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青鱼将脚步一退,不单是和李瑶之保持着陌生,更保持着距离。 “我是什么人,我自己清楚,该看什么东西,与生俱来。我与你不同,经历过生死,我现在只想回去,这里的东西……都离我太远了。”霍青鱼挪了挪自己的鱼龙面具,让自己说话的时候更显得自然一些。 “真的吗?”李瑶之一副不信的样子,他也不勉强,将手负在自己身后,“卿虞啊,你到底是我的长子,难道就真肯一辈子死守在那片地方,孤烟落日,千里荒凉?” 李瑶之唤着霍青鱼的本名,那是他出生的时候李瑶之给他取的名字。 也是李瑶之留给这个孩子唯一的东西。 在听到“卿虞”二字的时候,霍青鱼的心猛地一揪。他看着李瑶之,许久之后,开口纠正他,“我叫霍青鱼,霍家村才是我的家。” 李瑶之仍旧是轻哼了一声,不与他辩驳。 “你想回去,你娘呢?她在上阳京畿。” 霍青鱼不语,李瑶之见他这样,也猜到他应该知道霍翎在上阳京畿事了。 霍翎是霍青鱼此刻最放心不下的了,他垂下了头,思忖了许久。最终他将脸上的鱼龙面具给摘了下来,真面目示人。 霍青鱼问李瑶之,“你想要什么?” 需要什么,才能让他安然地,带着自己想要的人离开上阳京畿。 他肯摘下面具,李瑶之满意地笑了起来。 头上风吹宫灯,灯影摇曳,映着这对父子脸上的神色同样莫测。特别是李瑶之,他在霍青鱼的身上仿佛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 这孩子,无论是在哪方面,都与当年的他相同,容貌,包括那份天真和执着。 “你知道,我们李家这一脉,长子守龙脉,世代规训,唯有我不听祖训,出走不荒山,还不知天高地厚,得了皇位。” 李瑶之开始说,说着的时候言语中有苦涩与无奈,他轻轻拍了几下面前的栏杆,虽然轻缓,却干脆,一如他的人生。 “皇室子弟多,光是兄弟便有十几个,其中三足鼎立,刀光剑影。最后是让我这么一个从不荒山里走出来的皇子捡了便宜,全凭……”李瑶之说至此处,语气顿了一下,唇边有轻不可闻的一抹讥讽,“全凭宣姬!” 是的,全凭宣姬,全凭械人大军! “但你诛邪!”霍青鱼毫不客气地打断他,对他这过河拆桥的举动明显很不屑。 李瑶之不否认,“是的,诛邪司,就是诛杀她留下的那些东西,至今还未杀尽。”但李瑶之却伸出手,轻摇摆了几下,“可皇城最大的隐患,不是邪,是我的那些兄弟。” “皇位二十载,在虎视眈眈之下,这感觉不好受啊!都是自家兄弟,拥兵自重的拥兵自重,权倾朝野的权倾朝野,私自豢兵,参与党争。到底有多少勾当,是我那些兄弟的?” 说到地下城的时候,李瑶之下意识地看了身后一直站着不语的云仆。 云仆也下意识地将头更低了一截。 霍青鱼却没想到会是这样,“当了皇帝,天下不就是你说了算吗?” “天真!”李瑶之嗤笑了一声,“我留着宣姬,是想借着她将遗留在上阳京畿的械人全部解决了,她这么多年留下这么一个隐患,上阳京畿随时爆发。” “现在,我的那些兄弟,又蠢蠢欲动。” 霍青鱼沉吟着,却见李瑶之再没有往下说的意思。 霍青鱼只能在心里想着李瑶之今夜叫自己过来说这些的意思,“你想要我做什么?” 李瑶之尤然一笑,带着赞许地看了霍青鱼一眼,“卿虞,咱们是父子,联手将这江山整顿,如何?” 霍青鱼眉心一蹙。 李瑶之没有理会他的情绪变化,“你放眼看去,这偌大的上阳京畿,上阳京畿之外还有整个天下,江山如此多娇,皆入怀中,这种天下在握的感觉,你能不喜?卿虞啊,你天生该追随我的,回那个地方,不值当。” “这天下所有的事情,非权力不能解决。你想做什么,无论是你娘,还是那架械人的事……统统能解决。”李瑶之指的是玄机,只不过于他而言,械人终归是械人,甚至连个名字代号都懒得提,“还需要像现在这样,掣肘于人吗?” “我叫,”霍青鱼沉默了许久,开口打断了他。 声音如同一块沉下水底的石头,一直在那里默默地听着李瑶之说这些话,他将双手紧握,那张面具在他手上几乎快要变形。 “霍青鱼!” 霍青鱼直视李瑶之,目光凛冽如刀,一字一句地强调着,“我叫霍青鱼,不是李卿虞!” 说了那么多的李瑶之,唤回霍青鱼这般情绪,李瑶之脸上的笑容也逐渐沉着了下去,看着这个留在不荒山的孩子,第一次这般正眼看待。 却发现,李瑶之从未真正调教过这个孩子,甚至……他已经有了自己的个性和想法。 “李卿虞是谁,与我何关?”霍青鱼说着,一步步往后退,“李瑶之,我现在也是械人,你可以诛杀,可以看不起。但,我也同样看不起你。” 霍青鱼话语铿锵,气节不撼,云仆带他从哪里来,他就从哪里原路退回去。 “我看不起你借用械人之手拿下江山,回头却城里诛邪司,下令天下诛邪。我看不起你,同样最在不荒山长大的,我娘也好,寇天官也好,你谁都能出卖。我更看不起你……既然看不起械人,却连一个宣姬都不敢杀,你不舍得杀。” “住口。”李瑶之一声冷喝,前面还好,但一说到宣姬的时候,李瑶之就像是被触及到了逆鳞,暴怒而起。 