和谢扶涯四目相对。 那萤火虫终于寻到了出处,正是一开始被扔进的那个孔洞,它晃荡着飞出洞来,疲乏地扇动着翅膀,停在了冰棺最高处,一朵耷拉着头的枯黄蔷薇上。 一样的星辰,说明了什么? 两人俱从对方的目中看出惊异,沈宁意冲着谢扶涯晃了晃手中的嫱果,将其靠近了那泥土上。 那嫱果一接触泥土,就从果蒂中生出八根细长根脉来,深深扎进了泥土之中。 沈宁意退后一步,见那嫱果顷刻间便被泥土吞噬,只在片刻之中便钻出了细嫩鲜绿的新芽,蓬勃的生机沿着那叶片就一点点往上,根茎也慢慢变粗,只在瞬息间,便生成了一颗低矮的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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