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驻立在那棵古老的银杏树下,默默地看了看我,然后决绝离去。 她走得那么干脆,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记得老彭说过,她说要回来取走那个盒子。 可是,盒子已经不见了,我没有守住她的盒子。 她会因此怪罪我吗? 她是因此而不要我的吗? “阿屿,我看到我娘了。” “在哪儿?” “她走了,刚才就在你的身后,”我说,“她不愿意跟我说话,你说,她是不是生气了。” “怎么会呢,阿娘不会责怪自己的孩子。” “可是,我都不是她亲生的,我只是她捡回来的孩子。” “九枝,别纠结这个了,这不重要。” “我想去找她,你会跟我一起吗?” “去哪儿找。” 是啊,去哪儿找。对了,郑七,郑七应该知道。三年了,他在城隍庙里当差,肯定知道一些新的消息。 这三年来,我没有找过郑七,因为我觉得还不是时候,我一直专注于我的剑法和穿云术,我想让自己变得更强大一些。知道自己的手指头有异于常人后,我常年带着手套,渐渐地几乎忘记了自己还有一个发着夜光的骨哨。 “找郑七吧,阿屿,你还记得他吗?” “当然记得。” “咱们去城隍庙里找他,除了找他,没有更好的办法。” “你确定今晚去?” “有什么不可以的呢,我清醒着呢。” “我觉得不好,咱们吃香的喝辣的,也没给他准备一份,吃完了抹干净了再去找他,似乎有点不太礼貌,我可听说,城隍庙里当差的,个个都是美食专家。” “好吧,咱酒气熏天的,改天去,我听你的。时候不早了,我睡觉去。”我拍拍醉成一堆烂泥的小蛮,此刻她早已进入了梦乡。 “慢着,九枝,你的生辰礼物我还没给你呢。” “嘿嘿,还有生辰礼物呀,怎么不早说。”我喜上眉梢,有些迫不及待。 “想给你个惊喜。”阿屿说着,起身往银杏树那边走去。 居然是一把剑。“刷”地一声,阿屿将剑拔出,递给我看。 剑长两尺,青铜打造,在月光下透着清冷的寒光。 “这剑,你从哪里得来?”我有些惊讶。他不动声色,居然给我物色了这么好的一把剑。 “铸剑师傅打的呀,问这么奇怪的问题,好像我是从别人手里偷盗过来似的,”阿屿说道,“给它取个名字吧。” “还要名字啊,干将?莫邪?含光?承影?” “别乱整,”阿屿说道,“来个靠谱一些的。” 月亮爬上了云端,树梢随着夜风舞动,洒下一地的清影。 “就叫清影吧。”我说。 “嗯,挺好的,”阿屿说,“清影相伴,愿你此生顺遂。” 阿屿将剑插回剑鞘,双手奉上。 从此以后,我拥有自己的清影剑了。 “多谢。阿屿,你姓什么呀,我怎么从没听你提过。” “我也不知道,我就记得别人叫我阿屿,老爷带我回来之前,我一直在流浪。我很珍惜在这里的日子,让我有了家的感觉。” 月光下,阿屿的眼睛闪着光。 他眼睛里有星星。油灯跳跃腾挪,映照出阿屿好看的脸庞。他的下颌线很清晰,因此侧脸更加完美。 “阿屿,你长胡子啦。”我凑近阿屿,伸出手就要摸上去。 “小姐,你别动手动脚的呀。” “小气,就看看粗不粗嘛,扎不扎手。” “有什么好看的,胡子又不是稀罕物,早长了你是没发现而已。” “什么时候的事?”我说。 “四年前吧,四年前就开始长了,老彭说,是个男人都会长胡子,这是成熟的标志。” “啊,那你成熟了吗?” “当然,我早就是个大人了,哪像你,一直长不大的样子。” “哪有,我十八了,再也不是小姑娘了。其实三年前我就应该要成熟起来,是我太软弱,太无能,不想长大而已。阿屿你说,长大是不是意味着要承担更多责任,或是需要一本正经地生活。” “做你自己就好,日子没有统一的标准。”阿屿看着我,十分肯定地说道。 我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我自己。他离我那么近,他的眼睛里只有我。 夜已经很深,风刮得更起劲了,洒下一地的黄叶。 阿屿催促我去房间里睡觉,我碰了碰小蛮,她揉了揉惺松的睡眼,又转动了一下已经僵硬的脖子,摇晃着跟我进了里屋。 这一夜我没有睡着,距离上次 失眠已经很久很久了。 成长,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我还没有理清我的思路。 我脱下手套,那截指头在黑暗中发出柔和的光芒。 或许,一切都将会有所改变。 如果理不清头绪,那就从这个骨哨开始吧。 公鸡打鸣的时候,我悄悄地下了床。 闻鸡起舞。我不能辜负手中的清影。 后山有一排桑树,每逢秋天的时候,桑树叶就变成了浅浅的棕色。三年来,我一直在这排桑树下练剑,在我的蹂躏之下,桑叶基本上掉得差不多了。 几个招式之后,清影在我手里变得轻盈。好开心,我已经基本能驾驭它了。又在心里默念了几遍剑诀,对照着又反复练了几遍,一时间已大汗淋漓。 我要做一个剑客,仗剑走出望江村这片古老的土地。 “小姐!”我听到小蛮叫我。 我停下来,已经练了一个多时辰了,休息一下也好。 