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黎狐疑地看着他,可青年一副光明磊落的模样。 “……真的?” “阿黎……我不会骗你。” 晏行寂高大的身子立在她身前,脊背挺得笔直,除了面色有些苍白,但神情平淡,眸中的情绪稳定,依旧是一副光风霁月高高在上的模样。 司黎看了他许久。 她心底也清楚,只有晏行寂才能护住沧溟镜,凭她一人迟早要被夺走沧溟镜,届时的后果是她无力承担的。 她这人咸鱼惯了,纵使无心拯救苍生,却也不愿自己成为修真界大乱的间接凶手,她承担不起那么多条人命。 只有晏行寂能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只有他能对付魔域那人。 “阿黎,我不可能放心你独自前去魔域。” 过去的三百年未曾相随,这次他再也不会放她一人去面对那些。 他承担不起再一次看着她死在眼前。 司黎依旧不说话。 他见她一直沉默有些焦急,低声轻咳几下,满脸虚弱的模样,果然见司黎看了过来。 他松了口气,装作不在意地淡声道:“就当是合作,我保护你不被夺走沧溟镜,作为交换,你陪我一同查明真相,查明那人在背后到底在布着什么样的局,他要沧溟镜到底要做什么?” “以及,我们青霄剑宗失踪的弟子被他抓去了哪里。” 青年凑近她,仔细地看着眼前的人,宛如对待珍宝一般小心翼翼,放轻自己的声音:“阿黎,你也曾是青霄剑宗的大师姐,那些弟子也曾是你的同门,他们被魔族抓走了,你当真忍心袖手旁观吗?” 司黎沉默许久,晏行寂也不说话,静静地等着她的回答。 许久之后,少女温软的声音响起:“好。” 司黎抬眼看他,眸中满是凝重:“晏行寂,我答应与你合作,我们的事情等回来再说,当下是先寻到那在幕后布局的人。” “沧溟镜不能落入他之手,至于那人在图谋些什么,我也会尽我所能去帮你查明真相,找到青霄剑宗失踪的弟子。” “……同样,希望你这些时日莫要扰我,我们只是合作关系。” 晏行寂看着她,沉默许久后轻声开口:“……好。” 无人知晓,他负在身后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司黎从他身边走过去,屋内昏暗,晏行寂转身看着那在忙着寻什么东西的少女。 他目光专注地看着她,视线一寸寸描摹着眼前的人,眸光从她细弱瘦削的肩头逐渐向下,越过完美的蝴蝶骨,最终落在弧线极美的腰线处。 想要把那不盈一握的细腰握在手里,一辈子都不放开。 在少女注意不到的地方,青年的眸光越发晦暗,喉结干涩滚动,颤抖的手攥紧,用力到指节泛白。 他怎么可能会放手? 曾经的他最不屑温水煮青蛙,他想要的就应该不顾反抗,直截了当的镇压,用武力、用权利、用算计,用尽一切手段去达成所愿。 但司黎不喜欢这样的他。 司黎这人无论是三百年前还是三百年后,一样的吃软不吃硬。 他当真赌对了。 至于苍生? 他从不在乎什么苍生,所谓的逢乱必出不过是为了她的所愿,这苍生不如她重要,也无人比她重要。 他只要她。 只要他的阿黎。 可他不在乎苍生,阿黎在乎。 只要她留他在身边,他便总能寻到办法去弥补,他们不可能会再分开。 司黎终于在柜中翻到了自己寻找已久的东西,眸中一亮转过身来,身后的青年迅速变换面上的神情,眉眼间依旧是温和平淡。 瞧见司黎转身后,他轻声道:“阿黎。” 司黎走过来将手中的玉瓶递给他:“这是庆儿之前受伤之时我买的灵丹,对伤口愈合极好,花了我不少灵石,你受了伤,便——” “好。” 她的话还没说完,青年毫不犹豫地接过她手中的玉瓶,取出一粒后仰头送入口中,丝毫不怀疑她给的灵药,仿佛即使她给的是毒药也会一饮而尽。 司黎张了张唇,最终还是咽下口中的话。 他吃下药后,屋内一瞬间陷入沉默,司黎不知该与他说些什么。 她沉默着,晏行寂也沉默着,只目光依旧沉沉落在她身上。 曾经那么亲密的两个人,夜夜在床笫间缠绵的彼此,分开三百年后再相认,却连一句问候也说不出。 屋内寂静,只能听见雨水打在轩窗上发出的噼啪声。 许久之后,司黎轻叹口气。 “晏行寂,你先——”休息吧。 “你疼不疼?” 少女与青年齐齐开口,司黎猛地一怔。 她被他无厘头的话整的有些懵,茫然地问他:“什么?” 白衣青年抿唇,眼眸依旧倔强地看着她,沙哑着嗓音重复道:“在浮屠川时我刺了你一剑,你又被沧溟镜取了心……你疼不疼?” 在浮屠川被他一剑穿膛而过,被沧溟镜化心的时候,你疼不疼? 有没有哭过? 觉得委屈吗?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沉默着陷入一片昏暗,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他眸底情绪复杂,看着身前还不及他肩膀处的少女,心口处酸软的令他想要落泪。 她在他不知道的角落受了那么多的委屈,甚至有的委屈还是他给的。 