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扶涯这一进来,车内便更窄了。 沈宁意正几日不曾与他说话,还有些莫名想(逗)他,不理那柯郸,只同他搭话:“师兄,那盒子里究竟放的什么,怎么不让我看看?” 谢扶涯声音冷冰冰的:“是一枚香。” 柯郸插嘴:“什么香?” 谢扶涯轻飘飘看他一眼。 柯郸被束缚在法栏之后,识时务地将话头转向沈宁意:“女施主你身上怨气甚重,小僧修炼功法正是与施主相合,只要与我双......唔。” 他闷哼一声,似是被电了一下。 沈宁意心道这和尚眼睛还挺尖,乐道:“你与其想这些有的没的,不如早日交代对那些凡人做了什么。” 柯郸很快收了狼狈模样,双手合十善哉了好几身:“不可不可,这是我与众女施主的约定,不可告与他人。” 沈宁意笑:“什么约定?约定一起双。修?” 谢扶涯:......他的担心实在很多余。 沈宁意同他靠得很近,谢扶涯一侧脸便能看到她脸上的细小绒毛。 她双眼明亮地弯着,尽管谢扶涯仍旧记不住她的脸,却也知道她看起来是极好亲近,极温顺乖巧的模样。 也难怪这和尚会敢对她说这样的话,好似不论何事何时,再不论对着何人,她都能笑得出来。 那日水源县中,若不是他眼疾手快,她当即便能被巨石砸个脑浆四溢。 这和尚说她身有怨气,也解释了上青剑为何会想要伤她,他却是才知晓这些。 像佛龛前的香灰里进了小虫,在眼前扑起雾蒙蒙的灰来,眼前心里多都荡起一层烦躁来。 谢扶涯缓缓站起身来:“你守着吧,我出去了。” 但他莫名没有走远,就在车外跟着马车走。 师鸣玉坐在乌金锤上早就目睹师兄出了又进,进了又出,心中叹息不已:师兄和师妹怕是没谈拢,师兄生来便是天之骄子,如何低得下头去啊。 谢扶涯下了车,柯郸更不掩饰:“女施主可否认真考虑?小僧并非是想对施主无礼,只是施主身上的怨气若不在三月内消除,便有生命危险。” 柯郸端得一脸慈眉善目连连善哉了好几声。 沈宁意问他:“圣僧何以可知。” 谢扶涯在车外听得她那声圣僧,便知她又要开始诓人。这这师妹惯爱将人捧高再狠狠推下----- 柯郸知无不言:“阿弥陀佛,女施主手刃至亲,天理不容,命剑凝锈,正是怨气重重,修为进益越多,便是离死期越近。” 沈宁意:“那离圣僧越近又当如何?” 柯郸看出她无意,却是还在劝说:“自然是......” 却被她打断:“离圣僧越近,便越能闻见圣僧身上发臭的狗血味。” “实在熏得人要死,”沈宁意扇扇鼻前味道,“圣僧不如担心一下自己吧。” “以人头骨做佛珠,踩着人间生魂行路,圣僧只怕会比我先下地狱吧。” 谢扶涯闻她言语便能猜到她那双眼睛如何闪出狡黠的光,他笑哼一声,便也御剑远离此处:他需去信再细查一查这师妹的身世来历才是。 若她死在路上,倒不好同她师父酒叶真人交代。 而车内沈宁意则知柯郸被捉实则缓兵之计,只待伤势愈合便会再逃,又挑了些他不爱听的来说。 “知道这些人想如何处置你吗?” “听说娑婴城有条河名做生婴,能在白日腐蚀肉身,夜晚又让再让伤口生肉,但生的速度总没有腐烂得快,困在其中,便是只能等死。” 柯郸凤目微敛,并不忧心,似笑非笑说道:“女施主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沈宁意再问,他却笑眯眯地善哉善哉不再答复。 沈宁意想起他先前言语,便问:“你方才说,与那些女子有约,难道她们是你的雇主?” 沈宁意回忆那些被救回的女人们,自从进了车内,这几日便从未出来过。 但柯郸能从那些凡人身上得到什么,沈宁意托着腮看着柯郸的脸发呆。 和尚生得好,那双眼睛看人时都透出些慈悲来,沈宁意又问:“你怎么受的伤?” 柯郸并不隐瞒:“有人追杀我。” 甚至有些不怀好意地提醒她:“女施主小心被我连累。” 外面车声辘辘,沈宁意小臂上又一阵刺痛,元烟儿到了。 外方传来一娇弱妩媚的动听女声来:“各位可是前往娑婴城,可否搭上小女子一程?” 📖 第四卷 :证道 📖
第112章 大小 ◎她心虚什么。◎ 到娑婴城时, 天已黑了大半。 城门前灯火明亮,大门一开,热闹的人声扑面而来, 嚷得灯火一齐摇曳。 娑婴城是商贩来往必经之城, 人群来往之间鱼龙混杂装扮各异, 但安定繁荣少有乱象。 只因娑婴城主治下极严, 城中规矩极多, 更设下清镜司专管城中事务, 只要闹事,顷刻便会被巡逻兵将驱逐出城去。 进了城, 人前不便相识,元烟儿便向沈宁意抛下眼神便先自行离去了。沈宁意心知她在无方闷得慌了,也不拘着她,由她去了。 之后五人随队伍兵分两路,沈宁意与司承钰更擅布阵便由二人同几人一同护卫一众女眷归家, 其余三人便一同押解柯郸去了。 与沈、司二人同行的不过几人,见几人术法高妙本就对几人多有好奇, 而司承钰这位玉面郎君天生便一副笑面,惹得那几人也不免话多起来。 沈、司二人莫名默契, 你一言我一语不动声色便将消息套了个完全。 