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应该已经被吓破了胆,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了吧? 这么想着,安琪回到了自己的囚笼中。 她从镜子里观察了一下自己的模样——四肢的鳞片长到了上臂和大腿中间处,指甲有被重新剪过的痕迹,看来是长出后又在昏睡时被剪掉了。 大致看来变化不大,哪怕再进行三次、四次照射,应该也只会提高鳞片在体表的覆盖率而已。 倒是莫尼卡那边,如果他也被继续照射,可能会成为一个有着六只眼睛、八只眼睛的人,那可就真的太可怕了——可能挨不到出逃那天,他自己就会不堪忍受,然后疯掉。 安琪意识到,现在是莫尼卡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之前,唯一一个他们俩的身体都还算健全的时间段。 所以该怎么办,要现在动手吗? 与此同时,禁闭室的房门被叩响。 军队里没人会敲禁闭室的门,毕竟禁闭室不算什么私人空间,外面的人大可以直接开门。 所以阿尔文知道这个敲门的人是谁。 他背对门坐着,没有应声。 然后禁闭室的门被打开了,一股香水的味道飘进来,尴尬的是还确实挺好闻。 幽暗狭小的房间,一张简约的座椅,一位穿着黑色军装、踩着大头皮靴的先生。 这样的场景对于奥汀来说,是颇有冲击力的。 她走进来,将手搭在椅背上,尽管这样的举动已经十分克制,但阿尔文还是立刻离开椅背,坐直了身子。 奥汀的手在椅背上紧了紧,似乎能从那冰冷的座椅上汲取到青春的力量:“怎么,你还想继续留在这里吗?” 阿尔文背对着她,看着眼前的一片黑暗,没有说话。 奥汀的手背能感觉到阿尔文后颈处的热量,这令她欲罢不能:“我知道你无法接受我们的工作,我知道那看起来很可怕。所以照我的意思,我更希望你离开这里,如果你愿意告诉我你想去什么部队,我想我都可以尽量帮你安排。” 阿尔文的声音响起:“请您出去,现在是禁闭时间。” 奥汀自然不会就此放过他,她的手指继续向前移动着:“你的一些战友已经顺利离开这里了,我想你知道是因为什么,而你明明是最早有机会离开的。你应该庆幸,被你拒绝多次以后,我仍对你念念不忘。” 感觉到指尖点上肩头的触感,阿尔文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躲开来,姿态十分生硬:“您想多了,我和他们并不一样。我公然干扰实验,已经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资格,至于面临的处分,不管是降级或是去缉查队,只要能离开这里,我都愿意接受。” 奥汀的手指在空中顿了顿,然后她将手指收起,眼神带上些许狠意:“可你知道吗?只要我一口咬定说我的实验室需要你,你就得永远待在这儿,纽曼的调令也大不过我作为专业人士的需求。而且,你可以一走了之,那安琪怎么办呢?我或许会把对你的怨气全部放在她身上,这样也无所谓吗?” 话到此处,阿尔文终于微微将脸侧了过来,即便在黑暗中看不真切,但依然令人感到英俊。 他似乎正紧紧皱着眉头:“您在说什么?” “文森特少尉,你忘了吗,你在我这里早就没有秘密了。”奥汀将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刚才在监控室里,我带着安琪看了那块属于你的数据屏,有个数据非常之高,我告诉她那是心跳。” “可你知道那实际是什么吗?”奥汀问。 阿尔文咽了口唾沫,他一时间忘了躲开奥汀的手。 奥汀则揭晓谜底道:“是多巴胺。”
第39章 爱慕,恶人,小心思 阿尔文愣在当场,一时不知道自己该把关注点放在哪里。 是该放在“这个老女人果然一直在偷窥他的身体数据”,还是“自己竟对一个严重变异的万能体暗生情愫”本身。 老实说在奥汀点破之前他还抱有一丝倔强,不断地告诉自己那只是怜悯和恐慌,但是当奥汀告诉他他的多巴胺数据奇高,他的所有否认便都显得可笑了。 “爱慕”这种心思过于热烈,它不受人本身的控制。 这都是化学物质在作怪。 虽然没有约克表现得那么明显,但阿尔文确实也是渴望爱情的。 他甚至得出过一个结论——每当冬季来临,就是人最想恋爱的时候。冷空气带给人的孤独感,连最坚韧的士兵也无法抵御。 阿尔文其实知道自己长着一张不错的脸,只可惜从六岁进入军校开始身边便只有同性,即便毕业后偶有和女□□流的机会,也总会条件发射地顾及军纪军规,或者说出于紧张——总之表现到外表上就看起来颇为冷淡。 而那些原本可能对他有好感的女士,便会被这冷淡的模样吓退,误以为自己很失礼——当然,也有些是直接把他定义为一个“无趣的男人”,主动地把他剔除了自己的择偶选项。 在他和约克感情还好的时候,约克也提醒过他,和女士说话不能这么拘束,甚至试图给他“做个示范”。 好在阿尔文虽说不和女□□往,但他还是能看出约克的搭讪方式并不高明,他很清楚那绝不是可以效仿的模板。 所以在爱情的战役中,阿尔文确实没有什么实战经验。