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补充道,“再过两千年,也不会忘记。” 昭雪“嗯”了声,点点头,“看起来,仙子说过的话还算管点用。” “你——” 她听出来剑灵这家伙大概又快要生气,眨眨眼睛,飞快接道,“听闻灵心宫九皇子鲜少离宫,今日本仙子便带你出门游历一番,这一次,直到尽兴为止。” 随着浅浅的笑声,空气中的身形波动着,最终消失在原地。 不多时后,床上的少年醒来。 他在昏迷之中隐隐约约能够听见她的声音,却不太清晰。他越是拼命想听清她在说些什么,越是难以清醒。 直到最后一切归于沉寂,院中的树梅香传来。窗外月光清冷,鲜少知道情感的他却感觉到了一股异样的惆怅和落寞。 “……昭雪。” 没有应声。 她大概已经离开了。 季雪寿抓住胸口的衣襟,他感觉自己的心口隐隐发疼。好像失去了什么。 昭雪、昭雪…… 她如今已然不在这里了。 他伸手,只摸到了床边她留下的一封信。 展开信纸,上面只有简简单单的四个字。 ——“下不为例”。 季雪寿不知为何,心口抽疼得越发厉害。这是他伤心、难过的心情,还是与昭雪中了同命之咒后感知到的她的情绪?她此刻也会在伤心着吗?是因为什么?心中这股迷茫的情绪是什么?是想要去探寻、想要拨开迷雾,想要找到自己真正的价值所在? 是因为那句,她在旧宅中对他说的“现在,我爱我自己”吗? 她的身边依然有他的位置,只是季雪寿却莫名觉得,慌乱无措起来。 他随着这股心绞落下泪来,然而摸上眼睑的位置,他才触碰到,眉心那道浅浅的指印。 ——一个小小的十字。 仿佛她还在他的眼前,对他笑着,叹声道: “季雪寿,下不为例哦!只原谅你这一次。” 眼泪“啪嗒啪嗒”落下,砸落在纸张上,浸湿那简单的四个字。 季雪寿恍然间发觉,他好像,不再是她的唯一了。 . . 陆照禾接到江泠风传过去的信后,雷厉风行,直接去了藏剑宗登上流光峰。 他把信纸拍在江泠风面前,急切地质问道:“剑尊,这是什么意思?小照她不在剑宗,出去历练——她一个人的决定!?居然还是一年这么久的时间!!” 江泠风喝了口茶,放下茶杯,慢慢道:“信是她所写,我只是传去陆家而已。” “您便允许了她这般作为?您不怕她一人在外有什么危险!?” “我有她的本命魂灯,”江泠风平静地说道,“况且她的纳戒中有我一缕神识。她出任何事,只要我不在闭关,都能第一时间察觉到。我比陆家清楚她的位置。” 陆照禾气笑了:“剑尊,您知道她是我陆家的人,她一声不吭便离开剑宗、离开陆家外出历练,您不加阻拦便也罢了,居然也不提前告知我们一声吗?” “她有自己想要去做的事情,我没有阻止的理由。况且,” 江泠风抬起头,冷冷觑了一眼青年,“她从未回过陆家,何来‘陆家的人’之说?” “……” “若是想取得她的认可,便自己前去找她。以陆家的资源和人脉,找到她不过数月之事,届时,再去质问也不迟。” “……啧。” 青年不再多说,愤怒而急迫地离开。 在陆家离开之后,江泠风发现门外站着一道伶仃的人影。 他放下茶杯,那道人影才犹豫着显现出来。 是他之前看见的那个外门弟子。不久之前,昭雪说过,他在万魔之渊之下有奇遇,现在的实力已至化神期,但是不论如何,现在的他看起来始终和以前没有太大的区别。一样的苍白而阴郁,总是形单影只站着,习惯性地隐没在人群中。 若不是因为昭雪,江泠风大概永远也不会注意到他。 他的手背在背后,紧紧地捏着信纸,不知在门外听了多久。 “……”江泠风没开口,他便也踟蹰着,直到夜风吹过,他才慢慢出声,声音稍不注意便会隐在风声中,显得落寞, “昭雪她……还会回来吗?” 江泠风答道:“一年后回。” “我方才听说,剑尊您有她的位置……”谢明毓看起来很不安,他问道,“可以告诉我吗?我很担心她……我想去保护她。” “她不需要你的保护。”江泠风冷漠地拒绝。 “可是……”少年的眼神显出几分迷茫,“我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从前她在的时候,我会和她一起修习,我想变得更加强大,这样就可以保护自己、保护她。现在我已然实现了自己的愿望,但想要保护的人却不在身边……这样又有什么意义?” “……”江泠风沉下眉峰,“她给你留了信?” “是。” “信中说了什么?” 谢明毓展开信封,念出声:“‘谢谢你。我也会,努力追上你的。’” 他的喉咙忽然发涩起来,传出令人觉得是错觉的哽咽,“可是,她不在我的身边,我又该怎么办才好?我不想过见不到她的日子……一分钟也忍受不了……” “她一年后便会归来。”