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抬起,指尖被轻轻咬住,刺痛的感觉一瞬间传到她心脏,她一定流血了,渗出的血又被柔软的唇含住,轻轻舔掉。 奇怪的触感拂过她的指尖,像是无数条丝线从指尖钻入她的脑子,刺痛酥麻,让她感到难受又舒服。 潮湿、混乱,姜真四周的景象变得七零八碎,唯独指尖变得滚烫。呼吸中夹杂着冰凉的空气,柔软地掠过她的手,好像要将她噬咬,让她轻轻一颤。 好奇怪。 好害怕。 姜真支吾了一声,纤长的脖子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她紧闭着双眼,眼泪却情不自禁地寻找出口,大颗滚落。 抓着她手的人似乎听到了她竭力克制的哽咽声,也看到了她苍白的神情,伸手轻拍着她的后背,将另一只手抵在了她的额头上。 冰凉的手指贴在她滚烫的额头上,冷意让姜真感觉仿佛有无数根针刺进脑海里,瞬间清醒过来。 眼前空旷黑暗,什么也没有,她只是安静地躺在床上,做了一个噩梦。 天道看见了她朦胧带泪的神情,立马飘出来,不自然地咳了几声,别扭地带着关心说:“——爱哭鬼。” 姜真抱着头,怔怔地坐着,动也不动。 “干嘛呀。”天道在她头顶上转圈圈,试图引起她的注意力:“又梦到什么了,梦到封离不要你娶唐姝了,还是梦到常素危死了?瞧瞧,又掉小珍珠喽。” 姜真猛地拿起被子,砰砰砸了天道几下,把天道砸进了玉床里变成一坨扁扁的光,她表情坍塌:“不许窥探我的记忆!” 天道的声音也变得扁扁的:“我是天道!天道!世间万物的运转都在我眼皮子底下,你的事我怎么看不得了?!” 姜真被它提起,更是气上心头:“要不是你,我根本不会做这些破梦,我睡觉从来不做梦。” “这不是梦好不好。”天道把自己抠出来,悠悠哉哉地说道:“我融合了一部分你的神魂,融合的时候容易刺激记忆碎片,你看到的只是你自己记忆的倒影。” 姜真想起刚刚梦里的场景,那恐怖的酥麻的感觉仿佛还残留在她指尖,如果这是记忆,她根本不记得自己经历过这样的场景,怔忡道:“可是我刚刚梦到自己差点被吃了。” 那种真实的、被吞噬的感觉,让她毛骨悚然。 “怎么可能。”天道唔了一声:“那你就是真的做梦了吧。” 太不靠谱了,姜真忍无可忍地把它打开,坐在床边整理好自己的衣服,一下又一下,细致地将自己的裙摆掖得平平整整,不失礼仪。 短短片刻,除了她眼眶还积着些红色,已经看不出刚刚的情绪波动,彻底恢复了冷静。 眼泪只在被人珍视时才有意义,大部分时候都是无用的,甚至会招致鄙夷的目光——如果哭泣真的有用,那母亲流的眼泪,足以让几千个父皇爱上她。 天道厚颜无耻地说道:“你现在要去哪里?要不碰碰运气去找方佳伶。要是我的力量恢复,帮你恢复你的身体也不是不行。” 姜真冷笑一声,任由它满天画大饼。 “我还没有问你。”姜真突然说道:“你和持清,到底是什么关系,你为什么怕被持清发现,还对他那么恐惧——你,可是天道啊。” 天道听到这番质问,像是突然熄了火,不说话了。 姜真再看,它连光点都消失不见了,看来是铁了心地不想说话。 姜真也只是问问,并不抱着一定要得到答案的目的,不管是持清和天道,对她来说还是很遥远陌生的概念,天道衰微,怎么看都是一桩天地大事,和她没什么关系,她还是想着怎么回凡间比较好。 况且……持清只是态度温和地问她还要不要回凡间,没说不让她回去。 虽然她现在还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但她需要和持清再次确认自己的想法——她一定要回去。 可出了天外天,她没看到持清的身影,光洁如镜的湖面里一如既往倒映着那片星海,显得寂寥。 说不上来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失落,姜真察觉自己心底对他还是有些说不上来的抗拒和害怕。 难不成她是因为许多年没有见过这样的长辈,才会有些不适应? 她母亲思虑成疾,为她定下婚约之后早早就去世了,父亲没有一点父亲的样子,从小到大身边也没有什么类似长辈的角色——姜真想来想去,觉得这个理由似乎有些道理。 姜真抬起头,发现瑶池上方横贯的星河似乎和前几次有了细微的变化,浩瀚的星潮依旧明明灭灭,却变得有些模糊不清。 她眯起眼睛细看,发现上空笼罩着淡淡的、灰色的雾气,十分混沌,像隔着一层绡纱,朦胧幽静,又格外森然。 这变化使得一望无际的黑色夜空变得更加浓稠,姜真注视许久,那静谧的星辰突然在她眼里变得血红、扭曲,仿佛一只只渗出血的眼睛。 姜真头上像是被刺了一针,再次眨眼,一切还是原来的样子,繁星如沸,身边如此安静,又压抑。 她深呼吸一口气,不再往上看,快步走出瑶池,拂开树枝,想要透透气。 一个侍女候在外面,见她来了匆忙行礼,姜真端详一番,突然笑了出来。 垚英新换了一身侍女服,姜真之前被封离关在呈凤宫时,见看守她的那两个花神侍女穿过,想必她已经在仙仪那重新领了符碟,去别的宫里生活了,可真是改头换面。 垚英头上油抹了好几层,才将那飞扬不羁的头发禁锢,整个脑袋都光滑可鉴,锃锃发亮,像一颗大冰糖。 