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杀戮禅独有的规矩,胜者为王,挑战合情合理。 苦瓜只能应下。 那一天,雨很大,风很疾。千年岁月,苦瓜还没见过比那日更差的天气。 那一战,真的很难。战斗途中,他差点数次崩溃。 幸好,最后他赢了。给出最后一击,他终于舒心笑了。 师弟倒在地上,捂住腹部,冲他笑,“很多年没见师兄笑了,上次笑得这么开心,还是禅子之战吧。” 和当年一样,苦瓜拉住师弟的手,“走,去找医修。” 这次,师弟挥开他的手,还是那么笑,“我不行了。” 大雨如注,从万丈天际直泻而下,轰地砸在苦瓜背上。他脑子嗡嗡作响,才明白雨有多大,水有多冷。 师弟的笑容一点点冰冷,雨水涨上身体,漫上胸膛,淹没脸庞。 腹部的血喷涌而出,浑浊的雨水搅得鲜红,化为黏稠的血泥,缠住下坠的雨滴,翻转上爬。 天下红雨,雨搅成泥,滚滚泥潭吞噬了他,吞噬那日的一切。 随后的记忆断断续续,想不真切。苦瓜只记得,如坠冰窖的寒冷,呼吸不过来的痛苦。 他脱离心魔幻境,猛然回神,念珠尽断,啪嗒落了一地。 沉沉黑影倏地从后方逼近,,师弟的声音再次响起,“禅子之战那日,师兄说谎,你享受的从来不是酣畅淋漓的杀戮,而是俯瞰众生的胜负欲。” 不知何时,大殿中央的白玉雕像已然立在身后,赫然是师弟的脸庞。 苦瓜抓起判官笔,反身捅去。笔尖刺入白玉雕塑腹部前,登时停住。 他无法下第二次手。 师弟的声音还没有停下,“师兄,你修错了,千年来,你一直自欺欺人。” 四面石壁隐隐动弹,八百金刚跃然跳出,怒目圆睁,视线死瞪住他,叫嚣不停。 “就你这样,还敢当杀戮禅主?” “你对得起我们吗?你根本不配修杀戮禅!就不配做杀戮禅子。” “当初给你苦瓜的佛号,根本就是嘲笑你,可笑你一直埋在鼓里!” ...... 白玉雕像居高临下俯视,四面石壁急速靠拢,把他困在逼仄的监牢。讽刺讥笑,从各个方向传来。 苦瓜掐紧指骨项链,指甲几乎要嵌进骨头。 “不!不是这样!” 夕阳西斜,缓缓扫过暗沉的大殿,暖阳即将掠过苦瓜的时候,一只手拍上他的肩膀,猛地惊醒他。 苦瓜猛然睁眼,抓起判官笔,回手攻去,就见掌门愣愣看着自己。 他扫视一圈,白玉雕像稳稳立在大殿中央,四面石壁毫无变化。念珠串还在手心,香炉烟柱横断。 掌门讪讪收手,试探问道:“又陷入心魔幻境了?” 苦瓜放下判官笔,自嘲笑笑,“还是二重幻境,看来心魔也在长进。” 掌门回望白玉雕像,“当年他进阶大乘期已是强弩之末,向你挑战不过是想帮你看破心魔,死前不留遗憾。” 苦瓜点头,“我知道。” 掌门叹气道,“过了这么多年,你也该走出来了。” 苦瓜攥紧指骨项链,“为时尚早,我还不想就此放下。”略松开手,“再说,此时走出来,大乘期战力怎么办?” 掌门忙点头,“这倒是,你再忍忍,大战一完就回来进阶。” 苦瓜收敛情绪,轻柔问道:“掌门亲自前来,可有要事?” “也不算什么大事。”掌门从怀里取出遗书,递过去。“执法堂派弟子送到门口,一直不见你取,又不敢贸然闯入,上报到我这儿了。天曜战场的大乘期战力向来九死一生,好歹留个念想。” 苦瓜没接,“不必,我想留话的人,已经不在了。” 他把指骨项链缠回右手,尾部最后一枚指骨撞向小指的断口,一瞬之间好像又连上了。项链缠完,晃荡一下,再次分开。 他细细摩挲指骨项链,“想要倾诉,随时都行。” 掌门叹口气,“行吧,如果你坚持如此。” 就在这个时候,殿外走来一人,没有通报,走向大殿深处。 “听说掌门在这儿?”西瓜闲庭信步踱到两人身前,略一拱手,“掌门,师父。” 苦瓜点点头。掌门瞥眼看向西瓜手中的掌门玉印,道:“和光进琉璃佛塔了?” 西瓜应声,“下起棋了,看来短时间出不来。” 苦瓜微微皱眉,“不到一日,便要上战场,她还去那儿干嘛?” 掌门面色烦躁了些,“还不是洲九那老魔头,这几日闹着见她,我说我去陪陪他都不行,非要和光。” 苦瓜半捂住嘴,想了想,出声道:“该不会是看上她了吧。” 西瓜挑高眉头,“师父,你这几日是不是又看了恋爱话本?” 苦瓜勾起两根手指头,“稍微瞥了几页,修生养性。” 掌门捏着下巴,深思许久,点头道:“搞不好真是这样,他在下边窝了这么多年,见到的大多是男弟子,近年来才有和光一个女的。算了,过几天送几个欢喜禅的弟子下去,让他开开眼,希望他不要太感动。” 西瓜咳咳,强行转开话题,呈上掌门玉印,“掌门,物归原主。” 进入琉璃佛塔最底层的禁忌阵法,需要掌门玉印作为钥匙。 掌门伸手,指尖触摸玉印,顿住片刻,摩挲两下,又收回手。 西瓜抬眸看他,“掌门?” 掌门深吸一口气,“先放你这。” 西瓜道:“光出来后,我给她开门,再来还您。” 掌门深深看着西瓜,“不,天曜大战结束之后,我再决定你要不要还。” 苦瓜瞳孔骤然一缩,满脸震惊,“您要退位?” 