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竹见小少主满脸崇拜的模样,也不由开始好奇。 十三岁便有止山洪之能,哪怕是天纵奇才,也并非一朝能连成的。 他与司商陆交好,也知晓其与之桓悦竹和辛狸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然而桓悦竹为人处世低调,纵然他有与之结识之意,却总也找不到机会。 此番能闯秘境,实乃意料之外。 桓悦竹遇事似乎和他一样冷静。 然而明竹的这份冷静,乃是环境导致的。身为明家长子,未来的掌舵人,他必须沉稳。 明竹微微俯身,撑着脸看向对面长眉连绵的女子。 她呢,她的这份从容不迫是与生俱来的吗? ———— 尤九玥一觉睡醒,懵懂起身,惊奇地发现自己的境界似乎又有提升的趋势了。 她心中大喜,分享欲迸发而出。 忽然间,她想起出发来鹿天门前告知桓悦竹自己想要回家看一看时桓悦竹所说的话。桓悦竹说,比武大会之后去留可自行决定,届时不必报备。 她不顾自己的伤口,急忙下床小跑到门外,从手腕上抽出软剑放到地上。待站稳后,她竖起二指,整个人御剑而起,朝着沿海的方向飞去。 她该回家看看了。 ———— 宋长修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不是,谁能告诉他到底怎么回事啊? 京城这地方和他八竿子打不着的,到底发生什么事导致紫罗不理他啊? 他在这边睡不着,祝紫罗也没好到哪里去。 感情这东西啊,是最无法自抑的。倘若爱恨当真能自如,便不会有世间那么多离歌了。 纵使她当年伤心欲绝,可再见到那张面容时,仍旧乱了心曲。 那个时候她就明白,自己永远无法对着宋长修无动于衷。 可有些东西就像一根刺一样扎在心里。这根刺不长,只在扎进去的那个刹那让她感受到尖锐的痛。甚至大部分时候,祝紫罗感受不到它的存在。 但它也不会消失。 每当看见宋长修,她便想起自己暗恋的心情,想起灯会之下的心动,想起同行的日日夜夜。想起他某一日神情紧张不作假的“心悦于你”,想起他被自己拒绝时难过的神情。 可与之伴随的,又是他对众多姑娘的来者不拒,是他为喜欢的女子买醉,是他抱着狐妖行苟且之事。 在无数个她想摸一摸宋长修的脑袋,告诉他你不要难过啦,我一直都喜欢你时,是理智将她拉了回来。 时间能消磨很多。她当年无法消化的东西,现在已经可以坦然接受,譬如那人是否经历过男女之事。宋长修今日向她踏出了一步,可她在他三步之外。 祝紫罗需要的,是一句询问,一个解释,和一场郑重的坦白心意。 他只做到了第一点。 祝紫罗端起身旁的酒盏,一口闷下。她神色嘲弄,对着空气低声说:“宋长修啊......” “你可真是个胆小鬼。” ———— 不知不觉间,辛霍又阅完了一本书。 放下竹简,他起身走向门外,略长的衣摆托在地上。 正对着的方向是东方,而天机阁的背后,便是齐云山。 虞庭松一直将他作为齐云山下一任掌教人培养,可他却没能如他老人家的愿。虞落烟离去后,他曾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陷入崩溃自责。 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他呢。 为什么他不能再强大一些,保护她呢。 甚至于,他不敢面对关于虞落烟的一切。 他不敢去看失去女儿的师父是何模样,不敢与她的竹马暮云对视,不敢再回到齐云山。 可当他看到他们的女儿,忽然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他这一条命,应该有留存的价值。 每个人成长的代价都不同。辛霍第一次成长是一朝丧亲,第二次成长,则是永失所爱。 他该守护齐云山。 于是有了天机阁。 天机阁坐西朝东,虽位列大派之一,是为修道新秀,可存在的真正意义却是守护齐云山。若有任何想对齐云山不利之人,天机阁会替他挡下。 他没有勇气,也无颜回去。只能以这样的方式,守护虞落烟的故土。 辛狸的世界观其实和辛霍的教导有很大的关系。她的狂傲,她的为人处世和察言观色,很多都是在辛霍身边耳濡目染学会的。 因此,在转世一事上,辛霍的看法与辛狸所想一般无二。 他不知道人究竟有无来世,但世间万物皆非空穴来风,何况当真有留存的轮回盘。可转世之后的那个人,哪怕魂魄不变,也不是原来的那人了。 他并不奢求转世后与之再见。 可他也只是凡人一个,仍旧不能免俗。 记忆总是会随着岁月消磨。 有的人总觉得自己永远不会忘记某人某事,却在几年之后忘得一干二净。 辛霍最先忘记的,是虞落烟的声音。 非常奇怪。他分明记得他们之间的每一句对话,也记得她的语气和神态,却再也找不回记忆里的声音。 再后来,她的面容也模糊了。 