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雪在坍塌的建筑中气喘吁吁地穿梭着,狼狈地躲避着掉落的瓦砾。 一阵风忽地刮过,熟悉的药的苦涩和甘草的清甜,却夹带了陌生而恐慌的血腥气。昭雪一晃神,跌倒在地上,掌心被瓦砾划伤,渗出刺目的血。 那阵风路过她身边。 随着刺目的光,昭雪抬起头,她看到了少年。 熟悉的面庞,漂亮的一双猫科动物似的眼睛,发尾有些微蜷的墨色长发,编到耳后的辫子,脖子上的银色长命锁,紫棠色的衣摆。 他从碎片瓦砾中路过跌倒的狼狈的她,居高临下地觑她一眼。 那是她从未见过的陌生、冷漠神情。 他像在看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一个不值得给予目光和怜惜的虫子。 昭雪感觉自己的嗓子被扼住了,她张张嘴,想要叫他的名字。 “雪寿”。 可是她叫不出声,梦里人无法说话。 少年轻飘飘看她一眼,没有为她停留片刻,紫棠色的衣摆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恐怖的压迫感消失,昭雪跪坐在地上,“嗬嗬”地喘着气,瞪大了眼睛。 从梦中惊醒。 午后的阳光刺目,昭雪的后背被冷汗浸透,脸色苍白。 那冷漠的神色历历在目,眼神几乎刺伤她。 没来得及从那个眼神中回过神,一枚被卷成圆圈的小树杈掉下来,落到她的额头上。 第二第三支树杈很快接踵而至,顺着昭雪的脑袋蹦到她的脸上。新摘的树枝清新香气带着少年身上特有的药草的苦涩气息钻入她的鼻腔之中。 昭雪擦了擦汗,抬起头。 眯起眼睛,透过小树杈的圆圈,昭雪看到了隐藏在碧绿间隙的紫棠色衣摆,和梦中熟悉的眼睛。 她的心猛地震颤了一下,才后知后觉回过神来—— 这里不是梦。 逆着明媚的阳光,树上坐着一位年纪半大的少年。 少年五官精致,皮肤白皙,编发紫衣,他盘着腿,扶着树干,像一只猫一样微微歪头,无邪地看着下方的昭雪,小巧的长命锁随着动作晃动,折射出耀眼的光芒,在衣襟间时隐时现。 刚刚梦里还将她看作虫子的人,现在正天真无辜地用树枝逗睡着的她玩。 “玩够了吗?” “……” 少年三两下从树上轻盈地跳下来,踮着脚尖来到昭雪面前。随着他一同跳下树的还有一只黑猫,它踏着四只白色的爪子,灵巧地穿梭在树枝间,向下一跳,准确地蹦进昭雪的怀里。 昭雪的心情难得缓和下来:“踏雪!” 踏雪蹭了蹭她的掌心,耳朵轻弹,尾巴一卷,蜷进她的臂弯里小憩起来。 “我猜你想见它。” 少年像一只步行于丛林间的野生的动物,身上有一股天生悠然而不受规则束缚的气质。 昭雪瞥他一眼。 季雪寿,书中的四位男主之一。 作为世家季家的幺子,他是家中最受疼爱的存在,与昭雪一样,他从出生开始身体就不好,是个药罐子,也是因此,即使他在修道方面有着极高的天赋,季家也不舍得早早就把他送去门派,而是留在家中多养了好些年身体。 他生在早春,出生时降雪,母亲为他择名“寿”,希望他承恩福泽,健康长寿。 季雪寿小时候自闭又不喜欢社交,最常做的事就是翻墙到沈家来跟昭雪一起吹风下棋,有时还让昭雪帮他处理难喝的药,一起听长辈的唠叨和训斥。 两人“共患难”了好几年,有着不浅的交情,所以梦中的结局才那样刺伤昭雪的心。 昭雪点掉了男主提示框。 如果说现在昭雪眼前的他是一只猫,那个梦境中的他就是一只如魅影幽行的捕食野兽。 尽管如今一切都尚未发生,但昭雪对那个梦实在心有余悸。 “今天昭阳回来,你怎么不去看她?”昭雪问。 “人多。” 季雪寿言简意赅。他向来怠懒话又少,两个字能说清绝不说第三个字。 “那你来找我干什么?只是想带踏雪来见我吗?” 昭雪低下头,挠了挠黑猫毛茸茸的下巴。 “……带你回宴席。” 季雪寿看了一眼黑猫。 “夫人让你来的?” “嗯。” “……”昭雪把脸别过去,曲起膝盖,抱着腿,“我不想回去。” 她低哼了一声,“……人多。” 等了片刻,少年没走,而是捋了捋衣摆,在昭雪身边也坐了下来,两个人的身形一同隐没绿荫中。 “……你不回去吗?” “我待在这里。” “你母亲不会生气吗?她不喜欢你来找我玩。” “没关系。” 季雪寿把脸颊歪在膝盖上,侧过脸,发丝从耳畔垂下,随着风一下一下晃动,看着她,“我想跟你呆在一起。” 昭雪看着少年的眼睛,怔了一下,那双眼睛与梦境中逐渐重叠起来。 ——“让开。”他在梦中说。 一样简洁而听不出情感的语句,爬虫类动物一样的深冷而无邪的双眸。 那时,他的眼中没有她。 昭雪忽然觉得呼吸困难起来,胸口有一块什么东西堵着似的,闷得发疼。 她揪住胸口的衣服,撇开头,不再看季雪寿。 怀里的踏雪似乎察觉到她的情绪,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我有自知之明。” 少女的声音传来,“你来找我,其实是为了大姐吧?” 季雪寿微微一顿。 悄悄藏在手心很久的剑穗在晃神间松开,撞击在青灰色的石阶上,哔铛清响。
