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有千般不舍万般不愿,尚荣还是翻身上马了,时间已经不起耽搁。 一队人马绝尘而去。尚大哥是勇敢的,他是我心中的光。他是让我即使身陷泥潭,抬起头就能看到的那一束光亮。但愿他能将这混浊的尘世变得清明一些。 丹水镇已没有了前几日的热闹熙攘,因为连日阴雨,且下过了多次冰棱子,冰棱子融化后就开始和稀泥了。大街上到处坑坑洼洼,泥泞不堪。不过年节将近,各家各户开始张灯结彩,准备红红火火过大年了,因此这满是泥泞的街道也有了一丝丝喜庆的气氛。 我尽力地回想起那晚歇息的旅馆,终于想起了它的名字——瓦寨。沿路打听,最后在西街的郊外找到了这处馆子。 瓦寨此时已门庭冷落,车马稀疏。不过店小二还是一样的热情,他扶住阿屿,询问着我是否要住店。 经过一夜酣战,全身上下没有一个毛孔是干净的,先休整一下也好。 “嗯,要两间房。” “是的,姑娘。” “你不认识我了?我来牵我的马,那匹枣红马。” “噢,原来是姑娘您呀,一直在等您嘞,这马这几天照料得很是上心,喂的都是上等的草料。” “嗯,很好,明天给你一并结账。”我谢过小二,要了几样小食,便上得楼去。 外面北风呼啸,房间里倒是挺暖和的。小二又过来生了一个炉子,开了小窗透气。一切收拾妥当,我将阿屿安排在榻上,掖紧了被子,便去另一个房间里洗漱。打开尚大哥给我的包裹,如他所说里面是一套男装,除此之外,竟还有一袋沉甸甸的银子。衣服下面是一封书信,上面写着“九枝亲启”。 满是墨香的书信徐徐展开,里面是尚大哥的亲笔。白纸黑字,苍劲有力。 潇潇暮雨天欲雪, 九枝松下念汝归。 落款是尚荣,还盖上了一个红红的印章。 这个尚大哥,心思还是如此细腻,只是这印章,看起来像公文似的,实在让人忍俊不禁。想起长安城郊外那一个离别时的狠狠的甚至有些粗鲁的拥抱,我竟然不自觉地脸红心跳起来。 如果不是现在这一团糟的状况,或许,与尚大哥来一场风花雪月的爱情也不错。如果是这样,在那个分别的岔路口,我是不是应该义无反顾地跟着他走呢。 我这是怎么啦,隔壁的阿屿还懵懵懂懂似个三岁孩童,我不能丢下他不管。我简单地洗漱了一番,拿起包裹飞速往阿屿的房间里奔去。 阿屿睁着眼睛看着房间的屋脊,见我进来,嘴角牵动了一下,支撑着胳膊坐了起来。我看着阿屿火红的头发,心里很不是滋味,又下楼去吩咐小二打几桶热水上来,我得让阿屿好好洗漱一番。 我试了试水温,正合适。 “阿屿,沐浴了,”我朝他喊道,“过来,脱衣服。 还是先洗头吧,今天高低得洗出一头黑发来,洗不出黑头发来,那就一剪子下去给他“咔嚓”了,反正这红毛是不能留了。 换过了好几盆水,终于洗出了清水。还好,只是颜料。要是真的成了红毛怪物,那再长七八张嘴也解释不清楚了。 “阿屿,自己沐浴,我出去了。”我将衣服整整齐齐地放在一边的板凳上,起身往屋外走去。 “不,不,”阿屿拉住我的手,突然开口说话了,“你别离开我,我害怕。” “一个大男人,害怕什么呀,鼠王已经被打跑了,一时半会不会追来,你放心。” “哦,哦,”阿屿轻轻地唤我,“九枝,九枝,谢谢你 。” “阿屿,你先沐浴,洗干净了,我们再说话。”我挣脱开阿屿的手,退了出去。 等再次见到阿屿的时候,他除了目光有些不利索之外,已经基本上和之前的阿屿没有区别了。 他现在神智有些不清醒,对于他最近发生的事情,我也不便多问,以免触动他脆弱的神经。两人静静地吃过午餐,然后各自回房歇息,一觉醒来,已是三更,就呆呆傻傻地盼着天明,好出发前往望江村。我得去找郑七,看他有什么办法可以让阿屿恢复正常。 还记得之前答应过清云道长,见到彭一修给他去个信,可是也一直也没有办法联络,再说彭一修现在神出鬼没的,也不知他去了何方。《丘山外传》已成粉末,也不知这个结果郑七会不会吃惊,不过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我只能如实相告。 次日天明,我带上阿屿,骑上我的踏雪就开始往回走了。已近年关,沿途集镇倒是十分热闹,熙熙攘攘,好像战事已经走远。只不过天寒地冻,仍旧见到许多衣不蔽体的人沿街乞讨,甚是悲凉。 行了半日,找了一处茶馆歇息,这马虽然是上等好马,可是驮了两人明显有些超负荷,不似之前那般活跃,我也就放慢了行程,不再快马加鞭地往前赶。傍晚时分,行至一处石洞前,我打算在这里将就一晚。阿屿也不发表意见,径直跟我进了山洞。 忽然,洞口处闪过一个黑影,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个虎背熊腰的男子,年纪倒不大,约摸二十来岁。 “哟嗬,进了本王的地盘,也不打声招呼啊,”那人说道,“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打扰了,不知此处是您的地盘,我们这就走。”我双手抱拳,表过歉意,往洞外走去。却不料那男人却欺身上前挡住了洞口,“想走,没那么容易!” “那你想怎么样?”我说。 “怎么样?先拜拜本王再说。”那男子席地而坐,双眼直勾勾地看着我。 “拜?本王?大哥,这就挺难为人的,还是想想别的招吧。” “本王好久没有享受过万人景仰的荣光了,你们今天就来试试。” 