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李瑶之带出的那个代号叫做“玄机”的女人,看上去和正常人无异,甚至和他这具埋起来的天差地别,但寇天官到底觉得心里发毛。 于是,他转向李瑶之的居住方向走去,“留着始终是个隐患。” 李瑶之身份特殊,这是这片地界里居住的人都有的一个共识。 天子坐上阳京畿,但这里有一支戍守的天子的血脉,世世代代在这里,守着皇陵,守着龙脉,听闻唐国气运,皆在此脉中。 所以,这里有一支护卫队,也世世代代扎根在这里,守护着天子的血脉。 李瑶之从小跟随在村里最德高望重的老夫子身边,衣食住行都由老夫子担待,听闻老夫子曾是朝廷里的大官,能任相才的大手子,但也甘愿留在此地,守着少主。 夫子的家在村东头,太阳初出照到的第一家。 寇天官顺着东边走去,一路遇见归来的村民们向他打招呼,寇天官由于心里焦躁也没能来得及回应。 只能放快了脚步,跑到了那栋泛旧的门楼前。 寇天官见大门虚掩着,迟疑了一下也推门进去。“老夫子在吗?我是天官,来找少主。” 里头静悄悄的,寇天官轻易地进来了,入眼时还能看到在院子里晒着的书卷。 寇天官嘀咕了一声,“这天都大黑了,老夫子还在晒书呢,等下教雾打湿了。”说着径自弯腰替夫子将书卷收起,拢在怀里。 说来也怪,老夫子平时最宝贝他的书卷了,怎么会到了晚上忘了收书的时候呢? 寇天官没先去找李瑶之,倒是先抱着书去到老夫子的书阁里去,平时他都在这间书阁里给少主授课的,也会带上村里的一些其他后生,包括寇天官。 书阁里黑,寇天官只推门进,将那些书堆放在书桌上。 “奇怪,怎么今夜都不在家了?”寇天官正当想退出的时候,却发现阁里有人影一动,寇天官定睛一看,居然是李瑶之。 “少主你在这里,让我好找,我来是想跟你说我们在龙脉里的……”寇占星快步上前去,口中的话说到一半时,戛然而止。 就连脚步也同时止住。 阁中黑暗,但门外月光打进,得以照见寇天官此刻的脸色骤然难看了下来。顺着他的目光方向看去,在里头的黑暗处,一道琼琼身影,立于李瑶之的不远处。 玉立身姿,那种即便身在黑暗中看不到容颜,仍能够感受到传达而出的那种淡出清尘的绝然。 寇天官问:“她是谁?” 但这句话一出,寇天官又觉得多余,少主的身边多了个女子,从龙脉里带出来的女子,他是知道的。 寇天官看了黑暗中那女子一眼,神情并不善。 但屋里漆黑,确不好说话,于是寇天官转身拿出火折子,将书桌上的烛火给点起来,让屋里亮堂一些。 “少主,我有点事想要禀报,可否借一步,咱们出去说话?” 寇天官和李瑶之一块长大的,本来李瑶之戍守在这里也几乎被上阳京畿所遗忘,他们的关系并没有那么尊卑明显。 但现在涉及的事,事关龙脉,寇天官不得不拘谨了起来。 烛火大明,寇占星吹灭火折子,转过身来想继续说下去时候,却意外发现屋里还站着另外一个人。 老夫子还是那样落拓青衫的装束,背对着李瑶之和寇天官,却与那个女人正面而站。 “天官见过老夫子。”在老夫子面前,寇天官不敢怎么放肆,他弯着身作揖,“学生是有课堂上的问题想找少主一同研究,并非找他去玩的……” 寇天官怕极了老夫子,赶忙解释。 但按照平时,老夫子早训斥他吊儿郎当了,可这会……怎的这般安静? 老夫子今天转性了? “老夫子,老夫子?”寇天官心觉奇怪,正想上前一探究竟的时候,李瑶之却上前来一把拦住了他,“夫子今日不适,你我先出去说话。” 寇天官被李瑶之一拉,转过身便要往外走。 只是不知为何,寇天官没见到老夫子的面,却在转身的时候与那个从个龙脉里挖出来的女人对视了一眼。 这个女人,有着一张过分姣好的面容,宛如天上月,清冷,孤远,还有冰冷。 然而,寇天官在与她相对而视的这一眼时,却不知怎么的想起了自己今天把家里那架埋了的械人,一个热意不知怎么的骤然升上脑门。 “我找老夫子有事。”寇天官一把挣开了李瑶之,转身快步上前,伸出手朝老夫子的背上触碰去。 这一触碰。 老夫子就像立在田间的稻草人一样,忽然整个人就栽了下去。 “寇天官!”李瑶之忽然大喝一声。 寇天官脸色骤然冷凝,惨白,他看到老夫子倒下的时候,朝着侧边的脸可以看到他过分瞠大的眼,眼白占据了大部分,还有显得僵硬的脸部。 就这么在寇天官的眼前,老夫子倒下的那一刻,从他过分瞠大的双眼里,有血水慢慢地流淌了出来。 寇天官的心脏在这一刻几乎停顿了下来,他的脑子也忽然一片混沌,他转头看向李瑶之,“你们杀了老夫子?” 李瑶之见瞒不住了,过来拉住寇天官,不想将此事闹大。“天官你听我说,这是意外,没有人动手杀了老夫子,他是自己把自己吓死的。” 老夫子是被吓死的! 寇天官第一反应,下意识地就是看向站在一旁的那个女人。 不知道怎么的,寇天官见到这个女人开始,就总觉得这个女人像是一块千年寒冰那样,她无论走到的哪里,都带着寒气。 