她苦着一张脸,站直身子,还丧气地耷拉着肩膀:“姜姑娘,我都要被折磨死了,世上简直没人比你更好——我升上仙界,本以为是来享福的,怎么这仙界比人间更势利!更恐怖!那些花神侍女,非说我这样的形貌带出去丢主子的脸,要我梳梳我这头发,我说我这是天生的,她们不信,给我头上抹了几层灵羊脂,油腻腻的可难受,底下干了黏在我头上,我皮都快要被拉开了,她们还笑我,什么脏活腻活都要我干,夜里叫的水都要我倒……” 垚英形容枯槁,一脸的憔悴,嘴里小声地抱怨着,肩膀一抖一抖。 姜真打量着她,看她碎碎念地抱怨,顾左右而言他,倒像是焦虑地在掩饰什么,不愿面对,等她停歇,才说道:“你被分去了哪里?” 垚英嘴唇颤了颤,慢慢说道:“呈凤宫。” 姜真倒没什么意外的,花神稀少,如果没有意外,基本上都会被派去侍奉贵人。 仙仪知道垚英容貌不佳,但唐姝被姜真接连在众神仙面前丢失颜面,正是需要充面子的时候。与其让唐姝以为仙仪有花神却没有送来她宫里,引起她的不快,倒不如直接送到她的面前,由她做主。 垚英显得十分内疚,仿佛背叛了她,姜真觉得好笑,拍了拍她肩膀,示意她放松一些。 她语气淡淡地安慰:“天后宫内灵气充盈,便于修炼,对你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垚英摇摇头,紧咬着嘴唇,声音缓缓从齿缝里泄出来:“那个,天后让我来请你,去呈凤宫,呃,那个,聚聚。” 姜真没有立即回答,若有所思。 天道仗着垚英没能耐发现它,大大咧咧跳出来,附在她耳边:“你可不能去啊,这不是鸿门宴吗?” “鸿门宴?”姜真被转移了注意力:“你从哪里学来的?” “你的那些话本子啊。”天道喝喝呼呼几声,大喊:“如今人方为刀俎,我为鱼肉!” 姜真被它吵得头痛,微微启唇,垚英却抬起头来,拉着她的手,嗫嗫嚅嚅:“你要是不想去就不去了,我也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没事。”姜真拍了拍她拉着自己不放的手:“我若不去,你不是会被责罚吗?” “就算我请不来,也不至于死,你就不一样了。”垚英闪烁其词道。 现在情况颠倒了,姜真心想,不会死的那个人是她。 不过唐姝为什么会想到突然邀她去呈凤宫?派一个刚入宫的小侍女来邀请她,没有威胁之意,如果不是没事找事干,那就说明她有姜真无法拒绝前去的理由。 姜真问道:“她可还说了什么?” “说了……说了什么她有燕朝的消息,觉得你可能想知道。” 垚英清晰地感受到,听到这句话,覆在她手上那只属于姜真的手,无端僵硬了几分。
第19章 玉玦 天道抑扬顿挫地在她耳边叨叨:“唉!竖子不足与谋。” “别念了。” “你在想什么?”天道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唐姝摆明了不安好心,你还要去,你可别忘了她在剧情里有多恶毒。” 姜真闻言,也想起来她在幻境里看到的那段剧情,她那时骨头估计都烂在土里了,唐姝作为活着的、阻挠男女主相爱的主要人物,可谓作恶多端,阴狠至极。 陷害污蔑女主什么都是毛毛雨,唐姝甚至暗中动手脚,害得女主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再也不能生育。 姜真想到这里,突然有些反胃起来,脑海里封离的脸庞浮现,他对她的承诺,与明争暗斗的宫闱如此割裂,她抿了抿唇,像是想说服自己遗忘一般。 “现实不是话本子。”姜真缓缓道:“没事的。” 她不相信唐姝,但她了解唐姝是个什么样的人。唐姝不会帮封离拘住她,还巴不得她离封离越远越好,这番邀她过去,封离肯定不知情,那就没什么好怕的。 况且,她也很想知道唐姝要说什么——关于燕朝的事。 垚英走在前面,小声说道:“说什么燕朝的消息,有什么好说的?大燕好得很,又没出过事。” 姜真看了垚英一眼,这才想起来,她是刚刚才飞升上来的,对凡间再清楚不过。她或许是近乡情怯,一直将这件事若有若无地忽略,从未提过一句。 四下安静,她声音微薄,仿佛下一刻就要被风吹走,几不可闻地喃喃:“凡间还好吗?” “啊?”垚英挠了挠头:“怎样才算好,我上天之前看是好得很。大燕再打都要打到辽海之外了,猛得嘞,就是那小皇帝嘛,不怎么合人,像个疯子似的,怪恐怖的。” 姜真听到她说小皇帝,突然笑了一下,侧颊的轮廓看上去,居然有些许温柔之意。 “他是有些孤僻。”姜真轻声道。 垚英纳闷,心想北燕那位人皇可不是简简单单用孤僻两个字就能概括的人物啊……倒不如说,完全和孤僻搭不上边,有些过于“生龙活虎”了。 在位不过几年,就已经一统大半南燕时分崩离析的版图,结束长达几十年的战乱,将北燕的威名远传上下两界,莫不敢犯。 而且他的暴虐和声名同样显著,垚英承认他很厉害,但打心底对这种暴君没什么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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