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殿下总是这样。”李景逸不肯抬头看他,只伸手摸着团圆儿的脑袋。 反倒是团圆儿微微仰着头,静静地看着李适,大大的眼睛清澈明亮,如两汪秋水,眼中却已经没有一星半点的希冀。 她看着他,并非是女儿看着自己的亲生父亲。而是一个女儿在看着害了自己母亲一生的仇人。 李景逸轻笑一声:“罗金宝说什么,齐王殿下就信什么,娘说什么,齐王殿下便不信什么。自齐王殿下从江南带回了罗金宝,便一直如此。她说娘欺负了她,齐王殿下从不问到底发生了什么,总之就是娘欺负了她。她说齐王殿下一直歇在她屋中,齐王殿下就一定未曾踏出过房门。” 他说这话时,李景逸与团圆儿,兄妹二人几乎生得一模一样的眸子一起看向罗金宝。 罗金宝心中有鬼,像被这四道目光扎穿了,慌忙往李适身后躲去。 她怯怯地喊:“殿下……” 李适皱了眉头:“宝儿是我的侧妃,你是我的儿子,怎能对她直呼其名?你要体谅我,宝儿是个身世坎坷的孤女,崔雪娘却是当朝丞相的女儿,我若不多帮衬她,她要被欺负死。逸儿,你不能因为崔雪娘是你的生母,便看不清她的本质,一味地偏颇她。” “阿兄不帮着自己的娘亲,难不成要帮着齐王带回来的其他女人吗?”团圆儿大声道。 李适狠狠瞪她一眼,喝道:“你是个什么东西,管起我们父子之间的事情来了。我是他的父亲,他帮我难道不是天经地义之事!” “呵。”李景逸冷笑一声,“我宁愿你不是我的父亲。我也宁愿魏将军才是团圆儿的生父。这样我们兄妹二人至少有一个身上不曾流淌着你愚蠢又恶心的血,可惜天不遂人愿。” “李景逸!”李适怒喝。 “逸儿,你怎可如此说话?”金阶之上,站着的太后也出声斥责道。 李景逸淡淡道:“不过将我所见实话实说而已。如今看来,即便滴血认亲,齐王殿下也不肯承认团圆儿是他的亲生女儿,太后接下来准备如何?” “这……”太后沉默。 其实她并不关心团圆儿究竟是谁的孩子,与她而言。不管是什么崔雪娘,什么罗金宝,还是什么李景逸。不过是纠缠在她爱子身上的一些附属品,这附属品里多一个小丫头少一个小丫头并不重要,最重要的还是她的儿子李适。 她心里其实想说此事不如就此算了。反正崔雪娘早就死了,这事真相如何也不重要了。 幸而所剩的道德与良知还让她知道这话说不出口。 李景逸早猜出她的态度,见状也只是又笑了一声。 太后的脸色因为这声笑而微微有些红,她轻咳一声,摆出了长辈的姿态:“逸儿……” “其实,我还有一个办法。”团圆儿忽然举起一只小手,脆生生道。 她小半个身子被李景逸按着,被迫藏在他的身后,眼睛却忽闪忽闪地看着大家,长长的睫毛眨动的样子和头上的蝴蝶金簪相映成趣。 团圆儿因为能用学到的东西帮上娘亲与兄长,小脸上满是骄傲,笑道:“我可是枕寒山的弟子呀!问不出来的事情,可以用法术看到。师尊教了我一个很厉害的法术,叫「乾坤通灵镜」,可以看到被施术人的记忆。” 她自顾自地点点头:“这样大家就都能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啦!” 闻言,罗金宝呼吸一滞。 女人宅院里的勾心斗角,是精心谋划,是费心遮掩,是心智手段的较量。 可团圆儿的话让她忽然觉得,这些放在修仙人的法术、能力面前,好像不值一提。 她做了那么多,怎么能在别人面前像一场猴戏供人观瞻? 罗金宝赶紧一马当先道:“这又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怎么能在殿下身上施用呢!” “当然不能在他身上用,若是看到……就不好了。我看不如用在侧妃身上,正好能把许多事情一并看个清楚……譬如,到底是谁欺负了谁,齐王府中的侍妾到底是怎么死的;再譬如,齐王殿下去江南,到底收没收贿赂。”另一边的陆清野忽然悠悠道。 团圆儿觉得山神哥哥说得很有道理。 她对着罗金宝念起繁复的咒语,随着小手结印,一道灵力飞进欲要逃开却不成的罗金宝眉间,又飞向半空,化作一面镜子。 镜中夜色沉沉,衣衫凌乱的李适被罗金宝的两个婢女扶着,罗金宝的声音道:“把殿下送回我房中,他今夜是与我在一处,未曾去过世子院中,更没见过崔雪娘,知道了吗?”