寇天官胸膛不住地起伏着,他拉着李瑶之往外走,“少主,这个女人不对劲,从龙脉里挖出来的钢铁人也不对劲,我们立刻召集全村人,一定得销毁了它们。” “天官,你先冷静下来听我说。”李瑶之想按住寇天官。 老夫子在他眼前倒下的,这种冲击寇天官一时半会接受不了李瑶之能理解,但这件事绝对不能张扬出去。 然而,寇天官根本就没法抑制住心里的翻腾,他仍旧要拉着李瑶之往外走。“少主,这些东西有妖,是邪物,必定会招来大祸,为时不晚,还能挽救。” 李瑶之拗不过寇天官,却也怒了起来,威吓了一声,“寇天官,事出龙脉,你胆敢声张?” 寇天官怔住了,“少主?” 话既然已开,李瑶之也干脆剖开了说,“天官,同为皇家血脉,为什么我就得守在这里。这里黄沙漫天,寸草不生,你看我哪点像是皇家血脉?” 说着,李瑶之目光看向那个女子的方向,“这是龙脉赋予我的机会,当你知道她是怎么回事的时候,你一定会和我一样,惊艳,欣喜,若狂!” 说着,李瑶之又侧首看寇天官,“我是一定要离开不荒山的。你难道不想离开不荒山,愿意一辈子被诅咒困死在这里?” 寇天官看着李瑶之,第一次觉得和自己一同长大的这个少年,与自己竟然是这样的不一样。 他寇天官,就是这里土生土长的孩儿,胸襟见识最多最多……也是从夫子口中得知“上阳京畿”这四个字。 他总以为,少主与自己也一样。 可知道此刻,寇天官才发现,不一样。 少主就是少主,天潢贵胄,骨子里流的是上阳京畿的血液,他有野心,不是寇天官这种这片黄沙里生长出来的孩子能比拟的。 但一股难以遏制的悲伤却奔涌而上,“可老夫子死了。” “老夫子年纪大了,受不了惊吓,这怨不得其他人。”李瑶之也带着恼怒,寇天官如此,确实不是一个合格的手下。 “什么东西,能生生把一个活人给吓死?”寇天官忽然停顿了下来,神情冷滞地看向那个女人。 “寇天官!”李瑶之注意到了寇天官的神情不善,出言恫吓。 可李瑶之话音还未落下,寇天官却已经抢先了一步,踏步上前去的同时,一只手拉过那女人的手腕一拽,另一只手却从袖间滑出一把匕首。 寇天官下手利落,竟也是朝着女子的胸前刺去。 李瑶之箭步上前,却已经阻挡不及,拉开女子的时候,寇天官手里的匕首正好顺着她的胸前往肋下拉。 衣带解飞,女子被李瑶之所护,可也难以阻挡与衣带一并落下的一张巴掌大的小画,徐徐从眼前落下。 那是一张旧照片,照片上的女子,笑靥如花,依靠着背后的都市的照片……那是龙脉里曾经见过的都市。 然而,这张照片寇天官也只是在它落下的时候,与上面的的女子对视一眼,其余的目光,全都被李瑶之身后的女子所吸引。 寇天官再也难以遏止从内心里顿生的一种恶心和怒意…… 他到底看到了什么? 这个从龙脉里带出来的女子,被他拉开的胸前血肉之下,是钢铁的骨架,金属的关节,与骨骼,简直……和他家里锁着的那具钢铁一模一样。 寇天官完全懂了。 他家里那具是半成品,还没完成的。 真正从龙脉里应该出来的机械人,里面是钢铁骨骼,外面……是人的皮囊,没有剖开摆在眼前的话,谁都认不出来。 “你现在知道,老夫子怎么死的了吧?”李瑶之面对着寇天官,冷冷道,带着训斥的意味。 寇天官无言以对,看到这个女人这付内在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是麻木的,他开始后悔了……后悔为什么要进那个龙脉。 李瑶之见他不说话,就继续往下说:“如能离开不荒山,将来上阳京畿巅峰之侧,必有你寇天官一席之地。” 寇天官没有应答,只默默地倒退了一步,麻木地又倒退了一步,又一步,直到退到门口,复又转身。 却在离去的那一刻,寇天官豁然回首,望向了那个女子,他记得在龙脉里的时候,她说过自己的代号。 寇天官问她:“你唤玄机?” 那个女子,终于抬起头来看了寇天官一眼,俄顷,才肯启齿,“‘玄机’只是代号,”说着的时候,她将目光看向落在地上的那张照片,“我单名一字,宣! 在我们那个时代,他们唤我……阿宣! 只不过,再无人这般唤了。 “宣!”寇天官点点头,最后转身退了出去。 寇天官走后,这里一片狼藉,李瑶之看着代号为玄机的女子,目光触及到她裸露出来的钢铁骨骼的时候,又触及到老夫子的目光,李瑶之的心里没由来地,一阵拥堵。 他本想去帮忙整理她的伤口的,却又转了个头,蹲下身去捡起她那张照片。 “这是我本来的样子,”代号为玄机的女子接过那张照片,看着自己还在自己那个时代的模样,仿佛还在昨天,“我在成为械人之前,我的模样,本来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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