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闻西海有仙山,仙山上有神殿,神殿前有神树,写上愿望挂上红绸便能实现愿望。 有人曾经爬上了九千九百九十九层高阶,爬上了这神殿,一笔一划写下了满树的红绸,求神明实现他的愿望。 她突然想起了晏行寂的话。 ——“不止有雾气,还有别的。” ——“它受到攻击会下意识呼唤同伴。” ——“那凶兽獠牙很多,咬人很疼,唾液还有毒素。” ——“神殿存在,神树也有,但实现愿望是假的。” 他为何会知道那么多? 司黎回过头来,身后的青年目光望向那棵挂满红绸的树,下颌微扬,眸光有些茫然。 察觉到司黎的目光,他看向少女。 双目对视,司黎读懂了他眼底的情绪。 少女转身,毅然决然地走向那棵神树。 “阿黎……” 晏行寂伸手想要去拉她,可司黎的背影是罕见的坚决,大步走去不给他任何机会。 修长的手指尖轻颤几下,青年的眸光有些无措,终究还是缓缓收回了手。 司黎来到树下,近距离看,才发现整棵巨树,挂了成百上千的红绸,皆都系的很紧,像是怕被风吹掉一般。 她看向眼前的一块红绸,上面的字迹力道虬劲,落笔却工工整整,看得出来是极为仔细地写出来。 熟悉的字迹,写着: “吾妻阿黎,回来。” 眼眶有些微酸,司黎看向别的。 每一条红绸上,都写着同样的话。 “吾妻阿黎,回来。” 她看了一条又一条,都是一样的话。 似乎是担心神明看不到,于是他写了几千条。 又担心神明厌烦,几千条只写了一个愿望。 吾妻阿黎,回来。 他那般不信神佛的人,有朝一日会虔诚卑微地在这神殿前规规矩矩、一笔一划写下虚无缥缈的愿望。 司黎回头看向晏行寂,青年依旧腰杆笔直长身玉立,沉默地看着她。 她鼻头蓦地一酸,忽地有种想落泪的感觉。 心口处有些悸动,一股难言的酸涩顺着经脉流向她的四肢百骸。 他为何会知道西海那凶兽的习性,因为这是他经历过的。 他被满海域的凶兽围攻,被它们的獠牙贯穿,所以他知道它们会召唤同伴,知道它们的唾液有毒。 他爬了九千九百九十九层高阶,写下足够挂满神树的红绸,可愿望没有实现。 她没有回去。 她忍不住开口:“晏行寂,你是傻子吗?” 为了一个根本不知道是真是假的传言,独自一人闯西海,爬上神殿,写下满树的红绸。 “我……”晏行寂张了张唇瓣,对上司黎复杂的眸底,那些话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说什么呢? 说他实在没办法了。 他入魔时想过用邪阵复活她,即使满手杀戮血腥,可方秉青拦下了他。 方秉青说那样的复生阿黎会疯掉的。 他绝望到不知该如何是好时,看到了这个传言。 西海神山,神殿,神树。 神明可以实现他的愿望。 可他来到了神殿,写满了红绸,神明依旧没有实现他的愿望。 也是,早就没有神了…… 司黎只觉得胸口有些许堵塞,她重重呼了口气,那股郁结却依旧难以消解。 “阿黎,都过去了……” 青年瞧见她的模样以为她生气了,无措地上前便要去抱她。 司黎并未挣扎,也并未说话,安静地被他抱着,晏行寂分辨不出来她的情绪。 直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方还面容温和的青年在一瞬间陡然冷沉下来,将司黎牢牢护在身后回过身来,目光不善地看着来人。 可少女却是不愿意躲在他身后,迅速调整好状态,在同时从他身后出来。 来者一身破烂道袍,像是许多年未曾换过一般,款式不是当下流行的任何一种,胡子和头发都已经花白,面容苍老,周身的生气颓靡不振。 这人起码有七八千岁了。 修真界创立总共才三万五千年。 “你是……”司黎迟疑开口。 老者看了看晏行寂,又望了望司黎,在青年逐渐危险的目光中微微一笑,藏着无尽的情绪,有感慨,有无奈。 司黎有些不解。 她从未见过这老者,为何这老者像是认识她一般? 老者道:“我叫太淮。” 太淮…… 太淮? 司黎不可置信:“六千年前玉虚派创派之主,太淮道君?” 太淮颔首:“正是老朽。” 司黎自是知道太淮道君是谁? 当今三宗六派,太淮便是创立玉虚派的老祖,可他早已在五千年前便飞升了。 他是玉虚派飞升的第一人。 都已经飞升了,早都该斩断与下界的联系了,为何会在下界? “前辈当真是太淮?” 不是司黎不信,而是太过荒谬。 书上记载太淮便是在五千年前飞升的,飞升之后还能来到下界吗? 或者说……他根本没飞升。 太淮并未开口,身旁的晏行寂回答了她的话:“是。” 晏行寂目不转睛看着太淮,青年字字冰冷:“他是太淮,玉虚派的老祖,当年我来到这里之时见到过他。” 只是两人相处不是很友好罢了。 司黎敏锐地察觉出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 她小声问他:“你与太淮道君发生了什么吗?” 两个人看着都想给彼此一刀的感觉。 