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承旨自请调去枢密院,说明此人心系社稷,清正坦荡,不会贪图虚名富贵。”韦元同走向书桌,拿起笔杆,“做了驸马爷便只能挂虚衔,不能参与朝政,这可不是人人都想要的好事。” 桑皇后拿她没辙,只说:“你总是大道理一箩筐,光替别人着想,丝毫不为自己打算。” 桑皇后出了门,身旁的内侍轻声道:“殿下请恕臣多嘴,倘若官家真的赐婚,那张殊南还能抗旨不尊?贤妃娘子不是善罢甘休之人,殿下还是得早做打算啊。” 她点头道:“嗯,这话不错。公主尚不更事,本宫这个做母亲的不能不管。” 没过两日,一封书信自仁明殿出,于黄昏时分送进了王清正的居所。 王清正看过桑皇后的书信,又忆起皇帝的嘱托,不免头大。他站在窗前看月,负手在背,颇无奈地笑笑:“月有圆缺,人无两全呐。” 翌日上值时,王清正把张殊南喊来喝茶。张殊南正好将宁武关的赏赐数目罗列出来,刚要呈上,就见王清正摆摆手,笑道:“这事不急,我有另一件事要问你,你先坐下。” “殊南啊,若我没记错,你应该还未成亲吧?”王清正问道。 张殊南微微一笑,反问:“官家找您了?” 得,和聪明人说话就是不费力气。王清正摇一摇头,比划了两个手指头,感叹道:“不止,你现在很是抢手啊。” 除了贤妃,便是桑皇后了。 张殊南唇边勾出一点弧度,带着讽刺的笑:“臣已经回绝了官家。” 王清正捋了一把胡子,笑道:“我不替人说媒,替你周旋一番也不费什么力气。只一件事,老夫要问个清。” “王相公请问。” “你当真是无意于男女之情,还是……”王清正将茶盏扣上,神情格外认真,“你心有所属,不愿辜负?” 张殊南微微一怔,随即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久到一盏茶凉,王清正以为他实在有难言之隐,于是摆手示意此事作罢。 “我确实心有所属。”张殊南忽然开口,对上王清正的视线,诚恳道,“我与她相识多年,是天定缘分。还请王相公替我多多周旋,以成全我多年苦心。” 他本可以不说,王清正也拿他没辙。但在沉默中,他不自觉地想起了那一双清棱棱凤目,是日思夜想,辗转难眠的煎熬。 王清正略有浑浊的眼睛忽然间有了神采,谁还没年轻过呢?他无声地点点头,从袖中摸出桑皇后的信件,递给张殊南看。 “只要你初心不改,有老夫在,你放心。”王清正拍了拍他的肩膀,“趁早把事办了,省的别人惦记。” 张殊南把这话记下了。 几日后,封赏边关将士的册子送到了官家面前。景泰皇帝粗略的扫了一眼,很是爽快的提笔批了,侧过头同身旁的胡内侍说:“这王清正哪里都好,就是总爱在军政上与朕离心,可惜了。” 胡内侍回道:“王相公是直爽之人。” 景泰帝命人将册子送往枢密院,无奈一笑:“这些个武官都是直肠子,说话做事执拗的很,脑筋转不过弯来,不如郑肇等人,深得朕心。” - 十二月初一,朝廷的封赏抵达宁武关。车队延绵数里,将士喜出望外,感叹终于能过个好年了。 景泰皇帝的旨意于半月前送到了韩武的手上,韩武看了再看,翻来覆去的看,愣是没看见云霁的封赏,倒是他提了从四品明威将军。 韩武看着油灯里微弱的火苗,狠狠地抹了把脸,叹息中满是无奈与惋惜。他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同云霁说,难道要直接挑明了告诉她,朝廷讲门楣,论出身,重男子,轻武学,叫她里外里死了这条心? 那这丫头往后该如何自处?她会不会撂挑子不干?韩武左思右想,瞻前顾后,整晚不得好眠。 第二日,常林见韩将军两眼肿似核桃,关切道:“将军有什么烦心事?” 韩武眨巴两下眼睛,哪壶不开提哪壶:“最近云霁来找你了吗?她有没有提起有关朝廷封赏的事?” 常林回道:“大林领着她来过几回,都是为了练兵的事,私下里没听她提起过。” “那丫头似乎不大在乎这些虚名。”常林笑了一下,“小郎君也是,整日跟着云霁,将军不担心吗?” 韩武摸了摸后脑勺,莫名其妙道:“咋了?他又惹什么事了?你去把这小兔崽子喊来,看老子怎么收拾他。” 常林摆摆手,连忙道:“小郎君踏实的很,每日除了练兵,还与云霁一同学习兵法战术。” “那我有什么好担心的。”韩武送了一口气,转过头往帐子里走,走出去了两三步,突然反应过来了,招手让常林上前,沉着脸问,“你也看出来了?” 常林点点头,道:“不止我,大家多多少少都看出了点门路来。上一回小郎君被罚军棍,实际上是替云霁受罚。” “啊?你怎么没告诉我?”韩武拧着眉头问。 “还不是怕您生气吗?那日陆康要治云霁的罪,小郎君当鹰眼营众将士的面将她死死护在身后,狠呛陆康,一步不让。”常林说的绘声绘色,边说边笑,“大家伙都说,小郎君与云霁是江湖儿女,天造地设呢。” 韩武神情坦然,“哦……那就随他们说去吧。” 常林愣了愣:“您不管管?” “咋个管?难道你不喜欢云霁吗?”韩武开始收拾面前杂乱的纸张,显然有些漫不经心。 常林帮着一起收拾:“云霁这小丫头,要相貌有相貌,要才华有才华,谁看了不稀罕?我的意思是,既然小郎君与云霁年龄相当,又志趣相投,不如早些将事情定下。