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光拍掌称快,“谁家道友打这屋檐下过,打得正好。” 尤小五低着头,木门推开,一双穿着青色丝履的脚进入视野,鞋面上绣着大片大片的莲,莲步轻移,曼妙至极。 他的眼神随着朵朵的樱花,渐渐往上,娇唇如血,目如秋水。 他张开嘴,刚想回话,一只冰冷的手抚上自己的头顶,冷冷的触感沿着发丝,直击天灵穴,冻得他一哆嗦。 “尤小五,你瞧好了吗?” 这句话如警示钟言,如每年八月敲响的金刚钟,振聋发聩,响遏行云。 尤小五浑身一机灵,后背瞬间湿透,整个人、整个脑子像被人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眼里的世界像隔着一层水幕,现在水幕向后褪去,颜色鲜活起来,恢复了世界本来的样子。 他定定地打量柳幽幽,鬓发被他打歪,斜得像山下那颗歪脖子树,弯着得细眉像他小时候写过的王八字,冷白的肤色,猩红的嘴唇,活像是刚生吞了一个人。 她血唇轻启,露出狰狞的虎牙,“道友,你没事吧。” 尤小五摸摸后脑勺,闷闷地疼,好像宿梦刚醒,他怔怔地开口道:“大师姐,我看清了。” 和光摸摸他的头发,“乖。” 她眯起眼睛,看向柳幽幽。 容貌出众,却也达不到勾魂的程度。 难不成他们喜欢的是她的内在? 一见柳幽幽,和光就不太喜欢,她觉得吧,说好听点,这女人没礼貌,说难听点,这女人没眼见力。 进门到现在,柳幽幽连个眼神都没给过自己。 可是,在场修为最高的是她。 这女人无视自己,不是欲擒故纵,就是真没脑子。 拿修为压人那一套早就老掉牙,和光也不喜欢,不然她也不会和莫长庚混得开。 但是,依靠修为的高低决定前辈和后辈,这个潜规则是亘古至今的。 不论修为,单论她和尤小五的师姐弟关系,柳幽幽连个点头示意的意思都没有,她和尤小五都穿着万佛宗的弟子服。 打个比方,拜访朋友家,见到了朋友一家人,第一个问候的难道不是对方长辈吗?哪有放着长辈不理,只和朋友打招呼的道理。再怎么说,也该问声好吧。 和光拜访大衍宗时,刻意跳过柳幽幽的师父,只奔任务堂,没见到可以当不知道。但元济出现的时候,她笑吟吟地问候。 现在,和光颇有兴趣地打量柳幽幽,真是… 太有意思了。 礼数周到地关怀尤小五,对自己视而不见。 她到底是有礼节呢?还是没礼节呢? 尤小五尴尬地和柳幽幽聊天,好几次他向她使眼神,示意她停下,他旁边还站着一尊凶神恶煞。可是她像是没看见一样,还调笑他眼神是不是害羞了。 害羞个鬼。 使眼神都快使到抽筋。 直到大师姐不耐烦地掏出念珠,尤小五慌忙打断谈话,把大师姐推到跟前,让她去应付柳幽幽。 “这是我师姐,嗔怒禅的和光。” 尤小五在嗔怒禅三个字上加了重音。 和光的眼神没从柳幽幽身上移开过,她对这个人是真的好奇。 谈话被尤小五打断后,柳幽幽的眼神里划过一丝怔楞,倏地又消失了,不仔细看的话看不到。脸颊上挂着笑,眼角微微眯着,她的嘴角向下撇了几度。 她的眼神从尤小五移到自己,这个过程仿佛是慢动作一般,从头到尾透露着我不乐意,一点也不掩饰。可是,就在和光与她双眼对视的那一刻,她的脸上又重新泛起热络。 这个转变,和光看不懂,她到底是乐意,还是不乐意。 柳幽幽莞尔一笑,“师姐好,我叫柳幽幽,家师是大衍宗的元济真君。” 和光的眉尖细微地动了动,脸上绽开笑容,接过话茬,“原来师妹就是元济前辈的高徒。”心里却在琢磨,这句师姐是在拉关系呢,还是在拉关系,可她们之间有什么关系好拉的。 不过,师妹好啊,这个辈分妙啊,坑还是她自己挖的。 和光的手背在身后,转起了念珠,“师妹,我派的季禅子可是同你一起,我有话向他传达。” 柳幽幽的弯眉向下撇,作出一番无可奈何之态,语气中包含着对季禅子的了解,“大堂有一个台子,子野他非要上台奏一曲,我劝了,也没用。” 季禅子,俗名叫季子野。 她掀开门帘,正好听到说书人铿锵有力的话语。 “说时迟那时快,一只凶手猛地扑向季禅子,柳幽幽袖手一拂,挥开它救下季禅子。季禅子抬起头,血雾迷蒙间,一个女修翩翩而来,裙摆飘动。明眸皓齿,沉鱼落雁,宛若天仙下凡。忘情绝欲的季禅子捂住怦怦跳的胸膛,他知道,自己动心了。” 琴音淙淙,余音袅袅。 柳幽幽脸一红,退回包间。 尤小五从和光身后探出脑袋,指着说书人身后的琴师,开口道:“他就是季禅子。” 琴师盘腿坐在地上,膝间横着一副古琴,修长的手指抚在琴弦上。他闭着眸子,微微侧耳聆听琴音,一对剑眉向两鬓倔强地高挑。 他穿着一身凡人的粗布麻衣,腰背挺直,领口大开,露出结实的胸膛和小腹。 只见说书人接着昨日的话题,朗声说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大家都知道,季禅子是忘情禅的禅子。忘情禅修的是什么?修的是了却凡尘,断情绝欲,证道飞升。” “可就是这冷面冷心的季禅子,爱上了柳幽幽,为了她抛弃大道,重回人间。