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黎,你的心脉重塑了三分之一,也能感知到些许情绪,你问问自己,究竟还喜欢他吗,不论过往,只看现在,你还喜欢他吗?” 晏行寂那般执拗的性格方秉青清楚的很,他外表看起来清冷淡漠,实际上最是偏执,否则当年也不会一颗道心破碎成那般模样,心魔几乎将他的神志摧毁。 他是不可能会放手的,势必会追到天涯海角。 若真的到了绝境,晏行寂会做出什么事……他一眼便能猜到。 那真的会是晏行寂能做出来的事,对这两人都会是毁灭性的伤害。 他不想让这两人成为死局。 少女沉默着,神情是明显的愣住。 司黎茫然摸向自己的心口,这里……在晏行寂痛哭之时……会酸涩。 她会心悸,会不忍。 可她现在分辨不出来这算对他有情吗? 方秉青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与几月前被行寂带来雾玉崖时相比,你现在面对行寂的态度,转变了太多。” 那时的司黎满眼都是敌对,被晏行寂抓着手腕要去浮屠川时,下意识对他使出杀招。 现在的司黎对晏行寂的态度要好上太多,会下意识依靠他,眼里的敌对也消失。 方秉青拍了拍司黎的肩膀:“不用师兄再教你太多了吧,莫要嘴硬,莫要执拗,师兄不知你在怕什么,但别辜负自己的真心。” 司黎只是看着他发愣。 方秉青摇了摇头,递给眼前的少女一块玉牌。 司黎怔然接过,那玉质剔透莹润,上面赫然刻着“司黎”两字。 青霄剑宗的弟子玉牌。 那上面刻的不是“阿黎”,是“司黎”二字,是真真正正属于司黎的弟子玉牌。 方秉青说:“知道你没有死后,师兄师伯们连夜寻了最好的玉雕制而成的,你在青霄剑宗先前住的闺房也已派人打扫干净,添置了许多物件,随时可以入住。” “阿黎,不愿意回雾玉崖便不回,但青霄剑宗永远是你的家,若是在外玩累了,回来住几天吧,我们都挺想你的。” 司黎低垂着头没有抬首,纤细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玉牌上凹陷的“司黎”两字。 方秉青将她虚虚抱住,轻拍了她的脊背。 “阿黎,师兄师伯们明日便回青霄剑宗了,寻沧溟镜碎片的路上,一路顺风,行寂会护好你的,若是需要帮助便传音回来。” 方秉青走了,庭院中只剩下司黎一人。 清风吹过,卷起满园落花。 一滴泪水落下,滴落在玉牌之上。 司黎抬手抿去长睫上挂着的泪水,小心收好了那方玉牌。 以前的担忧总算落了地。 她总觉得自己只是被强加给他们的一段记忆,在他们原定的生命中是没有她的,可却忽略了,记忆是强加的,但发自内心的亲情不是,她与他们真正相处的那十几年也不是作假的。 她只想做回自己再也不愿意回属于“阿黎”的青霄剑宗,却忘了身后那群翘首以盼等着她的人。 他们于她而言,不止是书中的纸片人,记忆是真的,亲近是真的。 从小孤身长大的她,在青霄剑宗当阿黎的那段时间,第一次有了真正的家人。 司黎喉口有些发梗,自从心脉重塑些后,这些强烈的情绪她也能感知到一二。 她微微仰头看着那虚空中的圆月,今日是妖域这十几天来第一次出现这般亮眼的月影。 不同于以往的暗淡无光,这一次它高悬在虚空之中,光亮朦胧却闪耀。 在青霄剑宗之时,每一日见到的月亮似乎都很圆。 她有些想念了。 身后传来脚步声,司黎回首,白衣青年便安然站在门口处。 她思绪有些跑偏。 与晏行寂相识这么多年,他似乎着装总是一身白,除去他们成婚那日穿了一身红衣,彼时的晏行寂司黎仍然清楚记得。 清冷淡漠的青年穿上婚服,削弱了些冷漠,多了丝妖冶,当真是好看的紧。 可惜后来再也没见过晏行寂穿别的衣衫,要不是一身青霄剑宗的弟子服饰,要不便是一身白色华服。 他倒也是专一。 司黎心下有些发笑。 少女的眼眶有些红,似是方才哭过一般。 晏行寂抿了抿唇。 他当然听到了司黎与方秉青的话,也知道司黎不愿回去。 可看见少女微红的眼眶后,那些心痛不甘渐渐消散,化为满腔的心疼。 她哭了。 他朝她走去,终于来到了司黎身前。 在司黎看来,她这些日子忙于妖域之时已经许久未曾见他。 实际上,晏行寂每日都会去偷偷看看她,看着她为妖域忙前忙后。 “阿黎。”晏行寂轻轻开口,“辛苦了。” 他从乾坤袋中取出油纸,甜腻的香气扑鼻而来。 “你半月未曾吃一口吃食,也甚少休息,如今妖域安稳下来了,好好休息些吧。” 修长的手牵住她,晏行寂将她带到院中的石椅上。 青年将她按在椅上,打开油纸,里面赫然是他烤好的番薯,冒着热气。 他从乾坤袋中取出许许多多吃食摆在石桌上,连板栗甚至都是剥好的。 晏行寂神情平淡,眉目在月光下有些柔和。 瞧见司黎只看着他,青年微拧眉头,“怎么了,今天白日不是与妖婢说饿了吗,是身子不舒服吗?” 他说着便要探向她的手腕,司黎按住他的手摇头。 “并未。” 她只是有些……说不上来的感受。 晏行寂清楚地记得她喜欢吃什么喜欢什么口味。 司黎最爱吃番薯,也爱吃板栗,喜欢糕点喜欢一切甜腻腻的东西。 她其实辟谷了并不需要吃食,但司黎终究不是土生土长的修真界人,她喜欢吃喝玩乐是心理上的渴望与放松,即使不饿,一日三餐也尽量正常吃。 晏行寂都知道。 晏行寂也并未觉得麻烦。 在雾玉崖每次回来之时都会为她带上满满的小吃。 晏行寂对她,是真的很好很好。 如今想来,明明都过去了三百年,那些旧时光还历历在目如此清晰。 少女看着桌上冒着热气的番薯有些发愣,不知在想些什么。 晏行寂小心翼翼问她:“是不合口味吗,想吃什么我再去买。” 司黎摇头,拿起油纸包裹的番薯撕开皮。 一下便能尝出是晏行寂自己烤的。 其实晏行寂也就会烤个番薯,他并不会做饭,但番薯烤的一绝,她吃惯了晏行寂做的,便觉得别的番薯总是缺个味道。 晏行寂甚至还在雾玉崖的后院种了大片的番薯,司黎想起来便有些想笑。 少女不知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眼角眉梢荡起浅淡的笑意。 晏行寂看的心软,唇角不自觉勾起,声音也越发柔和:“甜吗?” 司黎颔首,“甜。” 礼尚往来,她拿起桌上的番薯递给他,“我吃不完,不要浪费了。” 青年毫不犹豫地接过,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身侧是他喜欢的女子,小院中只有他们两人,像极了成亲那年在雾玉崖的时候。 那时候冬日下雪的时候,他们会坐在廊下,司黎在一旁翘首看着他生火烤番薯,时不时笑着亲他一口,眉眼弯弯道:“阿寂辛苦,奖励阿寂亲亲。” 可惜,他们只过了那一个冬季。 再后来,他始终不曾改变,阿黎心死,要与他离契。 转眼间便是三百年。 “阿黎。”清冷低沉的声音响起。 司黎顿住看过去。 晏行寂抬起眼望着她,“若是当年我说出了那句‘喜欢’,我们还会走到这一步吗?” “……什么?” 晏行寂却是笑了出来,“当年我若是改变,说出了那句‘喜欢’,我们会走到这一步吗?” 他眸底情绪复杂,司黎捧着番薯的手缓缓放下。 她要如何与晏行寂说,他们走到这一步不是因为他当年对她的冷漠。 是因为所谓的攻略任务。 那场任务是为了让他飞升,沧溟镜想让他飞升,她也想让他飞升。 彼时的她以为只是一场任务,以为晏行寂只有飞升才能活下去,因此决绝果断地按照沧溟镜的指示做任务。 可事实不是这样的,或许她做的……反而是送他上了死路。 司黎的沉默在晏行寂看来却是默认,青年的眼眶缓缓红了。 他垂下头,声音有些沙哑,“番薯要凉了,阿黎趁热——” “晏行寂。” 少女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晏行寂怔然抬首。 司黎面上毫无情绪,但眸中冷凝,眉眼是莫名的坚定。 她问:“你想飞升吗?” 晏行寂下意识摇头:“不想。” 他顿了顿,有些破罐子破摔道:“我心中并无大道,过去修炼是为了报复,后来是……为了娶你。” “我不想飞升,我只想与你安安稳稳生活,守着你好好过日子。” 司黎站起身,少女仰首看了看挂满繁星的天际,清晰柔美的下颌紧绷。 许久之后,少女收回目光垂首看着他。 “我也不想让你飞升,晏行寂,过去是我错了,我不该总想让你斩断情根得证大道。” “那堕神想要你飞升,沧……苍生看来,你也有能力飞升,可飞升对你或许是死路。” “我不想让你死,我想你好好活着。” 她与晏行寂可以不在一起。 但晏行寂不应该走上死路。 “晏行寂,你应该好好活着,你必须好好活着。” “你可以不修太上忘情,不做渡渊剑尊,不当青霄剑宗的掌门,但你必须活着。” “若是那堕神来犯。”少女垂首看他,神情淡然毫无恐惧,“我们一起对抗。” 她被间接当成刽子手,险些送晏行寂去死,那堕神利用她后还想杀了她,她被迫卷进这场大局中。 她不知那堕神要做什么,他操控着浮屠恶鬼,或许……他图谋的不仅仅是晏行寂。 他在图谋整个修真界。 可司黎不愿认命,神又怎样? 她想活着,想要保护青霄剑宗的师兄师伯们,将因为自己改变的轨道纠正。 她对晏行寂也并不是全然不在乎,是她一直在逃避。 她应该去面对,去直视,去想办法。 既然不得不迎战,那便—— 拼死一搏。 她会和他一起在大厦将倾前力挽狂澜,与那堕神不死不休。 他们一定会活下来。 司黎看着晏行寂,青年专注地看着她,似乎有些愣神。 她脑海里又浮现方秉青的话。 师兄说得对,人这一生有限,不应困在执拗与过去中,给未来留下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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