亲眼见到这般生动灵活的她站在身前,那些折磨了他三百年的悔恨再也掩盖不住,铺天盖地将他淹没。 是他错了。 他刺了她一剑,让她受了疼。 他没有在她被取心的时候护住她,也没有在她最孤寂需要人陪的时候在她身边。 甚至倘若他没有来到即墨城,她会被魔族关进十二时方盘,或许会死在他不知道的角落。 都是他错了。 他应该护住她的。 司黎垂下头不知在想着什么,晏行寂心口酸软的难受,狠狠闭了闭眼,压下自己那将要夺眶而出的眼泪。 他喉结滚动两下,睫毛轻颤着,身侧的手抬起想要去抱身前的少女,可司黎在这时候抬起了眸。 她眼中毫无波澜,“晏行寂,你不必感到愧疚,当年是我利用婚契操控着你刺了我一剑,至于我疼不疼……” 她笑了笑,神情轻松恍若已经放下一切:“都过去了,我现在觉得很好。” “我不恨你,也没有怨过你。” 追着晏行寂跑的那十年也是她要完成的任务,成亲的那一年纵然她不喜欢他的性格,却也不得不承认,晏行寂对她尚好。 他性格本就寡言少语清冷淡漠,但会想尽办法给她最好的,最好的成亲大典,最好的雾玉崖,最好的珍宝灵器。 她本就是个咸鱼,不喜欢修行,那把刀耍的她浑身疼,在师兄他们每□□着她修炼延长寿命,只有晏行寂对她说:“那便不修。” 他虽是这么说,却为司黎取来了各种上品仙草炼制丹药增长修为,在两人行床笫之私时会刻意给她渡修为,自己去学习那些双修之术。 她一个金丹初期,与他成亲一年硬是成了金丹中期,司黎觉得这般下去她不出两百年便能被他拉扯成大乘期。 而对于司黎而言,追他、抛弃他,是任务,是剧情,晏行寂并没有做错什么,她不恨他。 只是也不爱他罢了。 她没有爱人的心了。 可晏行寂好似傻了一般,呆呆站在那里红着眼看她。 司黎瞧了瞧外面的雨后无奈叹气:“看来今夜你是走不了了,这是我的卧房,客栈不知还有没有剩余的客房,你住在这里,我去住庆儿的房间。” 她越过他,在将要关上门的时候回头对他轻声说:“晚安,晏行寂。” 房门被关上,屋内的青年终于脱力,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高大的脊背寸寸弯曲,心口处一阵拉扯,疼的他几乎喘不过气。 司黎说:“我不爱你。” 司黎还说:“我不恨你。” 倘若爱与恨都没有,他对她而言算是什么? 心口处的伤口好似崩裂了,汩汩的血液喷涌而出染红白衣,他勾唇惨然一笑,脸色苍白至极,眸底绝望沉郁,茫然地看着自己的血珠一滴滴落在青砖上。 他颤抖着手触碰上自己的脸,风吹而过,一阵冰凉。 他早已泪流满面。 “呵……” 他笑出了声,蓦地想起曾经。 曾经的一个雨夜,他冷着脸对身后努力为他撑伞的女子道:“别跟着我,我不爱你,不要再来烦我。” 而如今,依旧是这样一个雨夜。 她叹息着对他说:“我不爱你,也不恨你。” 她用最软的语气将他捅成了筛子。 屋内一片清寂,只剩下不时打在轩窗上的雨滴发出沉闷的声音。 许久之后,一声呜咽传来: “坏女人。” *** 司黎醒来之时,晏行寂早已等候在楼下。 他换了一身白衫,衣襟处用银线绣着青竹,端的是一副光风霁月的模样,神情平淡,瞧见她从楼上下来也只是沉默地看着。 司黎与他对视许久。 她昨晚想了很久,虽不知为何晏行寂并没有如沧溟镜说的那般斩断情根,明明这些年他一直独自镇守着浮屠川,她以为他早已放下,不日便要飞升。 可这一个多月的相处下来,他甚至比她三百年前认识的晏行寂更加偏执。 司黎实在不想再跟他扯上关系,但晏行寂说的对,现在出现了一个原书中根本没有提过的人,那人不仅修为堪比晏行寂,甚至还在暗处图谋着沧溟镜,倘若沧溟镜落入他手中,届时会发生什么她几乎能预想到。 昨晚无论她怎么召唤沧溟镜,它都不为所动,若不是她亲眼看见沧溟镜出手拦下晏行寂昨晚的自戕行为,她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沧溟镜在自己身上。 只有晏行寂能帮她。 她目光看着楼下大厅处的青年,他沉默安静地坐在那里,一双眼睛黑沉的不像话,静静地看着楼梯上的司黎。 司黎沉默一瞬,唇角挂起笑意下楼:“晏行寂,你伤势可还好?” 晏行寂摇头:“昨夜运功疗伤过了,别担心。” “嗯。” 司黎自顾自坐在他对面,拿起茶盏坦然地给自己倒水,看也未看对面的晏行寂一眼。 白袍青年沉默地看着她,仔细观察着她的神情,依旧未从她脸上看到一丝异样,乌黑的眼眸更加暗淡。 她毫不关心他的伤势。 明明早该知道的,如今的阿黎再也不是以前的阿黎,可他还是心存侥幸。 如玉的手攥紧,冷白的手背上青筋毕露,骨节泛白。 司黎一连喝了几杯水后停下动作与对面的人对视,“若是伤势好了,我们动身去魔域?弟子们失踪已久,我们现在线索断了,只能从魔域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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