第59章 一件一件说清楚 乾坤通灵镜可不会看人的脸色。 不管殿上众人的脸色如何异彩纷呈,它只会将那些从罗金宝识海中翻找出来的事情一件一件如实展现。 不管是罗金宝将滚烫的银耳羹倒在胳膊上,却在李适进门时诬蔑崔雪娘给她下马威看,却又哭着给崔雪娘求情也好; 江南行贿的太守来找罗金宝想要她看在帮着她麻雀枝头变凤凰的份上,帮忙求情饶他全家性命,却被她巧言令色地搪塞走也罢; 连她是如何买通人手在马与马镫上动了手脚,为李景逸制造了一场人为的坠马意外,又故意拖延不找太医,想要置他于死地的; 又是如何将强迫崔雪娘春风一度的李适拖回自己院中,假装与他一夜欢好的是自己的; 再是如何得知崔雪娘与魏子期在医馆门口见了一面后,便派人故意在京中散播他二人旧情复燃、苟且私通的; 包括她一碗带毒的汤药害死了齐王怀孕的小妾,又将之嫁祸给崔雪娘的; 甚至连她因为无法生育,找了个通房丫头想要借腹生子,却又在婢女反悔想要自己养着孩子而向她求情之时,将婢女活活掐死,致使她们母子一尸两命。 一桩桩,一件件,都被法术清清楚楚地显露给镜前的人看。 长乐宫的大殿上,宫人们低垂着头,不敢发出一点儿声音,只恨不能消失在这大殿上。 得知了如此多齐王府中的丑闻,他们若是被灭口,也并不稀奇。 李适看得目眦欲裂。 法术消失之时,他反身便给了躲在他身后瑟瑟发抖的罗金宝一脚,正中小腹,力道之大,将罗金宝扇得直接摔扑了出去,撞倒了原本他二人坐着的案几与矮椅。 “贱人欺我!”李适怒喝道。 罗金宝趴伏在桌椅狼藉之间,疼得脑瓜子都在嗡嗡作响,她吐出一口血沫,扶着肚子抽噎起来:“殿下,宝儿冤枉,这一定是这个小丫头使出的邪术,呜呜呜。” 李适动作一顿,脸上竟又有了一丝犹疑。 团圆儿气鼓鼓地说道:“你又撒谎!你总是骗人,可乾坤通灵镜才不像你呢!法术不会骗人!” 她气得小手一叉腰。 枕寒山上的人都是修仙弟子,就不会傻乎乎地怀疑乾坤通灵镜能造假,比他们识货多了!还有演武大会上的那些各门派弟子,也比他们聪明有见识! 绵绵也帮腔:“就是!没见识!不识货!果然是一些没有仙缘的肉体凡胎,竟然怀疑乾坤通灵镜这种上古仙术能造假!呸!” 李适脸上的犹疑仍存。 陆清野又悠悠道:“即便就是我们作假吧——我们又怎么能知道团圆儿尚未出世时,齐王府中的人与物究竟是何模样?便是有世子帮衬,想必也不能知道侧妃的房中有什么装饰吧?” 闻言,李适略作思索,觉得陆清野的话句句在理,终于脸上的犹疑被恼怒全部吞噬。 罗金宝仍在垂死挣扎:“那也未必,万一呢?” 她的话尚未说完,李适已经提着她的衣领将她从地上揪了起来。 而后一记耳光便落在了罗金宝的脸上,她「啊」地叫了一声,眼泪扑刷刷地落了下来:“殿下,殿下你信我……” “够了!”李适一边怒道,一边又反手给了她一记耳光,“这些年你这个贱人一直欺瞒与我,把我耍得团团转。