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真盯着这片羽毛,觉得很眼熟,天道在她耳边尖叫:“是白鹄!!!持清一定知道你行踪了,快走快走,快让这小子把你送下界。” “知道又怎么样。” 姜真不解:“我又没做亏心事,持清也不是封离,我本来就留了书信,和他说清楚了我要另择方法下界,从来没想瞒过他行踪。” 瑶池离不了持清,总不会为了她大动干戈,她还不至于把自己想得那么重要,不过封离要是发现了,确实会有些难办。 天道喃喃:“你不懂。” 她从方佳伶手中接过那根羽毛,羽毛一落在她手上,就化成了小小的花。 姜真漆黑的眸子盯着手心的花,没片刻花瓣就消散在空里:“凑巧沾上的吧。” 方佳伶便没有在意:“走吧,先去我家歇一晚,换身衣服……别说不用,你不嫌狼狈,我还嫌弃呢。明日我带你去天隙,急这一时做什么。” —— 灰色的雾气飘荡在瑶池上空,袅袅升起,又落下,纠缠在纤长的指尖。 持清仍是沉默着,看着眼前的灰色无声坠落,化作一朵花落在他手上,上面不单单沾染着她的味道,还夹杂着些陌生的水腥。 他将花送入瑶池里,捏着那只轻到不能再轻的纸兔子,掌心残留着兔子上的温度,侵入他皮肤,轻轻鼓动着。 凡间的绢纸太脆,展开又多一道折痕,他没有打开兔子,微微用仙力扫视了一眼,就看到了里面清隽规整的字。 “多番麻烦,实在惭愧。” 他无意识地,温润地,重复念出了他已经看了不知道多少遍的信,手指在纸兔子的边缘摩挲:“找到了别的,下凡的方法啊……天隙么。” 他指尖冰冷,察觉不出半点暖意,惊悸地攥着她留下的只言片语,血色全无,指节到手背,凸出一条条青色的血脉。 白鹄的眼睛就是他的眼睛,他亲眼看着姜真将那封信折好,沉沉地望着她离开,什么也没有做。 这是她的想法,持清就不会阻拦她。 持清不愿承认是她不信任自己,也不愿觉得是她不听话,只对那个引诱她的人,生出微妙的不悦。 她想做什么,他就让她去做。 人间、仙界,她吃了这么多苦头,如今还是傻傻的,要做一片浮萍。 她要痛、要累,偏要一个人跌跌撞撞地往前走,要把所有的事情,都放在自己一个人心上。 为什么不能留在他身边? 持清垂首,头顶的苍穹,微光洒在他头发上,像是流动的水,柔和地流散下来。 瑶池上飘荡着灰色的诡异雾气,如镜子般的水面,将岸边如数倒映。 他看着自己落在瑶池里的影子,灰色的眼睛在水纹里荡漾,逐渐扩散成了一圈小小的褚红色,像是凝结的血块。 水里的影子,并不柔和好看,优雅从容的身下,像是画皮一般,蛰伏着狰狞的蛇尾,盘绕在瑶池的边缘,泛着淡银色的光,无数条黑色的锁链,从蛇尾的皮肉中穿过,牢牢延伸进湖底,破开的血不停地渗入瑶池中,持清却恍然未觉。 白鹄划过水面,将他的影子破成凌乱不堪的断裂碎片,再一看,水里什么也没有。 持清的指尖捏着那枚纸兔子,轻轻贴在额上,仿佛在借此感受上面早已不存在的温度。 “如果他不能让你幸福。”他低语:“你离开我的意义是什么呢?” 张隙走到瑶池口,犹豫地在外传音:“尊君,封离帝君求见。” 他看出来持清近日心情不佳,本来不想通传打扰,只不过封离脸色阴沉可怖,还不等他说完,就冷声道:“阿真不见了。” 张隙一嚇,联想到姜真向他打听方氏的消息时那么认真详细,脑子里一时窜出许多想法。 一,姜真还对封离旧情难忘,打听方氏是为了对付情敌,俩人打起来,方氏的大小姐脾气上来把她干掉了。 二、方氏的大小姐故意引姜真到她的行宫,将计就计将姜真囚在身边,好要挟封离。 可答案是三。 封离扶着额头,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搅到一块的,但行宫的水阵残留的灵力通向的是诸敝州无疑。 姜真的气味和那个女人的气味混在一起,让他烦躁不已:“方佳伶带着阿真走了,行宫残留的痕迹通往诸敝州,如今最主要的天隙就在诸敝州。” 持清的指尖没入冰冷的瑶池中,静默不言。 封离的眼里沉浮着阴郁,淡金色的眼睛深凹下去,像是沾着点点露水,带着说不出的冷意:“我不能让她走。” 他知道越关着她,只会越让她想离开,但那还能怎么办,难道眼睁睁地看着她飞走吗? “方佳伶拿走了光华鲛珠,诸敝州的天隙事关三界屏障,我不能在这个时候对方氏动手。” 他收敛起平日的冷傲,嘴唇紧闭,慢慢在持清面前跪下,手放在腰间的剑柄上,微微颤抖:“我一生别无所求,唯阿真而已。尊君让我娶方氏女,我定会做到,只望尊君带回她,诸敝州苦寒……她身子娇贵,承受不住的。” 持清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即使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仍然让他打了个冷噤。 “你的婚事,换她的长生,还不够么。”持清声音漠然。 “尊君想和我换什么,直说便是。”封离闭上双眼,蠕动了几下嘴唇。 “你的气运。”持清起身,似雪的外衫,衣诀翩然,仿佛出尘,眼中竟什么情绪都没有:“如果你舍得。”