霍青鱼却不怕他,眼眸之中的鄙视只会更深,不会减少。 “我最起码知道,我想要玄机,械人又怎么样,我同样可以敞开了爱,敞开了恨,我不像你……伪君子。”霍青鱼叱骂着,转身要下龙凤楼。 下楼之前,他停顿了脚步,他还想带着母亲离开上阳京畿,于是又转头,却没回身,给李瑶之留下一句,“我帮你找回宣姬,你放我们回不荒山,两不相欠。” 说着,他也不等李瑶之给回复,径自登下楼梯。 楼台上,李瑶之似乎气急,猛地连拍了几下栏杆。看到霍青鱼的身影走下宫道的时候,李瑶之不禁扯开了嗓子,吼道:“李卿虞,你身上注定承载着我的基因,我犯过的错,你一件不落的犯下,我倒想看看,你能否真的将那冰冷的机器当成人来看。” “械人,永远是械人,我当年能将宣姬从械变回人,我就能帮你,可你为什么非要牵系在那架械人身上。天下江山,难道不如一台机器,还是一架傀儡机器?” 霍青鱼脚步一顿,听李瑶之说完这些之后,再没回头地往前走。 从哪里来,就从哪里回。 霍青鱼就像倒带一样,将那些见识过的巍峨也好,繁华也好,这些他看过,现在还回去。 又回到了那家叫做“云来”的客栈里,霍青鱼回去的时候,天已经开始亮了。当霍青鱼踏进客栈的时候,正好惊醒了店小二。 小二想开口,却见霍青鱼脸色异常难看,重新返回了客房内。 晨曦风冷,霍青鱼回到房间里的时候将昨夜开着的窗子给关上,只见寒雾覆着地上桃花瓣,已经不复昨夜那般娇嫩了。 霍青鱼将窗子关好,重新回到床边,他看着一夜熟睡的玄机,心里冷冷的。 伸出手轻抚在她的容颜上,这个如同烙印一样刻在自己心里的女子啊,霍青鱼苦笑了一声出来,对着她说:“可是,我就是喜欢你,发了疯地爱上了你,能怎么办呢!” “我也知道,我叫李卿虞,可……我就是想带着你回不荒山,永远不出了。” 说着的时候,霍青鱼缓缓地将手从她的脸上朝着她颈部后面伸去,轻轻地触摸她颈部后面的芯片嵌合处,那里有个暗置的机关。 霍青鱼一摁。 熟睡中的玄机,伸着懒腰地睁开眼。入眼的时候就看到霍青鱼坐在床边上,玄机很明显一愣,而后悄然惊喜,她起身来张开双手,紧紧地抱住了霍青鱼。 “青鱼,真好,睡醒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你。” 在这一刻,玄机紧紧地抱着他的这一刻,才让觉得自己是活着的,不再像面对李瑶之那样,只有冰冷的计算和城府。 霍青鱼不觉,更加紧紧地回抱住玄机,霍青鱼闭上了眼睛,发自内心地说:“玄机,玄机,玄机……”他越呼唤着她,抱得越紧,也只有抱着她,才能找回自己的安定。 “怎么了?这才睡了一觉……”玄机有点被他吓到了。 霍青鱼不肯放手,也不肯多说,只有一句:“我好想你!” “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我也是。” **作者寄语:**
第一百八十九章 麒麟巧遇 = 晨曦破开最后一丝夜色,日头从东方高高升起,光辉满宫墙。其中,龙凤楼立于整个皇宫的最高处,最先迎接起这一抹照样。 然而,李瑶之站在那面大鼓旁边,朝阳升起的时候照在鼓背上,根本就笼罩不到他身上。 天子就站在这里,看着黑夜消尽的方向,霍青鱼早已没了踪影,他却一直站在那里不动,仿佛要将天涯望断。 “云仆,或许早该如你当年预判的那样,将她杀了!”许久之后,李瑶之忽然有了这么一句感慨,“若非一时心软,何至于今日这样!” “陛下并非心软。”云仆站在鼓下,光影则将他笼罩得更深。 苍老的声音自鼓下传来,云仆是笃定的,“陛下知道,云仆只会分析预判事件的方向,云仆分析不了人,真正的人。” “当时的陛下,有情!” “住嘴!”李瑶之冷声一喝,言语里的怒气和嫌恶没有遮掩,“械与人,不要混淆了。”说着,他一顿,想起了霍青鱼离开的时候说的那些话,“卿虞便是分不清。” “对一个械人动情,是最可笑的事。” 就这样,主仆二人都陷入了沉寂中,直到日头逐渐往上移,才又将李瑶之的身影露出来。 李瑶之方才开口,“朕的几个皇弟呢,他们三人联手,朕如何应对?” 李瑶之没来之前,朝堂皇子们三足鼎立,为了皇位纷争不下。直到当年李瑶之入京打破了这平衡,这二十年来的削弱,也间接让这三家逐渐走到了一起。 “听说,李庆之找到了宣姬。”李瑶之双手撑在栏杆上,回首冷滞地看着云仆,罩着薄怒,“他这是想复刻朕当年啊!” “霍青鱼不是答应了,会去找宣姬吗?”云仆倒是没有将李庆之的事放在心上的样子,“宣姬与玄机,无论如何都是一体,玄机在,宣姬便在。” “那上阳京畿呢?”李瑶之没有因云仆的话而将怒气偃息下去,“宣姬当年留下这么多械人,至今我都留着她解除这个危机,如果到时候与三王一乱,宣姬又在他那边,上阳京畿如何保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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