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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元樱从小就最是察言观色，七郎的这些细微的变化，她一下就察觉到了。 “一起吧。”黎元樱说。 她想看看七郎会怎么回。 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往前走去。 不对劲。 黎元樱跟上前，看着少年的背影，他高束的秀发左右摇晃，颀长的身形，看上去有些落寞。 “走着过去吗？”黎元樱继续问。 七郎只顾埋头走路，并不搭理。 “我同你说话呢。”黎元樱跑到七郎身侧，歪着头看着眼前的少年。 “嗯。”七郎冷冰冰地应了一声。 黎元樱看向冰夷，本来想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见冰夷别过头去，她也不准备搭理黎元樱。 这对主仆，真是有趣。 黎元樱向来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既然七郎不搭理，她也不会上赶着，一路三人无话，整个洞穴显得异常寂静。 等到了阵眼的时候，萤草已经没剩几颗了，其他的都在来的路上慢慢消耗而亡。 黎元樱第一次见到如此大的阵眼，在钟阵的中心，有一个巨大的圆形鸿沟，鸿沟对面是一个圆形的空地，上面有一座古塔。 这古塔建制朴素，只有屋檐上有些许雕刻，其余全部由黄土制成，没有任何金银装饰，同盛乐乡的盛况比起来，可谓是云泥之别。 古塔正中挂着一块木牌匾，已经风烛残年，生了苔藓，被虫蛀了，斜着掉在塔的门上。 这块牌匾上斜着：焰山塔。 一座铁链桥横跨鸿沟，铁链桥上的木板已然腐朽，摇摇欲坠，破败不堪。 从万阳阵到焰山塔，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行走，黎元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七郎拿出屠灵焰伞，挥手将其扔出，伞飞旋着上了桥头，然后朝悬崖对面飞去。 可就在桥中间的时候，峡谷里似有黑影涌动，它们顺着峭壁慢慢向上，突然扑向屠灵焰伞，好在七郎立马控制焰伞回来，不然很有可能被那些黑影抢了去。 果然有诈。 经过刚刚万阳阵的钟声反噬，黎元樱已经使不出法力，甚至是体力也亏损过大，她没法快速穿越吊桥飞去对面。 正当她愁眉苦展的时候，她感觉到一双有力的臂膀将她揽入怀中，随后便带她飞腾到半空中，那黑影见状扭曲着，翻涌着，想要将两人从空中拉下来，但奈何此人动作极快，眨眼间便落到对面。 随后，冰夷也跟了过来。 黎元樱还没反应过来，少年便将她推开，站得离她远远的。 “我们去塔里面看看。”七郎不给黎元樱任何可以说话的机会，他丢下这句话，便着急忙慌地往塔里面走。 这座塔的门已年久失修，木门似乎一碰就会幻灭成灰烬一般。 这里面供奉着一尊神像。 这尊神像看着和别处的不同，神情苦涩，身形瘦削，她身着简朴的衣着，手持莲花，立于塔中。 “你们觉不觉得这神像有些奇怪？”黎元樱问。 七郎不回答，冰夷说道：“是有些奇怪，太瘦了。” “不仅如此，还没有供奉。” 黎元樱在盛乐仙子的庙里面见过，不仅仅是她的庙宇奢靡，她的供奉也是极尽豪放，可是这座塔似乎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来过了，而这里面的神，好像早就被世人遗忘，成为了无名佛。 无名佛是黎元樱听母亲提起的，不知道是先没有了神，所以人们便不再供奉，还是人们不再供奉，所以才没了神，黎元樱已经记不清了，母亲告诉她，如果一尊佛长久没有任何人供奉的话，她就会被褫夺称号，成为无名佛。 无名佛不能像人一样进入轮回，也不能像妖一样不死之身，她在这世间被困在她的庙宇里，百无聊赖，虚度光阴。 所以，在这永恒无变的寂寥中，就会有无名佛堕落成魔。 就像是盛乐仙子一样。 忽然，这尊佛似乎动了起来。 七郎立马挡在了黎元樱的身前，黎元樱和冰夷的手也放到了剑柄上，一行三人极度警惕起来。 可定睛一看，好像不是佛在动，而是它身上的灰尘。 萤草只剩下三株，视线变得更加模糊。 三人松了一口气，又有一个圆滚滚的东西从佛像后面滚了出来，咕噜噜，咕噜噜。 它最后停在了黎元樱的脚边。 这是一个陶罐。 黎元樱想要将这陶罐踢开，它却又自顾自地滚了起来。 一开始它漫无目的地转悠，随后围着三人绕圈圈。 最后忽然停下，只见从瓶口伸出来一双小孩的手。 黎元樱抽出了冰霜烬。 这是什么东西……她的手心开始发凉。 这双手黝黑干瘪，看上去像是骷髅一般。 啵地一声，一个黑色的东西从陶罐里蹦了出来，三人往后一跳，先要离这黑色的东西远一点。 由于光线太暗，黎元樱只看清这个东西的轮廓，它周身细长，大约几岁孩童的高度，中间有一个圆鼓鼓的凸起。 忽然，这黑东西说话了：“姐姐，你们怎么来了？” “十五？”黎元樱吃惊地问。 “是我。” 黑影慢慢走近，当萤草微弱的光照射在她的脸上的时候，黎元樱才发现，真的是十五。 “你怎么躲到这里来了？” 十五说：“这里是我的家。” “你住在这座塔里？” 十五点点头，她的眼睛明亮又天真。 “是村民们把你和你的妈妈抓住去的吗？” 十五害怕起来：“绿兔子，外面有绿兔子！”