事到如今,竟还要欺骗我吗?” 他说着,松开罗金宝,任她软塌塌地滑在了地上。 李适站起身来,看着李景逸与倚靠在他身上的团圆儿。 兄妹二人皆是静静地看着他,大而黑的眼睛里并没有什么孺慕之情。 李适有些尴尬,只得强笑道:“逸儿,还有……” 他将团圆儿的名字在嘴里囫囵过去:“这些年,是我被这个贱人蒙蔽,对不起你们的娘,也对不起你们兄妹二人……但是,我到底是你们的亲生父亲,所谓血浓于水,你们便原谅爹,好不好?” 团圆儿眨眨眼:“你才不是我爹。齐王殿下如今想认亲,团圆儿却不想了。团圆儿找到娘亲和阿兄就已经足够了。” 李景逸则淡淡道:“齐王殿下当年为了罗金宝打我娘时,也是这样打的。如今为了自己打罗金宝,也是一样的动手。我原以为齐王殿下爱的是罗金宝,可殿下弃她如敝履也不过用了眨眼的瞬间。原来殿下所爱只有自己而已。” 李适被他二人说得有些恼羞成怒,板着脸孔道:“逸儿,我是你的父亲。” 罗金宝忽然笑出声来。 李适回头怒瞪她:“贱人,你在嘲笑我吗?” 罗金宝发髻凌乱,唇角带血,倚在地上,捂唇大笑:“殿下一张嘴,就将所有的错误推给了妾。可这一切真的仅仅只是因为妾吗?若不是殿下自己不喜欢崔雪娘处处劝着你、拦着你,妾哪里有机可乘;若不是殿下自己心里清楚,自己是横刀夺爱,自己处处不如魏将军,怎么会一说崔雪娘与魏将军旧情复燃,殿下便深信不疑呢?” 到底曾是名满江南的第一名妓,便是这样狼狈地侧躺在一地狼藉里,她也依旧是美丽的。 她笑道:“殿下好骗,是因为殿下自己又蠢,疑心又重,怎么能全部都怪在妾身上呢?” 李适闻言,又欲动手打她。 “够了!”皇帝眉头紧皱地喝止了李适的动作,“你二人此时情状,与乡间泼妇无赖有何区别!可还有半分皇家体面?成何体统!” 虽然不情不愿,李适还是双手捏拳,老老实实站了回去。 在这一场连着一场的闹剧里,李景逸冲皇帝作揖道:“齐王殿下这一团乱麻的家事,便让齐王自己过后慢慢去理吧。今日我妹妹来到大殿上时,皇后娘娘说有三件事一件一件理……如今,我妹妹的血缘已证。镜中之事也佐证了齐王殿下确实曾收江南太守的贿赂,说明鬼怪并非无缘无故恐吓齐王。至于齐王殿下有没有谋害太守封口,恐怕要大理寺过后细查。” “那就剩下第三件事。”李景逸看向灵山寺主持与慧明大师,“慧明大师被打。”
第60章 最后绝杀 李景逸冲慧明大师露出一个冷冰冰的笑容。 这笑容配上他惨白的面容与乌黑的眼眸,尤为渗人,慧明瞬间就想起来在齐王府中遇到那府中恶鬼,被鬼打墙戏弄玩耍时那种刺入骨髓的恐惧,嘴唇都不由自主地哆嗦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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