成家以后,她在军营中行走也更加方便。” 常林将纸抹平整,补充道:“我这也是替云霁着想。军营里的这些大老粗都素了好几年了……” 他觑了眼韩武,不好意思往下说了。 韩武冷哼道:“谁敢?!老子剁了他们喂狗。” “不怕贼偷,但怕贼惦记啊。”常林小声嘀咕。 “孩子们的事,让孩子们自己解决嘛。”韩武一屁股坐在板凳上,无奈笑笑,“你只晓得我儿子,那云霁乐不乐意?若是情投意合,哪里还有你做媒的机会。” 常林一时间哑口无言,捏了捏鼻梁,好一会才到道:“云霁嘛……好像对小郎君没那个意思。” “那你急个屁啊。”韩武哭笑不得,骂骂咧咧的赶常林出去。 常林也觉得自己将这事想的太简单,红着脸往外走,又听韩武喊他:“回来!给你一打岔,我倒把正事忘了。” 韩武一改先前的闲适,神情凝重道:“云霁没有军籍,除了钱绢,朝廷没有给她封职升迁。不过,军功记账,让她三年后随我进京述职,一同面圣。虽然朝廷没有给她封官,但在军中,我想提她做队将,宁武关上下只要她瞧中的官兵,都可以收入麾下。” 常林瞪着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震惊于朝廷的决定。但他很快的调整过来,拱手道:“属下明白了。” “你将原话告诉她,若她有想不明白的地方,尽管来寻我。”韩武摆手示意常林退下。
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谁说我对她有了?”◎ 此后数日, 每天都有将领跑来常林面前抱怨,说云霁和韩自中把他们手下最为出色的将士都挑走了。 人多的时候,乌泱泱一大片, 能将帐篷填满。常林也没法子, 搬出将军的话来,恩威并施, 他们只得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 云霁也来找过韩武一回,韩武以为她是心有不平, 酝酿了好久, 腹稿打了三回才敢见她。 云霁坐下来,开门见山道:“将军, 我这支队伍, 听谁的差遣?” 韩武神色一松, 笑笑:“你想听谁的差遣?” “自然是只听您的差遣。”云霁掀眼看他, 到底是上过一次战场了,面孔虽年轻, 气势上与先前已大不一样。 韩武眼中的欣赏很浓,但他的语气很平淡, 反问:“又一个神威营?” 云霁默了一默, 直视他:“我以为, 您就是这个意思。” 韩武笑道:“小云霁,你很敢想,也想的不错。除却这一条, 你还有什么要问我的?” 韩武还是想让她问出口。 云霁的嘴角弯了弯, 她微微垂下眼, 仿佛在思索什么。 “嗯, 我想……”她有些犹豫。 韩武的掌心开始冒汗, 鼓励道:“没事,大胆的说出来。” 她“蹭”的一下站了起来,笑的很愉悦,表情也变得生动活泼。长眉微挑,一双眼清亮有神。 “我想让韩自中做副队将。”云霁笑眯眯的看着韩武,很满意他错愕的神情,“你放心,不是因为他是将军的儿子。他确有实力。” “名字我也想好了,就叫归州营。” 丢失的十二州,一定会归来。 等到云霁走出去,韩武靠在椅背上,似愁非愁,似笑非笑,自言自语道:“这小子的眼光,还真就不赖。” 做不成儿媳妇,做干闺女也好,韩武想。 - 塞外的秋,叫北风一吹,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毛毯似的厚云平铺在天际,阴影投在暗沉的沙地上,一明一暗,交织着苍凉。 十二月中旬,云霁他们从鹰眼营搬去宁武大营。新建的归州营在神威营后方,营地宽敞又气派。 阿辰舍不得山上的逍遥小院,怀里抱着小包袱,眼眶通红。 这个“家”,曾住着素未蒙面的母亲。来往十二个春秋中有残羹剩饭,有破布麻衣,有奚落白眼,还有大林和樊忠的照顾。 韩自中他们先行一步,云霁留下来安抚阿辰。 小孩子脾气倔,云霁蹲下来,与他平视,轻声道:“不要把离别当作结束,只要你不忘,根永远在。” 阿辰狠狠地抹了把泪,小手攥着云霁的衣摆,仍然抿着唇不说话。但云霁知道,他是听进去了。 要进宁武大营,只能从正门入,几个偏门只有作战时才会打开。 辕门外,云霁掏出令牌表明身份,即有官兵上前接应。 她跳下马,一手牵流星,一手牵阿辰。辕门离归州营三百步,这一路上受到了不少目光。 其中,不乏恶意的眼神。云霁紧紧握着阿辰的手,试图给他更多的勇气和底气。 韩自中的大嗓门,站在归州营外都能听见:“云霁怎么还没回来,不是骑马跌了吧?!” 樊忠坐在木头桩子上,看见云霁与阿辰时,后背明显放松了许多,走上前去接缰绳。 阿辰跟着樊忠先去安顿,云霁则走进营帐,睨了韩自中一眼:“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韩自中咧嘴笑道:“云队将,属下这是关心你啊。” 云霁坐在主位上,开始翻看归州营的花名册,正色道:“我要精,不要多。不过,如果与我们的想法不一致,再精也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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