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琪总结道:“所以这场迫害只能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我们属于第一梯队——这是一个信号,暗示各行各业可以开始公然歧视新人类的信号,它在告诉大家新人类将不再拥有人权,那么新人类就会被逐渐从社会中剔除,到时再从他们手上卷走财产甚至于发动一场屠杀,都会易如反掌。” 安琪说得口干,想喝水,但显然没有。 她只好继续梳理思路:“而我们之所以成为这样的第一梯队,是因为他们有充分的理由——按照《异种法令》的规定,我们不被允许离开s盟,但我们又不是s盟的居民,没有住所,那么他们便以‘安置’为名对我们进行管控封锁,将这样一个‘温和’的行为作为一切的开场再合适不过。虽然现在有点马后炮,但我好歹是想明白了——那么我们再来考虑一下解决办法。” “我们不能被带去安置点。”安琪斩钉截铁,“我们已经被收走了手机,那么被带到安置点的新人类应该都没有通信设备,到了那种地方我们就完全与外界脱节了,被怎么对待都有可能,还出得来才有鬼。” 安琪说:“所以从现在开始到抵达安置点之前的这段路程很重要,如果能跑掉,那差不多就只有这一次机会。” 戴文用力拽拽扣住自己手腕的镣铐。 他和安琪现在完全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他原以为自己会是安琪的靠山,所以还强撑着保持镇定,当他发现安琪可能是他的靠山之后,立刻变得小鸟依人起来。 当然也可能是被安琪的话给吓的,他的声音里已经带上点哭腔:“你确定我们还有机会吗?严格来说我们现在已经是完全与外界脱节的状态了。” “有机会的,因为我们的运气还没坏到底。”梳理完毕的安琪已经完全镇定下来,她再次看向窗外。 那个叫阿尔文的士兵已经走出了空中停靠点,板着张脸指挥新人类们进入这辆军用飞行器。 安琪决定再对这位士兵先生做点什么。 另一边,罗兰手忙脚乱地收拾起自己散乱在地的物件,衣服上还沾着藏在燃料舱里时沾上的燃油。 她两眼红肿,头发蓬乱,浑身都在发抖。 从罗兰缓慢的步伐可以看出,她还是抱有一线希望能够留在这艘飞行器上,和大家一起离开这里。 但是飞行器上没有人敢再为她说话,包括辅导员老师和那位驾驶员。 士兵似乎嫌她走得太慢,吼她道:“快一点,不要磨磨蹭蹭的!” 罗兰被吼得脚下一软,跌坐在地。 朱迪立刻上前去把她扶起来,关心道:“没事吧?” 但她很快怔住了,因为她发现罗兰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着她的手,满眼都是殷殷期盼。 朱迪咽了口唾沫,她听见自己的心在狂跳。 那一瞬间,朱迪做了一个自己也没想到的动作——她条件反射地想把自己的手抽出去,只是因为罗兰握得太紧,没有抽动。 但是罗兰肯定感觉到了,眼神明显一变,变得难以置信。 在那之后,朱迪短暂地耳鸣了一会儿,她觉得一切变得非常陌生——这诡异的境况,像质问一样看着她的罗兰,还有这个瑟缩着的自己。 她感觉到自己的嘴唇在发抖:“对不起罗兰,我真的做不了什么。我不是安琪,我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罗兰死死地盯着她,眼神一点点变得阴冷起来,然后缓缓放开了她的手。 直到罗兰已经走下飞行器,朱迪还是原样站在那里,浑身都是汗。 在这架只剩普通人类的飞行器内,士兵们突然变得温和又懂礼。 有士兵拍拍朱迪的肩膀说:“别放在心上了小姐,异种是会这个样子的。他们自私自利、锱铢必较,如同冷血的变温动物——我们今晚已经见过好多这样的事了。但人类不必与蝼蚁一般见识,不是吗?” 然后他们整齐列队,向辅导员老师以及驾驶员行了个军礼:“请启程吧,祝各位返程愉快。” 在这样的祝福里,朱迪的游学之旅彻底结束了。
第11章 鳞片,未来,三只手 2523年的奇斯卡市依然是那个钢铁森林,依然被错综的飞行器跑道所笼罩着。 安琪久久地看着窗外的蓝紫色荧光,那种颜色让人觉得悲伤又冷淡。 但有时安琪又觉得,或许自己本就不适合在充满人情味的地方生活,她繁重的心思总是辜负人们的善意。 她已经尽力在回应了,但她的刻意程式,总也比不过旁人的炽热真诚。 军用飞行器发动起来,安琪继续在空中滑翔。 有那么一瞬间,安琪怀疑现在遭遇的一切是对她的惩罚,是对她轻视一切、漠对人心的惩罚。 不过她很快就意识到这么思考不可取。 果然在极端境况下,人的想法会立刻走向唯心。 但是在这毫无人情味的奇斯卡,软弱和善意都应当被抛弃,安琪看向飞行器内的士兵们,她知道自己得想明白到底谁才是该死的。 当有了这个想法之后,安琪不自觉地笑起来。 有什么一直被她压制着的东西,正在缓缓释放着。 战争已经开始了,这里天然是安琪的战场。 负责这次“押送”的除了阿尔文,还有他的老搭档约克。 