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玄机不解,葫芦更是绕了两圈都看不到自己的后背。 然而,这个小女孩则更加郑重地点了点头,“外面来的械人,你们要注意,这里好多人盯着,等着拆卸掉你们卖钱,可值老鼻子钱了。” 玄机半带狐疑,“转过身来。”她说道,伸出手拉着同样狐疑的葫芦,让他的背对向自己,顺手取出一把匕首,顺着他的脊背一剌! 嘶! 葫芦一阵刺痛。 但玄机确实从他的关节结节上,看到了一条尾指大小,扁平的银色铁虫子。 玄机用匕首将这铁虫子一挑,丢在了地上,然后目光不善地看向了刚才葫芦进去的那家机枢店。 葫芦旋即也意识到了什么,忽然大叫了起来,“这家黑店,我砸了他。” 卸虫! 别人或许不懂,葫芦不会不懂。 如果本领到位的话,是能制造出一种专门用于拆卸的“械”出来的,只不过这家店是专门贩卖零件的,他们更狠,偷偷在别人的械上面放置这种寄生械。 慢慢地一点点将整个械的关节零件在不被察觉的时候,松动并拆卸,最后葫芦意识到的时候,说不定在路上走着走着,就整个人散架了。 店家一本万利。 玄机拉住了他,“先别惹事,正事要紧。”她越是觉得这件事和宣姬扯上关系,就越有种不妙的感觉。 现在是在人家的地盘上,那寄生械挖出来就是了。 玄机看了一眼那个女孩,对她说了句,“谢谢!”然后就要走去。 “我叫南意,”那小女孩忽然却又冲着玄机开口,脸上尽是期许的神情,就连双手都紧张地抓着那个铁笼子,想站起来却又碍于笼子的高度。 这个叫做南意的小女孩,她怕玄机跑地太快,听不到她的话,于是着急大喊:“你买下我好不好?” 玄机再次停顿下脚步,回头看着这个对自己露出善意的小女孩,颇为无奈,“抱歉,我这会没法顾及到你。” 说着,她便转身匆匆离开,这一次再没有停留。 小女孩南意清澈的大眼里,有止不住的失望,以及悲伤,她慢慢地重新蹲下,将头埋在双膝之间,只露出一双好看的大眼睛。 “买下我,好不好?”她小声地乞求着,说完将最后那双眼也全埋在膝盖间了。 笼铺里的老板走出来,嘟喃着“不买起开”,然后再次将那条黑布罩在铁笼子上。 探花带着大家,一边往前面走去,一边商量着玄机吩咐的事。 只有葫芦,他摸着背后被划开的那一小道伤口,伤口不大,但是还没重新愈合。 葫芦越想越气,同伴们在前面边走边商量,他则将脚步停顿了下来,又忿忿地回首看着那家机枢店。 “老子可是土匪,有仇必报的,凭什么忍气吞声?” 这口鸟气,他可吞不下。 不就是一家小小的店嘛,怕他个球! **作者寄语:**
第一百五十九章 天子脚下 = 从天官渡口来,又从天官渡口出。 期间玄机再次遭遇了接引的械人阻拦,在这一水通连的下水道里边,玄机踏上小船的那一刻,船桨一拍,那些械人就咕噜噜地跌进水里面。 随着那接引的械人落入浑浊的水中,最终沉底,沉在夜色所不能掩盖的水里污浊青黄里,隐约地透露出水底下层层叠叠的白骨。 是人,人类的骨。 一层垒着一层,沉在水底,铺满整个地京水下河道的白骨。 身后暗地里的喧嚣,随着玄机这一强行出走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但顺着水流伐去,玄机速度不慢,又紧随着出了这地下水道,身后追赶的人也缩了回去。 那就是一群见不得光的老鼠罢了。 玄机一只脚搭在船舷上,回首看着身后隔绝下水的铁闸门,玄机目光微玄,略带轻蔑地看了一眼头顶上。 原来,天亮了啊! 微熹的阳光打在脸上,是不同于地下城里面永远的冰冷阴暗,外面的世界才是真真切切的,唯一不行的,就是常年充斥在这水里冶炼的味道,早已弥漫了整个上阳京畿。 在这污糟的环境当中,顺着水流延下的两边河岸,早已经衍生出不知道什么品种的水草,乌黑如发,在水流晃动的时候也跟随着摇动,像死去人漂浮在河里的头发,也在拼命地散发着黑色藻气,和冶炼横流出来的废水,一起污染着这片水源。 机械的制造,令得这一带,寸草不生,所生皆毒草。 不知怎么的,玄机内心似有触动,忽然想到了不荒山到处可见的,细如钢针,自身带毒无药可解的芥地草。 难道,械人所到之处,当真寸草不生?! 接近口岸,伴随着晨曦的阳光的是上面码头的工人,船临近了,却没有那一派坚韧劳力的景象,所见所闻,都是一副久病沉珂的模样。 这…… 玄机上了岸来,从这上面买了一匹马,随手丢了一块碎银子过去,正当牵马要走的时候,却见岸边有一裹着麻布的佝偻老人朝着这边过来,拉住了玄机衣角。 “求求可怜,好心人。” “全家人都快饿死了。” 玄机眉心一拧,又见这麻布裹着下面的老人半边脸都溃烂了,隐约见骨,心下可怜之际也丢了一块碎银子去。 而后踩镫上马。 然而,不远处有人见这边有人要得到银子,一堆人抢踏着朝这边蜂拥了过来。 “我家全病倒了,等着吃药救命呢!” “我爹妈尸骨等着下葬。” “求求了。” “救救我们。” “……” 纷乱的人,纷乱的话,无数双枯瘦的黑黄的溃烂的手朝着玄机挤压过来,每人一边揪着她的衣角,就差一人一块,把人撕裂了。 “驾!” 一声高喝,盖过这码头上的纷乱,玄机干脆一马冲将出去。见她匆匆策马,气势如虹,码头上的人们纷纷避让。 而剩下的,则是那些人开始在围抢刚才拿到玄机施舍的那个老人的银枪,耳后还隐约传来踩踏尖叫的嘶喊。 玄机奔马出了一小段距离,停步回头看去的时候正好映着上升的日头,氤氲着码头上成片成片的乱象,以及……这看不见的地下水流,污染着这里的每一处,深入骨髓。 “这就是上阳京畿,这就是天子脚下吗?”玄机由衷地发出疑问,内心莫名涌动起一股难言的悲哀无力感。 她转头调转马头,飞快地离去。 体内的芯片由她所控,她所想要的画面呈虚拟屏幕漂浮在她的跟前,那里一处红色的点轻缓地呼吸着,膨胀着又缩着回去的大小。 这一处,是宣姬留给自己的地址,在京畿城外。 玄机跟着这地址去,绕过城外,顺着京畿道不远,便顺着城郊外面的村庄一路向东,越往东,玄机心里越发地有了一个清晰的大概。 往东,再往东处,越发地偏离了京畿道,越发地到了上阳京畿的后枕处。 这里往后是居住在城郊的人家,但往前却是有山做屏障,河流无阻,顺着这山路一路蜿蜒,与周遭几座城池血脉相连。 而玄机骏马所停下来的地方,则是巍巍皇城的最后方,那里如似新建的一座城邦,却退摆无比,建好了的墙体早经不住风吹日晒,轰然倒塌,上面爬满了斑驳的藤蔓和青苔。 再往里走,是往大山里面进去,却如同进入另一座城池,进入了桃花源一样的。 周遭植物漫长,参天的树,蔓蔓的藤,飞过的鸟和水里的游玩的鱼,这里绿荫成片,与上阳京畿里的一片污浊相比,这里简直是人间仙境。 而这里面的所有,花鸟虫鱼,飞的游的叫的全部都是装点,装点着这里的主角,这座城池就像是任人装点着美好的小姑娘。 可是,它只有一个规模,它未竣工,就这么瘫在这里,应有许多年,没有再动过的样子。 可以想象,这在当年是一个壮举,这是生生地想造出一个适合人居住的城邦出来,只是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这工程到一半,停止了。 玄机弃马而走,越往里走,越是坦途大道,可以看得出这里原本是规划来做街道的,但是也是石柱倒塌,青苔疯涨。玄机目光掠过的时候,尚且有四脚的爬虫受到惊吓地窜跑开了。 “这里是什么地方?” 玄机走到最深处,有一块被斜斜砍掉一半的人高方碑。 玄机走到那面方碑跟前,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拨开上面的藤蔓,露出“厦千万”三个字。 “厦千万?”玄机眉心一皱,心里也闪过一抹狐疑,“好奇怪的名。” 但从这面方碑往里看去,却见一座光鲜如许的行宫,格格不入地坐落在这座被弃的荒城中,红墙绿瓦,斗拱飞檐,上嵌着琉璃瓦,琉璃瓦遇到日光,闪耀着炫目的光。 玄机朝着这座行宫走去,走在这大门口前,看着这座冰冷冷的宫苑,她没有来地泛起一道寒意,从骨子里下意识地有一道想法在心里回荡。 “这是座钢铁的牢笼。” 如果巧造天工的钢铁牢笼,铸造成行宫的模样,和这座荒城显得格格不入,就像是后来有人特地在上面重新建造的似的。 而宣姬留给自己的地址,就在这里。 看着这里,玄机原本平复的心里忽然开始激起了波澜,她推开门朝里面奔跑了进去。 “宣姬,霍青鱼?” 行道上冷落宫灯,冰冷得让人心里发寒。 而从前面走过的巡逻士兵也好,宫娥也好,排列成行,木讷且死气沉沉地从玄机的跟前走过,一步都不曾停留过,仿佛没有看到眼前人似的。 然而,让玄机原本就疑云丛生的心里,又再多蒙上了一层尘。 她发现,这些士兵和宫娥,每一张脸都长得一模一样。 当某一天,有好多人从你的面前走过,这些人都顶着一张同样的脸,这该是一件多么渗人的事,这不禁让玄机想到一句老常话: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眼前这些人就是这样。 而让玄机心里窜起了细密的一层电流的是,那些从身前走过的宫娥,和在客栈里抢夺“霍青鱼”的翠衣女子,以及在地下城给玄机留信息的械人,长得一模一样。 “就是这里了,”玄机心道找对地方了,她快步地朝行宫里面跑进去。 推开行宫笨重的门,传来“咿呀”地一声金属响动,外面的阳光就算照进来,都还带着薄薄的一层冷意。 玄机就站在门口,她看到这偌大的行宫正中间,那个一身红衣的女子,琵琶骨被锁链穿行而过,就这么颓败如死般地将面目吹覆在地上。 青丝从两边落在宣姬的双颊上,如此决绝困境,却不减她半点风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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