第002章 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 昭雪很小的时候,夫人身体很差,没有余力照顾她,那个时候,家里的仆人怠慢她,加上昭雪身体羸弱,她总是被冷落的那一个。只有大姐的课业偶尔不严的时候,放假回了家族里才能兼顾一下她。 隔壁家的小子也常常会翻墙来沈家找昭雪解闷。他们俩都是药罐子,也有些共同语言,然而共同语言大多数还是来自昭阳。 “今天大姐在我吃药的时候给我糖了。” “我有两颗。” “她还教我该怎么下棋,再过些日子,我肯定能超过你。” “……” “大姐真好真温柔,博学多识又善解人意,好羡慕你,昭雪。” “……” “若是我也有那样的大姐就好了。” “……” 昭雪的子很重地落在棋盘上。 她纤细的指尖发白,看起来捏着白玉棋子很用力,透着微微的浅粉色,手背上却是青色的脉络。 ——“你羡慕我什么?你有那样疼爱你的父母,那样好的天赋,出生时得到了那么多人的祝福和期盼,到头来却要在我面前说这样的话来刺伤我吗?” 昭雪很想这么说,但是她忍住了。很用力很用力地忍住了。 因为季雪寿是唯一能够陪伴她的同龄人了。她在大家族里很寂寞,她不想失去他。 季雪寿却似乎看不出她在聊天时的几分冷意,还时不时带一些精致的小玩意儿给她。 “这个给你。” “?” “……给大姐的。她去了宗里,你先自己留着。” “……” … “昭雪。” “怎么了?” “大姐若是太久不回来,你……留作自己用也可以。” “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昭雪这么说,想的却是:你可怜我,让我捡大姐不要的东西吗? “……” 昭雪这位交情不浅的青梅竹马,从小一直倾慕她的大姐昭阳。因为她曾如亲姐姐一般温柔地照顾邻家病弱瘦小的弟弟。 昭雪小时候也被昭阳照顾过,她能理解季雪寿为什么对昭阳念念不忘。 在大姐去藏剑宗期间,季雪寿总是让她帮忙保存给大姐的东西。尽管昭雪心有怨言,却仍旧帮季雪寿好好地保存了那些物件,用一个红匣子妥帖地装了起来,从未翻动过。 现在,大姐回来了,他还这样行事。他凭什么觉得她还会继续帮他?他这是把她当做什么?一个拉进自己与昭阳关系的工具人吗? 更别提,他最后更是因此做出了让昭雪绝对无法原谅的行为。 ……为什么要毁掉我的庇护所?毁掉我平静的生活? 为什么最后我们要那样形同陌路? 昭雪咽下了所有的疑问,那些几乎喷薄而出的问题,都在少年下垂的睫毛和耷拉的唇角里偃旗息鼓。 石阶上的白玉剑穗似乎在刚才被磕碰了一块,缺角的瑕疵格外扎眼。 结局里,他看自己的眼神,也像看着这块惹人嫌的剑穗吧。 系统说:【没有人能够违抗剧情。】 她能做的,只有接过昭阳和昭岚的剧本,走上这条悲剧的路。 昭雪默了好半晌。慢慢地,她终于闭了闭眼,呼出一口气: “我不会再帮你带东西给大姐了。” “包括你以前寄存在我这里的东西。” “都一并带走吧。” 盛夏的蝉鸣声声作响,躁意一层层浮动着。阳光落在昭雪的脸颊和脖子上,白得像是覆了一层冰凉的雪。 季雪寿看着她脸上晃动的光点,似乎想说些什么,嗓子却无端端发不出声。 “……你这副表情,” 看见季雪寿半天说不出话,昭雪阴郁地别过脸去,“……就像我是拆散你们的坏人一样。” 心底有一个声音说:反正她也本来就是。 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她没有等来少年的疑问。 他不像以前那样,天真无邪地歪着头,问她一句“为什么”。 季雪寿的声音很轻,被微风吹拂到她的耳边: “对不起。” 少年垂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他攥着袖子,声音在沙沙的绿荫中那样清晰。 - 晚饭的时间。 昭雪不知道她是怎么捱过这个下午的。 家族的人基本上都过来了,年轻有为的修独家更新文在要务尔耳起舞二爸已士们把昭阳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人们都迫不及待想要见见这个拥有百年难得一遇天赋的修士,她像一个真正的太阳一样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昭雪连她一面都没见上。 昭雪坐在长桌的一侧,她垂着眼睛,听着餐桌上家族里人们对昭阳和家里长者的恭维。 人群目光的焦点处,坐着她的大姐。那女子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乌黑色的长发高高地挽在脑后,浅淡的眉眼如水墨似的点缀在面颊上,脊背挺直,平易近人中也带着一丝不怒自威。 那是属于修仙者的。 跨过筑基期的修真之人和凡人有着云泥之别,就像是小时候带过昭雪的大姐,如今,她已经不知道该跟她说些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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