如果说被扔进缉查队、执行这次任务已经足够让阿尔文烦躁,那么在约克面前那种烦躁就更严重了:“你不是喝了酒了吗?赶紧滚,让我来开。” 约克一边控制方向一边无所谓地耸肩:“我就喝了两口,别这么大惊小怪的,我就不信今晚哪个空中交警敢拦军用飞行器。” 阿尔文在副驾上吐出一口气,强行忍下殴打朋友的冲动。 约克乐呵呵地跟他聊天:“送完这趟就该交班了,估计那边还没散场,你也一起来喝两杯?” 阿尔文用力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我真是服了,你怎么跟什么人都能玩到一块儿去?缉查队那些没上过学的连话都说不清楚,你跟他们有什么好喝的?” “哈哈哈,”约克大笑,“你吃醋了,文森特先生。” 阿尔文把头扭向一边:“呵,我可没拦着你,我只是说我不去。” 如果没有后面一片黑暗中被拷住的那些新人类们,这对话可真是再正常不过的朋友闲谈。 毫不夸张,飞行器内的前后舱就像两个世界。 一边是大笑着互相调侃的士兵,一边是刚被收走通信设备被镣铐拷起的阶下囚。 后舱里的新人类们都不是奇斯卡人,而从其他辖区来到奇斯卡的话,要么是生意、工作,要么是研学、政务。 所以他们在几小时之前还是些体面人。 安琪环顾四周,有西装革履的先生闭着眼睛喃喃祈祷,有惊慌失措的学生咬紧下唇低声呜咽。 甚至在安琪侧前方还有位抱着婴儿的女士——那婴儿太小了,还没到适合做手术的年纪,所以身上覆盖着细碎的鳞片,和幼年时的安琪非常像。 安琪看了一会儿,然后把表情调整到一个非常痛苦的状态,撕心裂肺地尖叫出声。 婴儿吓得哇哇大哭,他的妈妈惶恐地哄着他,但因为只有一只手是自由的,哄得非常吃力。 安琪用没被铐住的手按住自己的脚腕,憋气憋得浑身发抖。 约克头也没回,破口大骂:“找死吗狗杂种!把你们那畸形的嘴巴给我闭上!” 但婴儿没住嘴,安琪也没住嘴。 约克把枪一拔,暴怒地回过头来:“我说别再……” 阿尔文伸手把他的脑袋掰正:“开你的,别老东张西望,我去看看。” 然后一如安琪所料,是无需驾驶的阿尔文走了过来。 他还是笔直地站着,只垂下眼睛看向安琪:“不要再叫了,你也看到了,他的脾气不如我。” 安琪看起来像是用很大力气忍住了尖叫,然后颤抖着说:“对不起先生,可我的脚抽筋了,啊——啊!” 阿尔文的眉头又皱起来。 似乎是听不下去安琪一直这么叫着,他还是蹲下去,伸手按住了安琪的脚腕。 约克在后视镜里恰好可以看到这个角度,他立刻叫道:“我要吐了阿尔文,你在干什么?!” 安琪赶紧痛呼着把头低得更深——低到前排的靠背以下,确保约克就算开枪也打不着她。 阿尔文回应:“那怎么办?你来让她别叫了?” 约克喊着:“一枪就能解决的事,你也不嫌恶心!” 阿尔文变换角度扭着安琪的脚踝,因烦躁而力度略大:“要开枪你开,然后血迹、碎骨头都由你来擦,详情汇报也由你来写,那样我就没有什么意见。” “他妈的,三天内别用你的脏手碰我。”约克叫骂着偃旗息鼓,老实开飞行器。 怎么说呢,安琪汗都出来了,不是吓得,真是给疼的。 这个阿尔文真的不讲任何手法一通乱按,要是放在平时,男士给女士揉脚踝揉成这个样子可真是件非常滑稽的事情。 这两个士兵简直就是“爱情”和“邂逅”的绝缘体。 按他们刚才的谈话,他们“上过学”,可能是正经军校出身,以前在正规军队。 但是由于之前饲养变异犬受到处分,所以被安排到满是兵痞的缉查队来。 约克具备超强的社交能力,和谁都能打成一片,而阿尔文还带着一点正规军的傲慢清高,不太瞧得起缉查队的人。 安琪咬着下唇苦苦忍耐这样的酷刑,好不容易平缓了气息,才能说出整块儿的话来:“对不起先生,那天我不是故意踩到您的狗的。” 阿尔文的手上一顿。 他阴沉着脸抬头看向安琪:“那不是我的狗。” 安琪说:“但是是您在喂,您对它……一定很有感情。” “我不会对异种有感情。”阿尔文强调,“我很后悔喂了它几次,但那不过是一时兴起,不过是因为它看起来有些有趣。我正在为曾经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这是我应受的。当然,我现在也很后悔搭理了你,或许不久的将来我也会为此受到惩罚。” “有什么关系呢。”安琪冲他笑笑,“这只不过是因为您不想我的血液弄脏这架飞行器,也不想为一个异种的死向长官写汇报。您的思想没有问题,您非常忠诚。” 阿尔文放开了她的脚踝:“我看你已经不疼了。” 那确实是不疼了,在你松手的一瞬间终于不疼了。 眼看阿尔文就要起身离开,安琪慌不择言:“但您知道今晚这场行动的目的是什么吗?您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而阿尔文的反应印证了安琪对他的第一印象——这个人一点也不聪明,甚至还有点蠢。 阿尔文问:“目的是什么?” 反派往往死于话多和好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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