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之所以看起来威风凛凛,只是因为他明白,在s盟大环境的庇护下,他这样的说法即便错了也是对的,与他站相反阵营的人哪怕掌握再多证据,也只能像个懦夫一样闭嘴。 尤其是如果对方是阿尔文这样平时看起来心高气傲的人、一个声名在外的体能狂魔,要是能压他一头看他吃瘪,那真是可以满足任何男人的虚荣心,让人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膨胀。 阿尔文没觉得有多愤怒,他只觉得可笑。 布比看气氛不对,立刻做起了和事佬:“别这么大动静,要是把队长招来了全寝一起受罚,到时一个都跑不掉!” 这倒是实话,另一室友也立刻反应过来,帮着忙打马虎眼。 可就在气氛开始有所缓和时,一向沉默寡言的阿尔文却突然开口道:“我之前的任务到现在都在保密范畴内,你想让我说什么?” 对方闻言一愣,刚想坐下的屁股又弹了起来,像是抓到什么不得了的把柄:“怎么?参加过机密任务就以为自己很了不起是吗?不要在那故弄玄虚,不就是暗示你之前的任务和新人类有关吗?说真的,阿尔文,你还记得忠于首脑的誓言吗?你还算是s盟的士兵吗?我时常觉得自己和一个东半球人同住一个屋檐下。但拜托你看清楚自己的身份吧,你在s盟有15年的从军经历,就算你想转户籍,东半球的任何一个联盟都不会接受你。所以拜托别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不过是东半球的枪口还没顶在你的脑袋上罢了,你给我睁开眼睛看看真正给你活路的究竟是谁!” 但阿尔文就好像没听见一样,还是原样站在水池边看着他:“我所掌握的信息,你确定你很想知道吗?” 寝室里短暂地安静了一下,对方气势有所减弱,但还是很快顶了上来:“那是保密期内的事,你敢说吗?” “你敢听吗?” “吓唬谁呢?你有本事说出来!” “那好。”阿尔文说着甩甩手上的水和泡沫,身子完全转过来看向他,“布比他们可以作证,这不是我主动说的,是你明知事情在保密期内,还不遗余力向我打探……” 在阿尔文话音未落时,布比已经耳朵一捂:“屋里有点闷,我出去走走。” 另一个也如法炮制:“这么一看好像快到站岗时间了——哎,你快点啊,我先过去了。” 眼见一个两个都一溜烟夺门而出,剩下那位不由得也有些愣神,他尝试做了一个挽留的手势,无奈一个也没挽留住。 再一抬头,阿尔文还是站在那里看着他,背光的身影高出他一个头。 没了旁观者,人的身段便放得飞快,那位室友终究是没敢听下去,撇撇嘴军装一披便跟着离开了,路过时还狠狠撞了下阿尔文的肩膀,然后用脚把门带上。 这种程度的撞击对平时的阿尔文来说当然是小打小闹,撞击当时他也一声没吭,但等到门一关起来,他便忍不住捂着肩膀整个人靠在了墙上。 毕竟那里还有五道刀割一样的伤口,受到外力击打可真不是开玩笑的疼。 阿尔文一直以为人的思想很容易隐藏,毕竟没人会读心术,所以他时常疑惑人们是怎么看出他的思想出了问题的。 直到他渐渐发现,思想真是世界上最难瞒住的东西,因为布比也开始走神发呆,心不在焉,欲言又止,止又欲言。 他和布比似乎完成了某种身份互换:“你还好吧?” 布比从外太空回神:“啊,当然,什么意思?我能有什么事?” 阿尔文正在站岗不能动弹,只用余光瞄他:“你不然找个心理医生看看?” 布比张了张嘴,突然意识到什么,然后整个人僵住了,嘴唇也开始飞快地变白。 几秒后,他幽幽地看向阿尔文,终究学着阿尔文之前的语气说道:“那不是能和心理医生聊的事儿,不是吗?” 当思想对上线之后,说话便简单多了,人们会很容易明白对方在说些什么,暗示些什么。 当布比发现自己只能用阿尔文的台词来回应这句话时,便意味着他近日来的所有猜测都是对的——阿尔文不能去看心理医生,秘密警察和沃尔夫先生的对话,那位生化所出身的奥汀夫人多次出现,以及无辐区上空近日来的种种异动——所有的事情都串了起来。 布比的声音有些抖:“所以新闻里的那些事……” 阿尔文却立刻“嘘”了一声打断他:“别问出来。” 布比愣了愣,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他怕附近有他们不知道的监听设备。 说真的,布比虽然同是军校出身,但作为一个毕业后就被分派到试验田的士兵,他对这类器械的敏感程度远没有这么高。他想过自己可能会被派到战场,但从未想过有一天他竟需要忌惮这些东西。 布比开始感到痛苦,他害怕从今往后都要这样活着。 他侧过头去看向阿尔文,在站岗时这样幅度的动作已经算是违规,但他显然管不了这么多。 布比问道:“你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是啊,都做了些什么呢? 阿尔文回忆着——上面以集中安置为名要求他们展开空中搜捕,又声称开发区出现怪物要求他们捉拿。在命令他们24小时看守的时候,长官曾告诉他们里面的怪物极具危险性,可以瞬间干掉十个正规军。 