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接过弓箭,回想着方才唐师傅架弓的姿势。唐延在院中揪下一节细树枝,回头看二娘子时,她已能将动作完成的大差不差。 这就是唐延喜欢她的原因,云霁极有武学天赋,只可惜是个女儿身。 唐延用树枝点了点她的左臂,“手臂下沉,手肘内旋。用虎口推弓,大拇指不要施加力气。”他又拍她右臂,“左肩推弓,右肩拉弓,虎口停在下颌处。” 唐延拖了一张长凳坐下来,道:“开弓三平,腕平、手平、肩平。今日明日后日,就练这个姿势。” 廊檐下落着雨帘,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开弓、收弓,不厌其烦。 云霁练武时极为专注,爹爹回家的动静都没能影响到她。 云怀为站在侧门看女儿,唐延耳朵尖动了动,并未起身。大郎君云安对着身旁的张殊南道:“这是我小妹,惯爱舞刀弄剑的,张兄见笑了。” 张殊南看着眼前的这个小姑娘,赞道:“二娘子年纪虽小,却很专注。许多人穷极一生,都未能达此境界,这是极难得的品质。” 云怀为很满意张殊南的夸奖,乐呵呵地:“随她玩去吧,咱们去正堂喝茶。” 三人转身离去,唐延这才问:“今日家里来客人了?” 云霁将弓放下,从兜里掏出一块手帕擦汗,余光瞥见爹爹与大哥,还有一个陌生的背影,“啊,是个读书人,要来家里暂住些时日。听周嬷嬷说他十分厉害,连中二元呢,就等来年参加殿试了。” 唐延点点头,道:“既然如此,今日便练到这里吧,一会娘子该寻你去见客人了。” “我竟忘了这一茬,那我明日再来。”云霁将弓交还给唐延,慢腾腾地挪回雩风轩。经赶慢赶地换了一身干净衣裳,梳了如今临安府里时兴的发髻,乖巧地坐在屋子里等着周嬷嬷来请。 周嬷嬷来请时很惊讶于二娘子今日的乖巧,又极为痛心地想,张郎君与二娘子差了有八岁,这乘龙快婿不晓得要便宜谁家了。 云霁来到正堂,云怀安将小女唤来眼前,道:“这位是张贡士,要在咱们家住上些时日。” 眼前的青年轩轩如朝霞举,光而不耀。 云霁屈膝礼道:“张贡士。” 林娘子道:“不必拘这些俗礼,张郎君与你大哥同龄,你唤他殊南哥哥就好。” 张殊南拱手作礼:“二妹妹。” 见完礼,便入座听爹爹絮絮叨叨,无不是夸赞张殊南文采斐然、一表人才。 当然了,这话确实也没错。 谈话间,云霁也弄明白了张殊南与爹爹的渊源。原来她爹爹闲着无趣,资助了许多家境清寒的学子,张殊南正是其中最有出息的一位,不,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有出息。 如果他明年再中一元,便是开国以来,最年轻的且连中三元的状元郎。 林娘子越看张殊南越喜欢,当即提议道:“云安明年也要参加春闱,殊南若是得空,也提点提点云安吧?” 张殊南点了点头,“这是自然。” 林娘子看了一眼埋头吃糕点的云霁,紧接着道:“既是做学问,不如在府中开辟一个小学堂,带着我们云霁一起吧?” “杀鸡焉用牛刀啊。”云霁咽下一口糕点。 一声极细微的“咔哒”入耳,云霁抬眼看向对面坐着的张殊南,很确定是他发出的声音。 他端茶的手抖了一下。 作者有话说: 人间副本开启。 云霁:云府二娘子,十岁。 张殊南:受云大人资助的穷书生,十八岁。感谢在2022-06-02 12:48:19~2022-06-03 20:34: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肉团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人必自重而后人重,这是我今日教给你的道理。”◎ 云父不轻不重地咳嗽一声, 云霁起身道:“女儿失言了,父亲母亲莫怪。只是张……殊南哥哥与大哥是做学问的,女儿在一旁岂不是捣乱, 怕打扰了哥哥们。” 林娘子淡淡地瞥了眼云霁, “你安静的坐在那读书练字,自然不会打扰。” “这主意不错, 就这样定下吧。”云父偏过头吩咐立在一旁的钱管事,“将后院湖边上的‘云水间’收拾出来, 再置办些书柜书桌。” 云霁见爹爹发话, 此事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只得乖乖应下:“女儿知道了。”再坐下来时, 连糕点也不想多吃了, 神色恹恹的, 盯着脚底下的一块青砖发愣。 真不晓得这位张郎君来家里, 究竟是大哥的福,还是自己的祸啊。 张殊南的目光不着痕迹地看过云霁, 能将情绪直白的写在脸上,看来云家很宠爱这位敢爱敢恨的二娘子。 夜里用过晚膳, 林娘子让张殊南与云安同住归真院。俩兄弟顺着长廊往回走, 云安道:“今日小妹口无遮拦, 张兄莫怪。” 张殊南道:“不会,二妹妹正是活泼的年纪。” “我倒觉得她太过活泼了些。”云安摇一摇头,“哪有姑娘家一心想做铁娘子, 保家卫国的?” 夜雨声阵阵, 张殊南淡淡道:“你这句话里有无奈、有宠爱, 却没有愁。” 云安被看穿了心思, 笑道:“家里就这么一个妹妹, 她愿意做什么,便去做什么吧,只要平平安安的就好。” 张殊南问:“家中没有夫子吗?” 云安古怪地笑了一声,掰着手指头数了起来,“有过四个,但她总有法子把人气走,你明日就晓得她的厉害了。” 