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说得诚恳,团圆儿用一只手指搓了搓自己的小鼻尖,大度地说:“好吧,我原谅你了。” 她左右看看:“那你就在这里等我,我回去叫人,很快就回来啦。” 说罢,团圆儿便转身准备跑回清虚子的院子叫人来帮忙。 她才往前跑了两丈多地,突然从旁边的灌木丛里一下子窜出来五六个与他们差不多大小的孩子,吓了团圆儿一大跳。 团圆儿本能地后退两步,定睛一看,面前的几个孩子正是早上与他们一处读书的几个小弟子。 小弟子们伸手拦住团圆儿,为首一人理所当然地说道:“余辛那个玉佩,是他的叛徒师父给他的,枕寒山怎么能留有叛徒的东西?你还是不要去找清虚师祖了。” 团圆儿是一个对别人的善意很敏感的孩子。与此同时,她对别人的恶意也同样敏感。 一瞬间,她已经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团圆儿皱着小眉头:“我知道了。余辛的玉佩是被你们丢到树上去的。” 面前的小弟子涨红了脸,恼道:“你可不要血口喷人,我们才没有故意丢他的玉佩,是他自己弄的。我们只是见不惯枕寒山的地界上还有叛徒的东西,才出声阻拦的。不信,我们去找掌事师伯评评理。” 他伸手要抓团圆儿,团圆儿可不干。 她迅速后退几步,一溜烟跑到了余辛身边。 她抬头看着香樟树枝上挂着的玉佩,灵光一闪,赶紧转头对余辛说:“你有没有灵力呀?” 余辛点点头,用手比了寸长的距离:“有一点点吧……你没有吗?怎么了?” “我才跟着师尊修炼了两三日,师尊说感觉不到灵力是很正常的。”团圆儿赶紧给自己辩解,“我想到一个办法,不用去找我师尊也能把玉佩拿下来。你给我一点点灵力。” 突然,她想起来清虚子肯定比余辛厉害太多太多了,又改口道:“给我一半。” 余辛有些狐疑,但还是点了点头。 他拉起团圆儿的小手,将自己一半的灵力传了过去,而团圆儿右手两指并拢,念起前两日师尊交给她的招来咒,而后伸手一指玉佩。 只听嗖的一声。 白玉的无事牌转眼之间就落在了团圆儿的手里。 “成了。”团圆儿很是欣喜,有些得意洋洋地把玉佩递给余辛,“我是不是很厉害。” “嗯。你好厉害呀。”余辛很是衷心地夸奖道,一贯凶巴巴的小脸上也显露出了一丝欣喜。 他很是爱惜地用袖子将玉佩擦干净,小心翼翼地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相比较他们两个人,那几个罪魁祸首的脸色可就不好看了。 为首一人愤愤地指责团圆儿道:“我师父说你是清虚师祖的小弟子,是辈分很大的长辈,怎么和这个小叛徒一起玩!” “就是就是。”旁边的人附和道,“你是师叔祖却给小叛徒帮忙,莫非是和他一伙的?” “和小叛徒一起玩,说不定是将来也想背叛枕寒山!” “什么师叔祖,我看明明是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小野种,以后一定也是个小叛徒!” “对对对,两个小叛徒!” 几个小弟子的脸色从青黑变成了愤怒的涨红色,他们七嘴八舌地嚷嚷一通,最终达成了一致的意见:“把这两个小叛徒送去给掌事师伯看看,掌事师伯肯定会给我们评理的!” 说罢,他们便要上前来拉扯团圆儿和余辛去见什么掌事师伯。 团圆儿想了想就知道,这个掌事师伯十之八九是之前事事都偏向这几个欺负余辛的小坏蛋的。不然他们几个不会这么有恃无恐,明明做错了事情,却这样理直气壮的。 “我不去!我也不是什么小叛徒!”团圆儿恼道,“你们才是小坏蛋。” 他们几个的脏爪子抓到团圆儿干干净净的弟子服前一瞬,有些生气的团圆儿喊道:“余辛,灵力。” 如愿以偿拿到玉佩的余辛此时此刻对团圆儿无比信任,并没有多想,几乎是下意识便把剩下的灵力传给了团圆儿。 团圆儿念起师尊后来交给她的那个飞去咒,伸手一划,指向香樟树。 余辛只听见枝叶作响的唰唰声。 他眨眨眼,目瞪口呆地看着刚刚还无比嚣张的几个小弟子的后衣领都挂在了香樟树的枝丫上,离地足有一丈多高。 一瞬间,书上一片吓出来的哇哇叫声与呜呜的哭声。 “我们好像惹祸了……”余辛喃喃道。 团圆儿也觉得好像有些过分了:“那我们再把他们放下来?” 余辛愣愣的:“可是我现在没有灵力了,至少要一夜才能恢复……” 啊,那就只能让他们先在树上挂着了。 团圆儿无奈地想道。