掌门轻笑,摸摸光头,“还不知道呢,能不能退位,得看你徒弟的表现。” 苦瓜拧紧眉头,“万佛宗创立数万年,从未有过杀戮禅的掌门,就连执法堂主,也是第一次。我并非不相信徒儿的能力,只是他才化神期……” 掌门拍拍苦瓜的肩膀,笑道:“掌门,不过是个称号,等他大乘了,再办继位大典也一样。重要的是掌门玉印,一门之首的权力转到他手上。” 苦瓜道:“可是若执法堂的弟子不服,那……” “那就打到他服。”西瓜扬眉一笑,“开个玩笑罢了,师父不必担心,只需骄傲杀戮禅首位掌门。” 苦瓜注视他的笑容,眉眼之间的杀气和畅快满溢而出,不觉怔住,这才是师兄弟向往的禅子吧。徒儿比自己,更稳稳踏实杀戮一道。 作者有话说: 掌门:亲爱的至尊用户您好,我们有四种套餐,男的,女的,不男不女,又男又女。 洲九: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掌门:好嘞,客人说他全要了。 欢喜禅、观音禅倾巢而出
第470章 470 殊途(二) ◎纵情痛快的活,干脆利落的死◎ 疏狂界。 沉沉夜幕,黑云密布,透不下一点微光。原就浑浊的碧湖显得愈加幽深,仿佛吞噬万物的泥潭。湖心的扶桑树如同庞大骇人的巨兽,强风吹拂,则双足摆动,震颤泥潭,卷起波澜。 若鹿双指夹住遗书,犹豫不决,连声叹气。 白花花感受他的情绪变化,冒出一小团,挠他痒痒。若鹿笑得打滚,轻抚白花花,安慰道:“我没事,别闹了。” 白花花安静下来,若鹿躺回去,出声问道:“师兄,你打算写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下方都没传来回音。滋地一声,隐隐有股焦味。 若鹿翻身一看,就见宁非天指尖窜出火苗,就要去烧遗书。他慌忙跳下,前去阻止,为时已晚,火焰扑上遗书。 “师兄,你怎么烧了?” 宁非天神色淡淡,“这种东西,我不需要。” “你不要也不至于烧了!” 若鹿急得吹气灭火,火势越来越大,转瞬间吞没遗书,片片灰烬落下沙滩。扒拉几下,凑不齐灰烬,反而和沙子搅在一起。 若鹿惋惜数声,随地坐下,“师兄,你没什么在意的人?” 宁非天坐在枯木,遥望湖面,“人世间走了一百余年,怎会没有二三好友?” “假如......”若鹿咳了咳,刻意放轻语气,“我是说假如啊,师兄战死疆场,不想留话给好友?” “不想。” 若鹿不解挠头,“为什么?” 轻风拂过,扬起粒粒沙子。宁非天拍拍裤脚,缓缓道:“想说的话,我定会说出口。想做的事,我定会完成。那些话本,什么等我回来就告白,战争完了就在一起,都是狗屁,不过自我感动和空造高潮。想告白,想到的那一刻就去告,在一起,开战之前不能在一起?” “遗书,为了不留遗憾写下的话,我没什么遗憾,该说的生前都说了。” 若鹿看着这样逍遥洒脱的师兄,不由得笑了。对,这还是他最初看中的师兄,追随多年,师兄一直往前走,他为了不被抛下已经拼尽全力,仍然靠近师兄。 狂风呼啸而过,黑云陡地散开,漫天银河倒入碧湖,却不及师兄一双星眸。 师兄扬眉一笑,“纵情痛快的活,干脆利落的死,才不枉一生。” 若鹿的心停了,胸中有股说不出道不明的难受。他突然明白,自己一生也无法企及那个境界。 风静了,乌云停了,仿佛只遮住他一人。 宁非天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不管别人说什么,坚持做自己就行。” 若鹿点头,闷闷道:“我去拿酒。” 没能听清师兄的话,他一路跑到茅屋院落,直奔树下,跪在地上,挖出一个坑。 他打开遗书,端正写下想说却未能说出口的话,一字一字,郑重埋下。 就要填土的时候,后方突然响起声音,“你蹲那儿干嘛?” 若鹿吓了一跳,随便扒拉两下,侧身挡住土坑。转身一看,就见阿猛拎着两个大缸。 若鹿急道:“你又偷师兄的酒!” 阿猛挠挠下巴,难为情地说道:“没办法,老板娘不卖我酒,亏我还把遗书给她,她连一杯都不肯给。” “那你去别家买。” “整个疏狂界,我就喜欢喝老板娘和宁师兄家的,其他都入不了我的口。” 若鹿跳脚,“这也不是你偷酒的理由。” “别说这么难听,我放了钱。再说宁师兄修为这么高,家里进了人,他能不知道?睁只眼闭只眼,同意我这么做。” 千壑界。 医道圣手的大殿之外,两队修士对峙左右。 左列的领头弟子阿火按住武器,叫嚣道:“总之,我们只服乌大人,不知打哪儿的世家少爷,以为有长老团的手谕就能随意命令我们,早着呢!” 右列的弟子满脸怒容,狠狠瞪住对方,“乌大人也同意了,你们想抗令不成?再说,乌大人身受重伤,难道要他拖着病体上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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