这是何等的爱情?天上地下,绝无仅有。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琴音潇潇,铮铮铿铿。 和光啪的一声关上门。 太尴尬了,好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和光拍拍发红发烫的脸颊,外人都听不下去,季禅子怎么弹琴弹得一棒子劲,他不害臊吗? 尤小五红的冒烟,倒茶的手不住得打抖。 和光深吸一口气,又拉开门。 “浅酒人前共,软玉灯边拥,回眸入抱总含情。痛痛痛,轻把郎推,渐闻声颤,微惊红涌。试与更番纵,全没些儿缝,这回风味忒颠犯,动动动,臂儿相兜,唇儿相凑,舌儿相弄。” 琴音渐转低缓,缠绵缱绻,靡音段段。 淦。 和光抹了抹鼻子,太刺激了。在青楼听淫诗艳曲还不觉得什么,当事人都在的情况下,刺激上头了。 不行,她听不下去了。 他不是忘情禅吗? 瞧这样子,不像忘情禅,和欢喜禅有得一比。 和光倒了杯茶,“你确定底下那个弹小曲儿的是季禅子?” 忘情禅不都是冷心冷肺的吗?垂眸敛目,嘴角下瞥,和一个模子里造出来一样,只有造的好和造废了的区别,啥时候出了这么一个奇行种? 尤小五干巴巴地回道:“唔,季禅子修的是古早派的忘情禅,走放荡隐士的路线。” 和光:隐士不隐士说不好,放荡是真放荡。 万佛宗重在修心,每座禅有每座禅的特点,比如说嗔怒禅容易发飙,欢喜禅颠鸾倒凤,饕餮禅停不住嘴。每座禅的弟子想精进修行,会不自觉地琢磨禅主的特点,尽量往禅主的方向靠。 别的禅还好说,往忘情禅的禅主身上靠,只能靠出一个样子。 “张禅主走的是冷心冷肺的路线,就是,季禅子和他不一样。” 这时,门外传来一句激昂的话语。 “道友,快出来看啊!大老婆和三老婆打起来了!下不下注?压季禅子还是压萧玉成?”
第16章 16 辈分错乱 ◎谁敢叫你菜鸡,师姐帮你打回去◎ 萧玉成是家中独子,打小他就知道,他要娶对门的柳家姑娘。 为了家族,他认了。他把心分成两半,一半给大道,一半给柳依依。 他们青梅竹马,他觉得,娶这个女人也不是什么问题,她长得还行,也不妨碍他修仙。对他来说,就是多个小尾巴而已。 直到遇见柳幽幽,他才知道,原来一个人的心是不能分成两半的,他把整颗心都给了她。 她接过,扔了。 他知道这个女人婊里婊气,不是良人,可他就是喜欢,像舔狗一样跟在身后。 几十年过去了,他不知道自己还喜不喜欢她。 修行的时候,从没想起过她。朋友顺口提一嘴,他也只是笑笑就过去。没见到她的时候,他像个正常人一样的活着。 她出现在眼前,他瞬间变成舔狗,变脸之快,他朋友以为他脑子有病。 萧玉成觉得有病的是柳幽幽,这女人是不是给自己下了蛊。 他甚至去药门做了身体检查。 检查结果是他身体没病,可能脑子有病,建议去万佛宗复诊。 他没去,他觉得柳幽幽可能是心魔。 喜欢柳幽幽成了一种习惯,维护她也是。 昨日在樊楼,听到说书人谈她的闲话,他的第一直觉是这家伙还真没说错,不会是在他府里安了摄像球吧。然而,他的身体却驱使自己冲上去,修为高的好友硬是没拉住。 自己像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对着可能是前辈的说书人叫嚣。 明明已经很后悔,却还是抵不住脑子里的那股劲。 今日,他本来应该进石室修炼,那股劲硬是压着他来到樊楼,那股劲在他耳边诱惑着:去看看,那老家伙还会不会说幽幽的闲话。 他心想:什么老家伙,人家是前辈。何况说了又怎么样,我还能打得过他不成? 看见季禅子的那一刻,萧玉成的心瞬间跌落到谷底。 那个女人回来了,她肯定在附近。 她还会给他带来多少麻烦,她就不能消失吗? 可是,脑子里的那根筋逼着他,走上前,对季禅子说:“把幽幽还给我。” 萧玉成绝望地闭上眼,那个女人大抵就是他的心魔吧,他一生逃不过去的劫。 这个绝望的眼神,在外人眼中,像是败犬最后的叫嚣。 说书人打量了他一眼,狡黠地笑了笑,“年轻人,你还是太嫩了。” 萧玉成睁开眼,仰着头看他,眼神里闪过一缕不解。 “你看我,是怎么看?” “什么怎么看?” “仰视,还是俯视?” 萧玉成皱眉,“仰视。”他想顶嘴,回想起被按着打的经历,又闭上了。 “你看我身边这小伙子,是不是也是仰视?” 萧玉成点点头。 说书人呵呵一笑,抬起醒木,在桌上猛地一敲,“这就对了,俗话说,你矮一截,你的气势也矮一截啊。来来来,你上台来。” 还不等萧玉成开口,说书人食指一点,他整个人被提着上台。 “你站他面前去,他坐着,你站着,你的气势不就比他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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