另一头,云霁回了雩风轩,很惆怅地栽倒在榻上,小宜蹲下来替她脱鞋,安慰道:“张郎君一看就与那些拖着长胡须的夫子不同,他不会为难二娘子的。” 云霁坐起身来,自己拆着头顶的小珠钗,幽幽道:“你光知道看长相,以后是要吃大亏的,正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他十七岁就是贡士,这不是变态,还能是什么?” 小宜愣了一会,道:“可是,张郎君真的很英俊呀。” 云霁摆摆手:“你还是太浅薄了,去书架上把昨日我看到一半的兵书拿来吧。” 小宜将书取来,又怕夜里太黑,往屋子里添了三盏烛台。 云霁做什么事都专注,书看到丑时一刻,她才打着哈欠去沐浴,真正睡下时天际已微亮。 日上三竿,云霁才晃晃悠悠地绕到云水间。 张殊南在给云安讲文章,云霁本想着从后门悄悄进去,猫着腰才将门推开,就听得张殊南说:“二娘子,请从前门进来。” 云霁轻轻地叹息一声,只好从前门进。她坐在靠窗的位置,撑着摇摇欲坠的脑袋,时不时还要打上一个哈欠。 睡的实在是太晚了,若不是怕母亲生气,她才不来呢。 张殊南将批注过的文章递给云安,走到了云霁面前,神情严肃:“二娘子,为何来的这么晚?” 她方才打了个哈欠,眼睛里水灵灵地,懒洋洋道:“我起晚了。” 张殊南平静道:“这并不是理由。二娘子,我同你说话时,你应当站起来回话。” 云霁好像清醒了一点,她扶着桌案站起来,对着那张英俊的脸庞,反问:“这为何不是理由呢?穿衣吃饭睡觉,这是人之常情呀。” 云安默默地笑了一下,云霁的聪明劲全都用在了歪路子上,张殊南怕是要吃瘪。 张殊南低下头凝看她,道:“二娘子心里不愿来,又担心父母责备,所以不得不来,是表里不一。” 云霁这回彻底清醒了,从没人同她说过这么重的话。她瞪着眼睛,恶狠狠地咬着牙,却想不出反驳的话。 “我是受林娘子所托,但并未强迫二娘子来,二娘子为何要欺负无关的旁人?”张殊南口吻平淡,但他面上始终没有笑意,有一种严肃的压迫感。 “人必自重而后人重,这是我今日教给你的道理。”张殊南转身回到讲桌前,不再看她,“二娘子请回吧。” 云霁僵在原地,脸色苍白。嘴微张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一双凤眼跟着张殊南动,恨不得在他身上剜出两个血洞来。 “云安,我方才给你批注的地方,你要仔细琢磨。” 他当真不理她了。 云霁从嗓子里滚出一声粗气,她打从娘胎里出来,从没有人敢这样对她说话。 小宜颤抖着手拽了拽云霁的衣袖,劝道:“二娘子……张郎君是客人。” 是啊,是爹爹请回来的客人,未来的状元郎,她惹不起! 哐当一声,云霁夺门而出,将木门砸的震天响。 张殊南仿佛未闻,继续翻看手上的卷轴。云安瞪着眼睛看他,张殊南抬起头看他一眼,问:“你看我做什么?” 云安磕磕绊绊道:“这可能是她……十年来听过最重的话。” 张殊南提笔蘸墨,道:“我昨日说二娘子品质难得,并不是恭维话。” 云霁气的浑身发抖,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躺着更难受!索性跑到前院去找唐延,要好好动一动,把心头上那股子邪火发泄出去。 唐延见她今日格外浮躁,并不点明,仍旧让她拉弓。 拉了三四个来回后,云霁问:“唐师傅,咱们不能学点别的吗?” “你心不静,学什么都不成。”唐延拍了拍身旁的长凳,“同我说说,是什么事呢?” 云霁坐下来,沉默了好一会,“有人说我表里不一,还说我不自重。” 唐延却笑了起来:“二娘子啊,这话可不能只听一半,复述的时候更不能断章取义。你再仔细想想,这个人当真是这个意思吗?” 云霁哑口无言,垂着头看手掌上的纹路,声音闷闷地:“我很生气,可是我又觉得他说的有些道理。” 唐延道:“既然觉得有道理,那改了就好。” “可是我很生气。”云霁重复道。 “世人都会生气,从愤怒中清醒过来,才叫本事。”唐延指向檐下的一串风铃,右手端着大茶碗,“二娘子,你拉弓时盯着这串风铃,什么时候能保持一盏茶功夫不眨眼,我就教你新东西。” 云霁盯着那串风铃,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就已经眼眶发涩,泪眼朦胧。再回头一看,他那大茶碗才下去一丁点,她拿出帕子擦眼泪,“人怎么可能不眨眼睛?” 唐延抬眼看她,笑道:“克服寻常人所不能之事,方能成为你立足的本事。” “要想成为弓箭手,首先就是要克服身体上的本能反应,心如死水,不动如山。”唐延一直看着她说话,半次眨眼都未曾有,“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在战场上,一个眨眼或是一次轻晃,都可能会使你失去最佳的杀敌机会。” 云霁神情严肃,点点头:“我明白了。” 云霁练到两眼通红,盯着风铃的时间越来越长,仅仅一个下午的功夫,她便能做到一盏茶的功夫不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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