原来那寻人队伍不过是个临时班子,是几户农家好不容易筹集金银凑成的。 一人说道:“近月来城中常常有农妇失踪, 城主大人也极为重视,便将此事交清镜司探查,更放出话来,不论何人能解决此事, 便能进缉妖司做差事, 还更附赏金数万呢。” 另一人春风满面附和道:“清镜司查了几月也只抓出些小妖, 丢的人却是一个也没找回来,城中百姓早就怨声载道了。做得不好,却没想到此次让我等抓到那恶人------” “我等修为浅薄,追踪这妖僧已是一月有余,却是抓他几次不得,若不是有几位道长相助,实在是不知何时才可救回被拐的妇幼。” 原来她们五人倒是阴差阳错助这群人立了大功一件。 沈宁意不言,司承钰客套笑道:“是那和尚恰好身受重伤,否则我等也未必能捉拿到他。” 拐到东市巷中,鳞次栉比的屋舍便显现了出来,复行数百步,一人上前敲门,便有农人警惕地探头而出,瞧见是熟人便才忐忑开门。 他怀中还抱着嗷嗷待哺的婴孩,腿上一左一右也挂上两个淌着鼻水一脸好奇的黄发稚童。 不过一会儿见车上下来了母亲,那小孩呆愣半刻便哇哇大哭起来,摇摇晃晃地扑入了母亲怀中。 那农夫上前几步,黝黑脸皱起来,像是要喜极而泣。 那妇人抚摩着孩子的鬓发,眼中也淌下泪来,低垂着眉眼,不发一言。 那农户听过事情原委,几近扑倒在司承钰跟前,那妇人也盈盈向沈宁意俯身作揖道:“我身无长物,只有这枚同心结可以赠与娘子以报恩情,望娘子莫要嫌弃我粗鄙。” 沈宁意本不欲接过,却撞上那妇人透出绝望的双眼来,心里正冒出一丝古怪来。 司承钰视线在那同心结上凝上一瞬,很快摇扇笑道:“虽是常见的物什,却也是这位夫人一片心意,师妹不如收下?” 妇人的手僵持在空中,她的脸泛着焦黄,皮肤粗糙黯淡,双手骨节粗大掌心宽厚粗粝,一看便是做惯了苦活的手。 沈宁意也低头去看,她手中同心结针线并不精巧,边缘甚至被磨得发白褪色,却洗得很干净,隐隐带着皂角的香气。 那双眼中涌出浑浊的泪,那双手似在微微颤抖。 她是在害怕什么吗? 妇人的丈夫在她身后皱起了眉,已经大步上前要伸手来夺:“快收回来,别丢人现眼......” “多谢。”沈宁意眼疾手快,已飞速将那同心结收入手中,收手时还轻轻回握了一下妇人的手。 那农户见沈宁意虽身形纤细,却是双目灼灼,周身气度不凡,那要发作的气势也顿时收了回去,又只对司承钰高声道:“仙人且要管好妇人才是。” 队伍中有人笑出声来,又有人看沈宁意面露不悦,才出声道:“只是玩笑罢了,女郎不会在意吧?” 之前她们捉拿柯郸,沈宁意并未上前,只在后方摆阵法,再有她不怎么言语,一路或乘坐师鸣玉锤上,或骑马,似是连御剑都不会,倒令这一干人将她看轻,只将她当作哪个修士的服侍随从了。 沈宁意不怒反笑,司承钰与她几月相处下来倒也有些大致明白这位师妹的性子。 看着温和,实则极有主见,又自由散漫,不然也不会常常跟着师鸣玉那愣头青和左玄呆子一同胡来。但他却没见过她怎么发怒,心中倒是有了几分兴趣。 司承钰抵唇掩了一下笑意,只说道:“这是我师妹,并非旁人。” 那农户一双眼游来逛去,极为不信,却也是应承两句,便拉着妇人孩子回了屋内了。 沈宁意心中被那妇人关门时回望的一眼看得心中不安,暂时并未发作,默默摸索着手中同心结,试图寻出些蛛丝马迹。 那队伍里几名男子却并不消停,他们见沈宁意清秀端丽,一路过来再默不作声,看起来软弱好欺,还上赶着和她搭话。 “不知这位女道长又是修得何道法呀?先前不见你施展更多,我等实在好奇得很哩。” 她五人先前救下各门各派众人,为免多事,一路便尽量隐藏身份,只说是一小门派中师兄妹一齐出门历练,没想倒令这些人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沈宁意坐在马上弯着唇角,看起来更加柔和清丽:“我不如师兄师姐们有用,不过是会一些卜测的功夫罢了。” “噢?”那人不觉骑马靠得沈宁意更近,“那女郎可否给我测算一二?” “你?” 沈宁意佯装讶异,一双眼上上下下将那人打量了个遍,直将人看得浑身不爽,又追问道:“怎么?” “你要跌倒了。”沈宁意浅笑道。 那人慌忙回神看前,慌慌张张勒住缰绳,马儿一惊,膝盖一弯,猛然由脸及地撞到地上,碰地连人带马砸在石块上,一声惊呼,额角正好砸到石块之上,立即涌出血来。 另外几人见状也再不敢出言放肆,只老老实实将人送完,又将两人送至歇脚客栈便匆匆而去。 司承钰摇着扇子一派光风霁月的模样:“虞师妹便这样放过他们?” 沈宁意心中思索着方才那些妇女归家情景,懒得与他周旋,淡淡应付道:“不过凡人罢了。”语罢便转身往内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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