第52章 骸骨 封离安安静静地跪着, 脸上面无表情,习惯性地捏紧了剑柄,浅金的眸子里, 戾气涌动。 持清将纸兔子收到袖中, 尽管他就站在封离的身边, 声音却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过来,还有些沉沉的回音,刺着他的脊骨。 剑柄上冰冷的纹路硌进了他的手心,他恍然回过神来,剑身折射出他近乎残忍的表情。 封离比自己想象中平静。 但这份平静, 就像滚烫的地面,炙烤着他的骨血, 火烧火燎, 让他窒息煎熬。 天道的气运, 是他诞生的根本, 如果不是这份气运, 他有千万种可能死在人间, 死在仙界,持清都不会帮他一分。 如果将他周围的一切都比作筹码, 气运无疑是他身上最大的筹码,几乎和他的性命挂勾。 他所做的一切, 都是为了更强大,更无所拘束。 他的欲求,他的野心, 只有活着才有意义。 他要姜真, 也只有拥有,才有意义。 封离温顺地低着头, 那份决然便裂开了几分痕迹:“我……” 持清侧过脸,没有理会他说了什么:“你不会。” 封离慢慢合上眼,默然不语,默认了他的说法。 “回去吧。” 持清站在逆光之中,面容俊美凝肃,冷淡得一如往昔:“她想做什么,还轮不到你来管。” 封离眼里凝成一股极淡的讥意,转瞬又化得尽了,起身之前,仍是忍不住说道:“我管不了她,尊君又是以什么身份来干涉她的事情?” 把姜真从他身边带走,又阻拦他带回她。 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姜真不可能对持清有任何别的意思,天央台那次,不过是她情急之下的胡言乱语罢了。持清却像是得了鸡毛令牌,借着这件事光明正大地插手他和姜真之间。 “她不是你的东西。”持清声音疏离,唇角的笑容淡然嘲弄,不带温度:“更不是我的。” “这是我和她的事情。” “你一厢情愿。”持清懒散地回眸望他:“她愿意吗?” “尊君既然不愿意帮忙。” 封离仿佛心尖被刺了一下,冷声道:“那就不劳您费心了。” —— 方氏的地盘,虽然冷得不行,但比仙庭睡起来安心多了。 姜真觉得,也许是因为这里更有人气,更像人间。 千万年的南海石英,即使能增进修为,对她来说也没有任何裨益,只是单纯的冷而已,普通的木梁画柱,反而让她觉得熟悉。 方氏的主宅,是和人间差不多的合院,回形构造,主楼差不多有三层,窗棂上涂着黑漆,每扇窗前,都挂着白纱,被冰霜紧覆,看上去有些沉肃。 因为诸敝州的低温,院落内也没什么景致,只是些荒草黑石、灌木黄泥,天井处有一方很深的方形池子,水面没有冻结,但是漂浮着些许冰碴。 主宅里人不多,来来往往的,神色也都很是正经,和方佳伶这放肆的模样不同。 方佳伶和她说过,因为天道的压制,方氏血脉日渐凋零,所以看起来人丁不旺。 姜真若有所思:“为什么诸敝州内的建筑,和人间这么相似,是因为天隙吗?” 方佳伶走在她身边:“诸敝州的天隙,出现的时间也不长,但在此之前,这里一直是人间离仙界最近的地方。” 他压低声音:“通过某种手段穿越仙凡屏障的人、从天隙上来的人、在仙庭犯事的罪人,藏身的首选之地,都是诸敝州。” 因为这里地广人稀,环境又恶劣,很少被探查,唯一管事的方氏,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这些人的影响之下,才有了九州独一份的诸敝州。 “你昨晚睡的不好。” 方佳伶瞥了她一眼,又很快收回视线,若无其事地说道:“晚上冷?” “不……”姜真懵懵,有个阿婆听了方佳伶的吩咐,给她拿了两大床棉褥,压得她差点喘不过气:“我睡得挺好。” 方佳伶低下头看她,长长的睫毛几乎贴到她脸上,语气奇怪:肆儿儿二吾九幺四七“你睡得好,眼睛底下怎么像是被人打了一拳似的。” 姜真不信,当即蹲在天井底下,清澈的水面倒映出她的影子,没方佳伶说得那么夸张,但确实能看得出眼下的青黑,她神色一动,脸上的倦意便显得更加明显了。 姜真眯了眯眼:“我昨晚很早就睡了。” “那就是做噩梦了?”方佳伶的头从她身后探出来,尖尖的下巴搁在她脑袋上,手从身边穿过,指尖点在她的倒影上,荡开一圈圈水波,水面里倒映出来两人的面容都是糊的。 他说做噩梦,姜真倒是想起来一点,她在仙庭时,也做过噩梦,只是不记得内容了,现在大抵也是如此,这噩梦代表着什么? 她想得出神,竟然没有注意方佳伶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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