第43章 焰山茧人（16） 又是绿兔子。 “十五，这首兔子的童谣是谁教你的？”黎元樱蹲下去摸了摸十五的头，她的头发乱糟糟的，里面还夹杂着尘土。 “是我娘……” 黎元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你娘……你娘以前是不是不长得和现在不一样了？”黎元樱早就察觉到这首童谣不对劲的地方——兔子，所有的人都是兔子，为什么呢？ 十五好像是收到了惊吓，她摆了摆头：“娘说不能告诉别人！” “连姐姐都不行吗？”黎元樱开始打感情牌。 十五果然有些犹豫，她看着黎元樱这张人畜无害的脸，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姐姐是来帮你和你娘的，别怕。”黎元樱继续说道。 十五的嘴张了张，然后才说：“可是，娘说……人类是最害怕异种的可怜虫，他们会消灭所有异族，来确保自己的地位。” 这句话确实不像是一个小孩能说出来的。 “你娘还说什么？” “娘还说，所以，十五要保持人类的样子，这样爹爹才会来接十五！”小女孩说这句话的时候，一脸认真又无邪。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这句话像是一把刀插在七郎的心上。 他的娘亲也跟他说过同样的话，她看着手上的血镯，眼里满是光：“有了血镯，人们便感受不到我身上的妖气了，只要我和他们一样，你爹爹就能把我们接去长安了。” 是的，最后，爹爹是把他们接去长安了。 但是，母亲却再也没能回来。 “十五，你娘现在在哪里？”黎元樱问。 “娘……”十五说着，她怯生生地看了看佛像的方向，而后，又看了看黎元樱。 “你娘来了？”黎元樱一把抓住十五，害怕她跑掉。 十五吃疼，尖叫了起来。 这个时候，佛像后面的阴影越来越浓，越来越大，那黑影在疯长，在肆意，最后，一个巨大的身躯出现在佛像身后，一双绿色的眼睛正直勾勾盯着黎元樱一行人。 七郎挡在黎元樱的前面，警惕地听着这不善的来者。 啪嗒。 啪嗒。 似乎有液体滴在土地上。 而后，那液体和土地融为了一体。 黎元樱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随着黑影逐渐暴露在萤草的微弱的光线里，那黑影显现出轮廓——像是一个巨型人蹲在地上。 就在这黑影快要露出真面目时，所有的萤草都已经燃烧殆尽，洞穴陷入了黑暗。 七郎抛出焰伞，当蓝色的火光再次燃起的时候，一张巨大的血肉模糊的脸出现在黎元樱眼前，只有半尺远。 黎元樱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张脸上肌肉和血管丝丝分明，那滴在地上的液体是这肌肉间渗透出的脓血。 这是一个没有皮肤的怪物。 它长着人的身体，狼的头部，面部似狼非狼，似人非人。 它的喉咙里发出低吼，似乎在回应黎元樱的冒犯。 十五轻声地叫了一声：“娘……” 这个怪物缓缓张开嘴，肌肉和韧带扯着下颌骨的细节，一览无余。 随后从它嘴里发出难听的怒吼，在洞穴里久久回荡。 “放开她。” 这怪物似乎在说这三个字。 “我不会伤害你的孩子的，只要你肯把阵眼解除，我就立马放了十五。”黎元樱扣住了十五，让她无法动弹。 黎元樱早就注意到这个童谣，所有的主题都是兔子，那么说明写这个童谣的人，它是站在兔子的另外一个阵营，说不定，她就是狼妖。 在狼的眼里，所有的人都是兔子。 白兔子是她这样的普通人类。 红兔子是村民，那些变成狼妖的半妖。 绿兔子是被沙傀感染过的人类，可能是由于怀有剧毒，所以十五总说绿兔子可怕，绿兔子是不可以吃的。 最后，黑兔子就是十五，像她这样既可以和人类相处，又可以和狼妖相处的小孩儿。 “兔子，不配谈判。”无皮狼妖的嘴里发出奇怪的声音。 话音刚落，一阵黑风袭来，七郎立马转动屠灵焰伞，挡住了无皮狼妖的袭击，脓血附着在他的伞上，显得无比恶心。 “娘亲，不要伤害这个姐姐！”十五慌张地叫着，眼泪都急了出来。 黎元樱把十五交给冰夷，然后抽出了冰霜烬和七郎并肩站在了一起。 “你这张脸不错，真不错……” 无皮狼妖看着黎元樱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 “我好想要，好像要你的皮……” 说完，无皮狼妖伸出狼爪，只见那利爪又长又锋利，像是飓风一般朝黎元樱袭来。 七郎完全不理黎元樱，他将攻击挡下，然后开始和狼妖打得有来有回。 可是由于刚刚已经失去了半数修为，他很快便有些招架不住，黎元樱立马加入了战斗，两人表面看上去异常冷漠，但打起架来配合得非常默契。 狼妖每次快要伤到其中一人的时候，都会被另外一人拦下，两人一妖上天入地，火光拼搏，打得好不激烈。 黎元樱经过这几次折腾，她虽说使不出法力，但是她的剑法亦是了得。看起来如风似水，总是能以柔克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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