江泠风冷淡说道,“她以你为目标,努力修炼。你既思念她,更不可辜负才是。” “……”少年似懂非懂。他只是抱着信纸,在夜风下呜咽着走远。 泪水的潮意让江泠风心生烦躁。 他不清楚今晚或是以后还有多少要独自偷偷落泪的人,只是觉得从未有这样一刻,他们的脸令人心生厌烦起来。 他一直觉得自己不一样。作为昭雪的师长,他理应有守护好她的责任。只是在面对那些人时,原本耐下心来的话语竟也显得刻薄而让人难以忍受。 ……昭雪。 江泠风闭上眼。浮现在他眼前的,是他们在渝城的初次见面。他那时只不过时救起了落水的她,她却在后来,捞起溺水十余年的自己。 他这时才明白,作为她的师长的身份,竟是他比他人多出的唯一一份侥幸和优越感。 他想永远在昭雪的眼中看见那份鲜活。 ——那便,永远如此罢。 . . 此刻的陆家气压低沉。 陆照霜将短短一张信纸翻来覆去看过数次,眉间的褶皱始终展不平。 “人手已经派出去了吗?” “是。各组织的委托也发出去了……可是,至少也要花费数月时间,”陆照禾坐立难安,“大哥,小照总不会在那之前出什么事吧?” “只能尽最快的速度……”陆照霜说着,顿了顿,有些惊讶地抬头,“母亲,您——” 来人掀开帘子进来,在桌旁坐下。陆照霜立刻起身斟茶。 陆照禾看见陆忆龄过来,霎时也心虚起来,小声道:“母亲,您也听说了吗?我和大哥已经筹备去找小照了,您不必太过担心……” 陆忆龄伸手拿过信纸。 昭雪的留言十分简单。若是不了解她的人,会以为她好像向来就是个如此简单的孩子似的,内心单纯。但陆忆龄了解了她从前的过往后清楚,她的孩子并不是这样的。她经历过很多,也会想得比一般人多更多。 但是如今留在纸上的,只是一句简短的“历练,一年后归”。 是她深思熟虑之后才留下的话,还是只不过是疲惫了呢? 陆忆龄不清楚,但是那是她的孩子。她本能地能够从她留下的只言片语中,感受到,昭雪不想任何人去打扰她。 她放下信纸,开口道:“照禾,你成年那年,也独自外出历练了半年吧?” 陆照禾先是“嗯”了声,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抬高声音:“母亲,那怎么能一样——!!” “小照她如今是金丹期,按照这点来算,她不过十六七已有你那时的修为,你更没有什么可以担忧的才是,”陆忆龄看向他,“别再去找她了。我知道你们亦爱护她,但是,若是这份爱护之心忤逆了她的心愿,那又与不怀好心之人有何异?” 陆照禾睁大眼睛。他有些委屈,心有不甘地出声,还想再争取一下,“可是,母亲……” “雏鸟总要飞出笼子。照禾,我以为你最是清楚这点,为何到了小照身上却不明白呢?”陆忆龄埋头喝了口茶,苦笑一声,“小照她从前在沈家经历了那么多,最是期盼能早早飞出那个禁锢自己的家。你们若是执意寻回她,做法与沈家有什么区别呢。” 陆照霜沉默不言,捏紧手指,半晌后才抑制自己带着愠怒的声音,尽量平稳地开口,但那丝颤抖仍旧是暴露了他: “母亲是在害怕吗?” “……” “母亲是在害怕,小照讨厌自己,所以在想,即使她一年半载不在陆家也没事,时间说不定能够冲淡这份恨意,也能给她缓冲的时间,”陆照霜蓦地抬起头来,直视对面的女人, “是这样吗,母亲?” 陆照禾大惊失色,惊慌地站起身:“大哥,你怎么能……!” “若我说是,你会怎样?”陆忆龄挥手,让陆照禾坐下,她看向自己长子那张略显阴沉的脸,意识到他已经羽翼丰满,即将成为陆家的继任家主、权力中心。她笑起来,却是因为欣慰, “但是很可惜,我确实不是那样想的。” “您……”长子的脸上露出一瞬的错愕。 “若真的那样,我未免也太过卑劣,”陆忆龄摇摇头,“我确实只是想让她有更多的时间可以去寻找自己。你们的人生太过顺利,很难想象到小照她所经历的事情究竟需要怎样的心态才能慢慢消解。照霜,她与你不一样,她是经历过这个世界另一面的人。你从出生起便未尝过挫败之意,但她不同,正如在面对姜家的事时,你和照禾所不能理解的,却恰巧正是她能够感同身受的。” “……母亲……”随着她的话语,青年眼中逐渐浮现不解和失落之色。 “况且,她未曾经历过陆家半分福泽,我们已经亏欠她够多了,”陆忆龄默默垂眸。窗外寒枝惊鹊,窗内二人沉默不语, “如果是她的心意的话,顺其行之便是。这也是我们……为数不多,能够为她做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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