小蛮说:“小姐,跟你商量个事,听王妈说北街来了一个花匠,买下了望江村东北角几百亩荒地,说要种花呢。” “哦,”我看着小蛮,“你什么时候跟王妈走得近了。”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花匠,小姐,花匠说要雇一批人去干活,每天有十文工钱呢。” “十文?又不多,”我说道,“你想去种花啊,这院子这么大,你就在这院子里种呀,什么月季啊茉莉啊喇叭花鸡冠花随你种,我不嫌弃。” “小姐,你又抓不住重点了,重点是有钱,十文已经很多了,你想想啊,一个月就是三百文,一年下来就是三贯了,够咱们吃喝了。” “三贯?又不多。” “小姐,别看不起钱,我昨天整理了一下咱们的钱柜,根本没什么钱了。这三年来除了阿屿能换回来几个钱,根本没有收入。我想好了,咱不能坐吃山空呀,也不能只指望阿屿一个人,咱得分担点。” “哦,这样啊,”我摸了摸头上的银簪子,“这个值多少钱。” “这个是夫人留给你的,这怎么能卖啊,”小蛮说道,“我打定主意了,我等会儿就去看看,王妈说带我去,她给我做担保。” “做个工为什么还要人担保呢?” “王妈说了,那花可金贵了,弄坏了得赔,一般人可不要。” “哦,这样,想不到王妈还愿意替你做担保,王妈,你还没说怎么和王妈走得近了呢,我看她那个样子,贼眉鼠眼的,不像是个好人。” “长得丑的不一定就是坏人啦,小姐,不能以貌取人。” “那,我陪你去吧,我去告诉阿屿一声。” “他呀,他去林子里打猎去了,说是要三天才回来。” 啊?昨晚不是说好跟我去城隍庙的呢。我仔细回想了一下,又好像真的没有约好确定的时间,只说改天。 果然,改天就是不知道是哪一天。 俩人梳洗打扮了一番,便去东街上找王妈。小蛮跟在我身后,小声地跟我说着在哪个路口左拐在哪个路口直行。虽然踏月山庄名存实亡,但是主仆的名份还是在的。小蛮一直维系着这种关系,我也没有过多反对。 王妈开着一间成衣铺子,里面有各种花色的成衣,还有布料。 我摸了摸,质地还不错,是上等的丝绸。 马上有个模样俊俏身段又好的姑娘过来搭话:“这位姑娘呀,眼光真不错,这是我们店里最好的丝绸了,看看,要做一件吗,量体裁衣,保证合身。看小姐这身材,这衣服一穿身上,亭亭玉立,保准是望江村里一枝花呀。” “村花也没什么了不起啊。”虽然知道她夸大其词,可是听着还是挺受用的。 “可不是吗,您这脸蛋啊,就是到了潭州,也是一等一的美人哟。” 可惜了这一通彩虹屁,我兜里现在比脸还干净,不然也不会答应小蛮出来找活干。 “哎哟,稀客啊,好生伺候。”说话的是一位大娘,腰宽体胖,穿金戴银,笑起来那眉眼就挤到了一块,彰显着岁月的痕迹。 “王妈!”小蛮向前一步,恭恭敬敬地说道,“王妈,这是我家小姐,她说跟我一起去北街花匠那儿看看。” “哦哦,这样啊,原来是小蛮,瞧我这眼神,”王妈说道,“可不巧啊,那花匠梅长风昨晚捎信来说,人员已满,已经不需要人手了。” “唉,”小蛮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还以为寻着了个好差事呢,没想到会是这样。” “不急,等下一批吧,一定还会雇人的。你看啊,现在还在翻地呢,等种下了花呀,得浇水,得施肥,得抓虫,得采收,哪一样都需要人手。” “也是,到时要是有信儿,记得惦记着我点。” “好呢,小蛮姑娘,昨天怎地不见你来,昨天来或许还有个空缺。姑娘,里间歇息一会,喝口茶,咱这儿呀,新到了一批上等的茉莉花茶,尝尝。”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6章 第十六章恶魔 盛情难却,也没什么紧要事要处理,乡里乡亲的,喝喝茶增进一下感情也许不是坏事,我和小蛮便在王妈的带领下往里间走去。 到了里间,王妈寒暄了几句便退了出去准备茶水。我们俩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无聊地打量着房间内的布置。 里间布置极为奢华,炉子里还熏着檀香,丝丝缕缕,沁入肺腑。桌椅也是上等檀木制作,雕龙画凤,流光溢彩,极尽奢华之能事。墙上悬挂着《簪花仕女图》,画中人物雍容华贵,栩栩如生,透着一股闲适懒散之风。 应该只是赝品吧,一间成衣铺子的里间,断不可能是真迹。 正思忖间,王妈端上两杯茉莉花茶。我打开杯盖,一缕淡淡的清香扑面而来,轻轻啜饮,茶温正好,丝丝甘甜攀援上舌尖,慢慢地浸润口腔,入喉,入肺,入心。一瞬间,一直盘旋在身体里的那股浊气似乎消散殆尽,顿时神清气爽。 好茶!我一仰头,将茶水饮了个底朝天。 “小姐——”只听得小蛮低低地唤了我一声,突然“扑通”一声倒在我面前。 这茶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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