但每当冬日来临,冷空气侵袭着他的军装,一些模拟训练便在他脑内上演。 他有过幻想——与某人相识、相处、相知、相爱。 作为一个末世时代的士兵,他的人生或许不会很长,但他从未抗拒那些在普通人的人生中会出现的成分。 他愿意像普通人一样交友、恋爱,也愿意作为一个真正的战士去战场上厮杀,结局或许是佳人盼得英雄归来,也可能他追随父亲的脚步而去,以尸骨的身份成为爱人的骄傲。 他设想过许多可能,但没有一个像现在这么复杂。 他爱上了自己负责看守的变异人,他也觉得自己疯了。 按理说状况应该反过来。 看守之于囚犯,如同上级之于下级,有着天然的压制力。 处于低阶维度者对高阶者产生依恋是常有的事,那是特殊环境下产生的类似于爱慕的错觉,而非爱慕本身。 阿尔文在军校学过相关的课程,他知道在看守、甚至拷问的过程中利用这种心理,也是一种便捷的手段。 但他在安琪眼中看不到任何作为低阶者的怯懦,她的言行举止看起来就像个自由人——她的精神太顽强,她的大脑在思考,即便浑身绑满镣铐无计可施,她的模样依然令人畏惧。 这一定不是阿尔文个人的感受,而是每个见过她的人都会这么想。 她被关在这间实验室里已经大半年过去了,但她看起来正常得就好像从未遭到禁锢,又好像她从出生起就是这么活着。 有时看守们会有一种错觉,就好像面前那堵透明墙并不存在,她随时可以穿墙而过,用锋利的爪牙把所有人撕个粉碎。 当然,语言也是伤人的利器。 安琪对局势的分析让他们更准确地找出了自己在这场战役中的定位,那些轻蔑且笃定的话语如同穿脑魔音,足以让人烦躁个几天缓不过劲来。 而在一片纯粹的恐惧中,阿尔文和旁人又略有不同——他潜意识里仍然将安琪当成人类看待,这就决定了,他是可以被安琪吸引的。 在实验室的守卫工作中,阿尔文看起来比他的战友们要冷静很多,这主要归功于他对安琪事先有着一些了解。 他早知道这不是什么精神正常的人。 她是常青藤大学的学生,那么首先她绝对属于高智商人群。而且阿尔文不止一次地见过她的现场变脸——她很习惯于用一副堪称柔和开朗的面孔应付日常生活,然后用阴冷凶煞的眼神去对付自己的敌人。 在这二者中,很显然后者让她更为适应。 她是末世时代的囚徒,同时也是这废土之上的宠儿,她天生适合这种可怕的对垒,阿尔文甚至无法想象如果她没有必须打败的敌人、没有性命之忧,那么她这些花哨的精神头究竟要拿来干什么——或许会用于作恶?用于害死一条三头犬,害得他和约克这两个倒霉蛋进入缉查队? 阿尔文开始怀疑,安琪之所以在实验室表现得那么平静,其实是因为她从一开始就不抵触来到这里。 这里的生活于她而言更像是逃亡路上的一站,在她已经发生变异之后,她认为来到这里比在外界东躲西藏更有利于她的生存。 但是一直作为实验品任人摆布,显然也不是长久之计,所以她的思维没有在温房中停滞,而是一直谋划着在合适的出逃时机。 阿尔文不知道安琪等的究竟是一个怎样的时刻,但他知道他已经先于安琪无法忍受了。 他现在就想逃离这里。 仔细想来,也正是因为安琪泰然自若的态度,才让阿尔文能够忍耐这么久,如果他负责看守的是惊慌失措的莫尼卡,可能早就看不下去了。 至于究竟是什么时候对安琪产生好感,那大概是在和她产生交流的那几天里——他明知安琪同他说话只是为了依靠他逃跑,所以倒不存在被“真诚的语言”打动这种情况,倒是她话里的内容能带给阿尔文一些触动——关于美好的理想,关于选择的道路,关于对“人”的定义。 在那几天里,阿尔文确实能感觉到,比起他的那些战友们,安琪和他更像是同类。 那些旁人说不了或者说不出的话,安琪却可以有条有理、一针见血地讲给他听,她总是可以把那些他不敢深想的逻辑真相剖开了摆上台面。 即便只是三天,加起来只有三十分钟,听到的也不过是冰山一角,但阿尔文当时便已经清楚地意识到他十分渴望下一次交谈。 他想听到更多真相,他想知道这世界究竟怎么了,他想知道人类究竟还有没有出路,真正的世界末日究竟会不会到来——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发什么疯,他就是觉得那个女孩知道这所有的答案。 她一定是知道的,否则她凭什么总是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她一定是世间最清醒的人,否则她绝不会是那副笃定坚韧的模样。 作为一个看守,看管好自己的囚犯是本职工作,阿尔文从来也没打算玩忽职守,他自然是最不能让安琪逃脱成功的人。 但是在安琪突然掐住奥汀脖颈的那天,当他把枪口顶在安琪的后脑勺,他分明地感受到了巨大的失望。 怎么了?你就这点能耐吗? 为什么你和我想象的不一样,为什么你并不能掌控全局、操纵一切? 难道你连我都对付不了吗?难道只要有我在,你便束手无措吗? 不过这些念头只在阿尔文脑中闪过一瞬,因为很快他便被安琪嘲讽为“奥汀的姘头”,满脑子只剩下怒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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