如此不依不挠,一看就是找茬的。岂有此理,哪里来的妖孽,竟然口出狂言。就算我能答应,我腰间的清影绝不会答应。 说时迟那时快,阿屿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伸出手,将那人的脖子死死缠住。 “别,阿屿,放开他,”我见状赶紧说道,“犯不着伤人性命,咱们走就是。” 阿屿哪里肯依,手越㧜越紧,那人张大嘴巴,脸色已经惨白。这可如何是好啊。 突然洞口又窜来一个黑影。待来人站住,发现是一位年长的老者,生得慈眉善目,很是精神。 他上下打量了阿屿一眼,瞬间大惊失色,膝盖一软,朝着阿屿“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参见大王!” 阿屿一愣,慢慢地松开了双手。那虎背熊腰的男子见状,移步至那老者身边,整个身子匍匐在地,虔诚地喊道:“参,参见大王!” 这是怎么回事,好好的,又怎么成了大王,不久前还谣言传得满天飞,说阿屿是吃人的妖怪。 天还没有全黑下来,透过洞口的光亮,我看到阿屿的脸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他摆了摆手,闷声说道:“起来吧。” 那个样子,像极了一个正在议事的大王。阿屿这是怎么啦,怎么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那一老一少立起身来,恭恭敬敬地说道:“今晚您就住在这洞里歇息吧,我去叫人来服侍您。” “不必了,”阿屿说道,“请别来打扰我们就好。” “是的,大王。”那人说着,往洞口退了出去。 这下轮到我震惊了。我一个箭步上前,拦住了他们:“说说,怎么回事。” “这,这是我们的大王,他脖子上有血色印记,即使转世,我也记得清楚。” “什么大王,你认错啦,这是阿屿,我们家的护卫,是我哥,”我大声说道,“少在这儿妖言惑众,小心我扒了你的皮。” “是是,姑娘,你别动怒,小的这就退下。” 看那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洞口,我回过身来看向阿屿。此时的他双手抱头,已整个人倒在地上。他将手插进头发缝里,像是要掀掉自己的天灵盖似的。 “阿屿,阿屿,你怎么啦!”我靠近阿屿,“你看看我,我是九枝!” 阿屿不理会我,嗓子里发出一阵阵痛苦的嚎叫。我腰间的清影发出一阵异响,我知道它又开始不安份了。通常情况下,只有在遇到危险或是大妖的时候,清影才会有如此异响。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夜半惊魂 我环顾四周,确定没有人在暗处伺机而动。再看向阿屿,他的痛苦似乎减弱了几分。此刻他双眼紧闭,眉头紧锁,像是在努力地回想着什么。 看他平静了许多,我拿起阿屿的手,轻轻地安抚着他。 “阿屿,你冷静些,我们很快就回望江村了,我想去那里找郑七帮忙,他会有办法的,他一定会有办法的。” 阿屿睁开眼,定定地看着我。 “九枝,趁我现在清醒,我告诉你一个大秘密,你一定要好好记住,我可能只有一次机会跟你说这件事,”阿屿说道,“等我不是我的时候,也就是说我变成妖的时候,你就杀了我,趁妖力膨胀的时候下手胜算会大一些, 对着我的心脏,这儿,记住了位置,心脏正中央的位置,刺下去,要狠,要稳,要准,只有你手中的清影剑可以杀掉我。现在不行,我清醒着的时候,你的清影剑不能杀我,这清影剑一旦沾上人的鲜血会永久地失去它的法力,它只能用来斩妖除魔,你还有别的重要的事情要做,你得保护好清影剑。” “阿屿,你说什么糊涂话,你怎么会变成妖,这怎么可能啊?我怎么可能会杀了你,这清影剑,是你送给我的十八岁生辰礼物,我怎么可以插到你的身体里!” “九枝,你听我的,我的时间有限,真的,日后我会控制不了自己了。趁我现在还有一点意识,你记着,你果断一些,当我不是我的时候,你就杀了我,这样,我就能回到弱水之西,那里才是我的归宿。” “怎么回事,你跟我说,这到底怎么回事!”我歇斯底里,几乎要哭出声来。 “化影化成一股黑烟,寄生在我的体内。他现在休眠中,所以我能跟你说上几句话。等他醒了,我没有足够的力量对抗他。等他醒了,你要装作不知道这回事,他现在还不想对你怎么样,他有更大的阴谋,还不想暴露身份。” “化影?就是之前在计蒙手底下混的那个化影?” “对的,就是他。这家伙为虎作伥,死性不改,也不知道鼠王给了他什么好处,让他与计蒙分道扬镳了,一门心思替鼠王卖——命——” 不好,阿屿又抱起了脑袋,将双手插进了头发里,那乌黑如瀑的长发已乱成一个鸡窝,那狼狈的样子看着让人心疼。 怎么办?怎么办?我的阿屿,他马上就要变成妖了。那化影,我第一次见到他就知道不好对付,可没想到有这么不好对付。我是见过那一股黑烟的,无形无状,无色无味,斩不断,理不清,看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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