第17章 第一次跪三清殿 议事堂上,檀香袅袅。 乌木太师椅上,五名仙风道骨的男子各自落座,手边皆有一杯香茗。 因主座之上端坐着清虚子,枕寒山掌门扶摇子亦只能陪坐在他左手第一个位置上。 堂上寂静无声,清虚子不慌不忙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又将茶杯放回去。 上好的白瓷磕在几案上的声音,竟也清晰无比。 “明前龙井,好茶。”清虚子笑道。 “师祖好兴致。”右一的青年道士随之开口,“想来是因为师祖前两日收了个天赋异禀的小弟子,所以心情舒畅罢?不愧是师祖用山河卦卜出来的关门弟子,当真是个天才,入门不过两日,就将招来咒、飞去咒使得炉火纯青。” 最后几个字,简直是被他从牙齿里挤出来的。 这位怒不可遏的青年道士名叫张有青,乃是枕寒山这一代的掌事。枕寒山掌门以下,数他最大,但他与清虚子一脉并不亲厚,所以与掌门扶摇子也不对付。 清虚子自少年时起,便常常追在惹祸精背后擦屁股,早练出一张比城墙拐角加块砖还厚实些的脸皮,这样的阴阳怪气于他简直不痛不痒。 “哈哈哈。”清虚子朗声笑道,“确实如此。” 倒把张有青气得半死。 “小师叔既然天赋异禀,理应潜心修习,将来用自己的才华建设宗门才是。如今却用自己的天赋欺凌小弟子,实属不应当了。”与张有青一派的另一名青年道士看他脸色铁青,赶紧接过话。 “欺凌同门,这帽子扣得有些大了吧?”扶摇子淡淡道。 张有青闻言冷笑起来:“她将几个五六岁的孩子挂在离地足有丈余的树梢上时,怎么不觉得自己玩得有些大了呢?可怜那几个小弟子吓得话都说不囫囵了,还有两个尿了裤子。无有规矩,不成方圆,不能因为她辈分说起来大,是清虚师祖的弟子,便不与追究了吧?若是从小骄纵,不予管教,长大要成什么模样!” 他看向清虚子,故意问道:“清虚师祖想来也同意这个道理吧?” 清虚子捋了捋胡子,眉目和蔼道:“掌事既然已经让我那个小徒弟跪到三清殿去了,管教都已替我管教过了,何必再问贫道的意见。” 张有青挑了挑眉,看了扶摇子一眼,不再说话。 “不过。”清虚子右手自道袍袖袋之中掏出来一颗明珠,“既然要管教,自当一视同仁,方才符合枕寒山的规矩……团圆儿今日第一次去学堂,我不放心,便放了一颗留影珠在她身上。团圆儿既然已经由掌事管教过了,不如我们再聊一聊余下的小弟子要怎么管教罢。” 堂上众人皆是一愣。—— “这里的神像好大啊,我看着有些害怕,余辛你呢?”跪在蒲团上的团圆儿故意问道。 她与余辛在跑去找人将那几个小弟子从树上放下来的路上,被掌事张有青抓了个正着,随后便被对方恶狠狠地关进了三清殿里,要他们跪到明日天亮,思过自省。 不同于清虚子院中的小三清殿,这间大殿修葺得高大宽阔,三位道教至高神的神像各个都有两丈余高,点漆的眼眸映着长明灯,好像在静静注视着跪在蒲团上的凡人,看透了他们的魂魄。 殿里除了团圆儿与余辛,没有一个人,也没有一点儿声音,她有些害怕,便找余辛说话。 “我不害怕,这里我常跪。”余辛镇定地回答,“犯错的弟子就会被关在这里思过,我一月里至少要来跪上三五天吧,对这里很熟悉了。” 他说着,甚至在蒲团上坐了下来,偷偷看看团圆儿,有些扭捏地说:“对不起,都是我连累你了。” “人是被我弄到树上去的,你不用给我道歉。”团圆儿用手指掐了一个小小的距离,“但是我有这么一点点害怕,你可不可以陪我聊聊天。” 余辛:“当然可以。” 团圆儿想了想,开口问:“那个玉佩是你师父留给你的……你可不可以和我说说,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想起自己的师父,余辛的小脸上露出了笑容:“当然可以。” 他说:“我师父个子不高,方脸,于修仙一途天赋一般。但他长于炼器,本是炼器坊管事师伯的左膀右臂,他们关系很好。我是师父捡回来的弃婴,是他用羊奶和米糊把我养大的,师父对我很好。玉佩是师父给我做的,说能保佑我平安,也是他现在剩下的最后的东西了。” 团圆儿也学着余辛,在蒲团上坐了下来。 她用两只小手捧着小脸蛋,撑在腿上:“我觉得你师父是个好人。我也是爹爹捡回去,用羊奶喂大的弃婴,他也对我很好很好。” 她从脖子上摸出一根红绳,将谢知文留给她的那枚平安钱扯出衣襟给余辛看:“你看,这是我爹爹留给我的平安钱。你师父和我爹爹一样,一定是一个很好的好人。” 余辛苦笑起来,用手捂着眼睛:“自师父出事以来,你是第一个说他是好人的人。除了掌门师伯与炼器坊的师叔师伯们沉默不语,旁人都管我师父叫叛徒。” “你想不想再看见你师父?”团圆儿捏着自己的平安钱,有些迟疑地问,“我有一个办法,或许能帮你再看见他。我有种预感,我们一定能成功的,但不能是在这里……” ——留影珠记录详尽。 从团圆儿扒在教室门口观望小弟子们窃窃私语开始,小弟子们是如何欺负羞辱余辛的,又是如何在山道上阻拦团圆儿不许她去喊自己师尊的,再是如何要拉扯团圆儿的,这期间团圆儿是怎么取下玉佩又恼怒之下把小弟子们送上树的。 莹白的法宝记录得清清楚楚,并一五一十用团圆儿的视角映在议事堂上,无一处模糊、错录之处。 张有青和另两名与他站在一边的青年道士,脸色都渐渐难看起来。 “掌事方才说,欺凌同门,骄纵当罚,也确实重罚了。”清虚子笑道,“那么请问掌事,欺凌同门、背后议人、出言不逊、目无尊长、以多欺少,这数罪加在一起,又该怎么重重的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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