晏行寂却是毫不避讳声音,冷嗤一生,抬高音量似是生怕太淮听不清一般。 他冷声道:“放走了他的鸡,打折了他的腿。” 司黎:“……” 她张了张嘴。 她无言以对。 太淮却是吹胡子瞪眼,指着晏行寂破口大骂:“无耻小儿还拔了我的菜苗,我种了一百年的!” “一百年才种活了三棵菜苗。” “那是……是这里的地不行!” “旁边的草都比你的菜长得高。” “你……敢辱你爷爷,今日我非打得你满地找牙!” 晏行寂眯了眯眼,“你是右腿也不想要了吧。” 太淮迈出的脚步又缩了回去。 他捋捋气歪的胡子,白了晏行寂一眼,嘀嘀咕咕道:“若不是我修为退至大乘,你这小儿还不是任我拿捏,我渡劫的时候你阿娘的阿娘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晏行寂只是冷着眼看他。 司黎有些无奈,方才有些郁结的情绪现在只剩下……荒谬。 晏行寂才四百岁,太淮应当都八千岁了,两人斗什么嘴啊! 她问太淮:“太淮前辈,你们是如何相识的,你又是如何在这里的?” 明明不是……飞升了吗? 太淮清清嗓子,对着司黎温和一笑,颇有些长辈的慈祥。 “我与这位……徒徒徒孙……欸,别让他动!” 太淮的话尚未说完,晏行寂拔剑便要朝他砍去,他连忙抱头喊着司黎。 司黎无语上前拉住晏行寂的胳膊:“先听太淮前辈说完。” 八千岁了,晏行寂确实算得上是他的徒徒徒孙。 青年紧抿着唇收回剑,眸底的杀气压抑不住。 太淮朝他笑笑,神情明显的得意。 小样,一物降一物,还治不了你了! 太淮接着捋胡子,款款道:“这小道友呢,爬上了神殿,写下了红绸,挂满了整棵神树,我在这神殿住着,他将我当成了神明……” 他说到这里快速瞟了一眼晏行寂,瞧见青年的面色冰冷后,艰难地吞咽了几下,改变了将要说出口的话。 “他跪在我身前,求我救他的妻子。” 其实还有话他没说。 晏行寂浑身都是血,脸色苍白如雪,唯有写红绸的手洁白,似是怕污染了那红绸,神明会因此怪罪。 他跪在太淮身前,一下下朝他叩首。 “信徒晏行寂,愿供奉所有,神魂和修为皆可献上,求您救我的妻子,让她活过来。” 太淮几千年没有见过人了。 他不知眼前的人是怎样闯过西海,拖着重伤的身体爬上九千九百九十九层台阶,写了一晚上的红绸挂了满树。 太淮在那一刻并未说话。 等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青年已经不知磕了几个头,一遍又一遍哑着嗓子说着那话。 太淮觉得可惜,这人仅仅一百多岁,修为已经是渡劫,又是修太上忘情的,怎可困囿于情爱。 此刻在司黎的注视下,太淮有些心虚地说:“我就想让他好好修行,别执拗于情爱……人死怎么可能复生,我就……” 司黎嗓音沙哑:“你干了什么?” “我……我骗了他,我装作神明,趁他不备入侵了他的神识,想要帮他……拔除情根,他毕竟修的太上忘情……” 晏行寂知道他不是神明的时候,浑身的生机像是突然被抽走,颓然跪坐在地,呕出大口鲜血,将太淮吓的半死。 随后晏行寂提剑朝他冲来,战斗力凶悍的令太淮心惊。 重伤成那般模样,还能断了他的一条左腿。 若不是晏行寂最终还是撑不住昏倒了,太淮怕是那天就交代在他手上了。 “后来……他醒来也没找我事,养好伤后就走了,就是……走之前拔了我的菜苗放了我的鸡。” 太淮现在也不是很气愤了,他清楚是自己做错了,他先多管闲事的。 垂在一旁的手蓦地被攥住,司黎能感知到他的手在抖。 晏行寂垂首看她,担心司黎觉得他蛮横,开口解释道:“我没有不尊重前辈,是他先动手骗我的……” 少女的眼眸有些水润,晏行寂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沉默地看着她。 司黎却是握紧了他的手,在他怔愣的目光中,少女摇摇头:“你没做错。” “断前辈一条腿没错,放了他的鸡没错,拔了他的菜苗没错。” 太淮语塞,却也知道自己做的不对。 司黎看向太淮,声音不如一开始温和,“前辈,我们没有功夫跟你扯这么多旧事,我想知道,你为何会在这里?” 一个早该飞升的人,为何会在这里? 太淮愣住,抿了抿唇,胡子似乎也耷拉下来有些沉闷。 他沉默许久,看向那神殿。 “我从一开始就没有飞升,我自己散了修为,留在了这里。” 司黎问:“这里到底是哪里?” “这里。”太淮转过身看着司黎,一字一句:“你脚下的这座山叫扶褚山,外面的西海叫神渊,那棵树——” 他抬起手,司黎和晏行寂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 太淮苍老的声音响起:“是通往另一个空间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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