所以他们兢兢业业地进行着看守工作,不过现在阿尔文已经意识到情报有误——除非是在完全的鐖辐射环境中,否则安琪根本没那个本事。 安琪能有什么坏心思呢,她不过是个诡计多端的小可怜罢了。 所以阿尔文能甩锅吗?他因为体能太好的缘故,接收到太多上面派发的高难度任务,多次险些丧命——真要说他为什么能活到现在,竟是因为他跟安琪多少有点“交情”。 但是到了追究的时候,一句“你到底都做了些什么”,便足以至他于死地。 布比是不必有什么负担的,他从未参与过任何阴暗面,正相反,他一直是个勇敢的战士,竭尽全力守护着世界前沿科学家们的安危。 但这不是因为他的善良,而是因为他足够幸运。 布比和阿尔文同为狼英军校出身,他们都记得学校给他们的训诫——要求他们如狼群一般,既能团结协作,又可以单打独斗。 当初嗷嗷叫的奶狼如今总算独当一面,穿上了英挺的军装,他们共同的使命是守护自己出生长大的那片森林。 如果说布比的痛苦在于眼睁睁看着森林焚于熊熊烈火而束手无措,那么阿尔文的痛苦之所以会更深,就是因为他确实也曾添过一把火。
第66章 请假,幻想,不在乎 那之后寝室里远不如之前热闹了,主要是布比不再挑起与时政相关的话题。 阿尔文不用再听那些不着调的政治分析,这对他来说是种解脱,但与此同时他永远地失去了布比这个朋友——他甚至能感觉到布比开始有些怕他。 所以阿尔文合理怀疑,在布比的想象中他所做的事情,比他实际做过的要可怕的多。 不过布比所想的那些,也并不是没有发生过,对此阿尔文心知肚明。 所以他也没什么可安慰布比的,不管他本人参没参与,事情对布比来说都没有好多少。 他们所信仰的东西,早已垮塌得面目全非了。 虽然这么说有点对不住布比,但是当布比也承担起这份压力之后,阿尔文确实好受多了。 至少这证明了安琪说的对,他确实不是世界上唯一的异类,也不止他一个人会在这种情况下左右摇摆,一边迷茫自己当下的所作所为究竟有什么意义,一边行尸走肉一样继续老老实实服役。 不过也不能算是老老实实吧,毕竟家里还藏着个人。 三个室友都发现了阿尔文最近举止异常——比如总是看向日历,似乎格外在意日期;格外关注新闻软件,看一些与调查团、前线调动相关的报道;而且在布比的视角里,他对他那个叫奥汀的“女友”似乎比以往更上心了些。 奥汀确实开始频繁出现在试验田内,不过作为一个研究员,她对田地里的作物生长似乎并不感兴趣,所有的调查活动都围绕着西区那个失踪的士兵。 差不多同一时期,阿尔文也开始总往西区跑,积极地给自己揽上一些不得不去西区的活儿。 如果再早一阵子,布比一定会感慨阿尔文用情至深,但现在他怀疑阿尔文从一开始就在扯谎,他和奥汀之间可能一直就不是那种关系。 他可能,直到现在还在参与那些与生物实验相关的勾当吧——布比这么想。 阿尔文知道自己的行为举止处处漏风,但是他不太在乎了。 他现在甚至可以做到在战友审视的目光下,旁若无人地刷新闻或者头也不回地往西区走。 反正正常来说没人能猜得到他究竟怎么了,那么不管有什么荒唐的猜测都随他们去吧。说他心思不忠也行,说他私下活动也好,只要不查到他的公寓里就万事大吉。 学着安琪的样子把自己和群体割裂开挺好的,做什么都方便了许多。 对于阿尔文来说,真正的当务之急是搞清楚现在各方面的状况——关于前线战局、关于调查团的进度、关于奥汀的动向、关于安琪的食物还够吃几天。 除此之外的事他都不太顾得上。 正如他所承诺过的,他一定会想办法让安琪离开s盟辖区,但是时机和方式都得细细琢磨。 按东半球对安琪进行救援的时机来看,大概率是想趁着临时调查团在s盟辖区的机会,直接将安琪的存在暴露在调查团的视野下,从而展开对s盟的全球性反击。 而在阿尔文的潜意识里,他更希望从安琪与东半球接上头、到她的遭遇暴露在全球民众面前,这两件事之间,能稍微有点缓冲的机会。 安琪的遭遇过于悲惨,如果把她遇到的一切公之于众,再辅以她遭受辐射前后的照片对比,任谁见了都会心碎,更不要说s盟所迫害的新人类还远不止她一个。 如果真如安琪所说,新人类在她出生长大的地方一直有着不亚于普通人类的人权,那么到时候开战就是不可违抗的民意,哪怕有再多权衡性的政治认知、局势分析,在“群情激愤”面前根本不值一提,而在鐖武这样可怖的武器问世后,全球开战真的没问题吗? 阿尔文没有什么政客思维,也不觉得自己可以改变世界进程,但当他学着和安琪一样去预想未来,他不可避免地会感到恐慌。 《海顿公约》的条款,真的会被所有联盟遵守吗?尤其是“鐖武鼻祖”皮克西西所效忠的原国联、现s盟。 阿尔文常年深入军队体系,在他潜移默化的认知中,s盟所掌握的鐖元素或者说鐖武技术,很可能略高于其他联盟,而且他远比安琪熟知他自己的民族秉性——能用战斗解决的问题,一般不采取其他方式;战斗到最后一刻,哪怕玉石俱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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