一张栩栩如生的画像,只能让他记住她的相貌。可她的表情,她的喜、怒、哀、乐,却无法与画像上的五官对应。 当辛霍真正意识到自己对于虞落烟的记忆淡薄,是在辛狸六岁时,第一次问起自己母亲的那刻。 那个时候虞落烟已经离开六年了。 他发现自己只能记得一些他们之间发生的深刻节点,却不记得相处时的细枝末节。 提起虞落烟,他能想到的竟然只有初见,重逢,下山,表白,成亲...... 还有离别。这些非常重要的、他此生无法忘怀的事。 可他却记不起和她比试时她出招的姿势。记不起在那些重要的时刻,她穿着什么款式的衣裳。 他很害怕。 他害怕告诉辛狸的,仅仅只是这些事。 他和她之间,明明经历的比这更多。 于是辛霍贪心地希望,能再见她一面。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他一次也没有梦到过她。 天渐渐亮了。 随着露珠的凝结,站在屋檐下的辛霍恍然意识到自己又一夜未眠。他活动了一下站麻的双腿,轻叹一口气。 屋门口的歪脖子树忽然无端晃动起来。 伴随着它的摇摆,无数树叶零落,在空中旋转,最后在辛霍的面前坠落在地。而不知哪里飞来一只淡紫鳾,就这样从树上飞下。 鳾鸟背部的毛发颜色无比熟悉。 辛霍看着眼前的一幕,猛然想起记忆深处的场景。 时隔十八年,他封尘已久的心一点一点地加速。 那抹紫色的身影,曾有两次在这样漫天飞舞的绿叶中从天而降。 辛霍下意识向前迈出一步,动作却惊走了飞鸟。他眉间动容,没有拦它,任由它振翅飞向高空。 第一抹晨光从云间渗出,照亮大地。 辛霍沉吟片刻,忽然轻笑出声。 他突然莫名觉得,总有一日,还会再见到她。 无论是在梦中,还是临死前的回光返照。 —————— 京城,大将军府。 “报——” 一小兵未卸盔甲,径直跑入府邸,手中拿着一卷羊皮。须莫芜放下翘起的腿,将覆满边塞要道的地图裹上。 与此同时,小兵破门而入,双膝曲起,跪滑着进入。 屋内燃烧的火烛感应到凉风,青红色的火苗晃了晃,有熄灭之势。 须莫芜抬眼,浑身席卷着让人喘不过气的压迫感。 小兵双手捧起羊皮卷,皱眉急声道:“东北方有批蛮族袭来,人数不少,如今距京城仅五十里!” 听到动静赶来的须雨欣刚好听到这句话,脚步顿了顿。 “知道了。”须莫芜起身,接过那卷特属于蛮族人的羊皮报,摆了摆手:“下去吧。” 小兵还想再说什么,欲言又止,最终退了出去。 须雨欣侧身为其让路,待他走过,快步走入屋中:“父亲。” 须莫芜嗯了一声。 须雨欣微微抿唇,须莫芜瞥了她一眼,立即看出她想要问什么。他阖上羊皮,重新靠回座椅之中,闭目仰头道:“写信,让信鸽传去鹿天门。” “可弟弟他从未领过军......”须雨欣有些担忧。 不料须莫芜轻哼一声:“这是违背祖训的代价,他合该受着。” 见父亲态度坚决,须雨欣不好再多说什么,默默退了出去。待回到自己屋中写好信,她唤来军中信鸽,将其绑在它腿上,思绪却飘到一年前。 那日,她路过主屋,听见父亲与弟弟争吵的声音。 父亲暴怒的声音无比洪亮,回荡在院中:“你想也别想。” 弟弟不死心:“我只是去江湖看看,又不是要脱离这个家。” “须穆修!” 听见父亲怒喊弟弟的名字,须雨欣只觉地面都颤了颤,吓得她十指微微抓紧裙角。 她不知道后来弟弟是如何劝服父亲的。 但两人立下军令状,若有战事,须穆修无论身在天涯海角,都必须回来领军作战。 如今,蛮族袭来已非一次两次。按父亲的性格,怕是打算直攻蛮族老巢。 须穆修,他能行吗? 须穆修作为须家这一辈唯一的男孩儿,生下来便是要继承须家世世代代的责任,为国家卖命的。而须雨欣擅长医术,又是将军之女,自然也常年混迹在战场。 她和须穆修,都是自小就跟着须莫芜上了战场的。 但两人仅仅是跟着军队前去。她武功不精,无法上阵,从来都是在阵后负责疗伤。可须穆修不同,他勤奋肯吃苦,从只能观战,慢慢到能上阵杀敌。 但上战场总归与领军打仗不同。 自古以来,要想挫对方的士气,都要先取对面首领的项上人头。引着无数将士杀敌固然威风,可首当其冲的,也正是领头人。 他们须家人都不畏惧死。武将本身便是以命相搏,来换取军功。 可希望家人平安,却是人之常情。 须穆修上过沙场,杀敌无数,但终究是没有领过军。蛮族人狡猾且不守信,须穆修又没几个心眼,若是轻信对方而被索命...... 须雨欣长叹一口气,扬手放飞信鸽。 罢了,这也是须穆修自己选择的路。 希望他这一年在鹿天门的所学,能保他平安吧。 不过,提到鹿天门,她倒是想到另一人。 须雨欣这人为人处世,仅靠感觉。若对面人给她的感觉不好,她便不会与其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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