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占星一下子愣住了,“怎么一下子就看不到人了,神神秘秘的,他们在这里碰头做什么?玄机呢?” 寇占星左右看了一番,也没见到玄机。 “真是奇了,她该不会真的找到门路,重新进地下城吧?”寇占星兀自嘀咕着,兴尧见他们不见了,赶紧拉着寇占星走。 泗水渠。 寇占星重新坐回兴尧那艘破败的小船上,顺着那散发着奇怪臭味的水道,一路朝着这个城池的最低处流去。 这里长年累月累积下来,长散不去的恶臭环境,兴尧早习以为常,寇占星却每走一次都不顺畅一次。他甚至在想,这次战乱过后,上阳京畿必定要重新迎来百废待兴的时候。 如果,能帮泗水渠的人重新找个安置的地方,让他们彻底的融入上阳京畿,而不是像下水渠里的老鼠那样不被这里的人容纳。 要是能这样,怕是再好不过了。 寇占星一边想着,一边随着兴尧踏上了河岸,上了河岸,抬头看着这片天,寇占星伸出一只手掌挡在前面。 “这里简直不是人住的地方。”寇占星下意识地腹诽了一句。 前面兴尧的脚步顿了一下,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寇占星的话,脸色有些难看。他转过头来将其中一些药拿给寇占星。 “这是二道巷于大妈的,这是最里第三巷小老头的,这是……” 兴尧将这次取来的药一并交给寇占星,并且吩咐好注意事项,然后提着自家娘亲的药往家的方向去,“我得先回去给我娘熬药。” “哦。”寇占星接过那些东西,转头走去的时候,兴尧却叫了他一声,“你是不是觉得这里很差劲?” “啊?”寇占星愣住,回头却看到兴尧异常认真的模样,一时竟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没等寇占星再次开口,兴尧却无比地认真,“泗水渠虽不好,可也是我们的容身之处。这里的所有人,病的病,痛的痛,可也都在的努力地活着,这里就是人住的地方。”兴尧顿了一顿,越发地郑重,眼眶都红红的,紧攥的拳头暗藏着激动。 “我们就是生活在这里的人。” 忽然间,似乎有某种东西化作一道沉重的力量,无形中打在了寇占星的心口上,闷疼闷疼的,让他羞愧难当。 停顿了片刻之后,寇占星再次对向这个少年,似是第一次认识他似的,对他认真的说一句,“对不起啊,以后不会了。” 听到这话,兴尧的眼里似乎才有光闪过,那少年痞子模样,用手指了寇占星一下,“算了,大人不记小人过,本大爷不和你计较。” “你大爷!”寇占星忽然就想朝旁边拾起石子扔过去,幸好兴尧跑的快。 寇占星看着手里捡来的那颗石子,湿漉漉的,还沾染着泗水渠常有的污渍。寇占星撇了撇嘴,将那块石子一扔,拎着药朝着兴尧说的那些人家一户一户地送去。 这一遭送药,也让寇占星更加了解了泗水渠的情况。 小孩瘦骨嶙峋的,见他送药过去还吓得躲在门后,只睁着一双眼巴巴地看着他,那些老人则一个个地不是肺痨难治,就是手脚因为过度浸染了那些金属水而开始溃烂,污脓一片。 送完了药,寇占星兀自一个人沿着水道而走,天色已经开始黯了下去。他孤身走在这浑浊的水边,在夜色的侵染下也将那污浊给遮掩了去。 水面倒影着寇占星的身影,前面不远处,有孤身守望的老人独自坐在岸边。风吹来,许是吹得冷了,那老人拢了拢身上那条深色的麻布,仍旧痴痴地望着前方,嘴里喃喃自语。 寇占星靠近了去听,也听不清楚这老人在说什么。 “老人家,夜幕降临了,露重难熬,先回家吧。”寇占星对那老人开口说道。 然而,那老人听闻之后,侧首过来,一双老眼里的沧桑忽然有某种让寇占星不忍直视的苍凉,这是得在什么样的环境浸染下,才会有这样的眼神。 “就在这里吧,就在这里吧,就在这里吧,就在……”那老人不断地重复着这一句话,看这样子应该是年纪大了,精神也带着混沌了。 寇占星叫不动这老人,伸出手帮他将身上那块挡风的布给拉上一点,然后叹了一口气,继续朝前走去。 身后,那个老人仍旧在重复着那一句话。 “就在这里吧!” “就在这里吧!” “就在……” “……这里吧!” 那声音越来越远,直到来到兴家,那个位于泗水渠最深处最后一间的石屋前,在石屋前面有一盏微微的灯停在那里,似是为了谁而留。 隔着不远的距离,却见天阶夜色有迷雾笼罩,称映得那盏灯火也泛着迷蒙光晕。 又是起雾的一夜。 在推门进去的时候,都能听到那屋子里面母子的对话。 “尧儿啊,你爹还没回来吗?” “是的娘,现在外面正乱,父亲兴许要晚些回。” “那记得将门口灯留好。” “留着呢!” 这温馨的话语,还有那从里面飘出来的药香味,都让寇占星有了许多的动容。 在这之前,寇占星或许对泗水渠只有简单的感受,那就是这是一群挣扎在污水渠里的人,如同老鼠。 可是现在,寇占星忽然有所感触,今天送药的时候,他还特地多走了几次这里的路,多看几眼这里的人……他忽然有所明白,父亲当年为什么想要带他们离开了。 有些东西,只有当你身临其境的时候,才会彻底的明白。 寇占星正抬起手想要敲门的时候,身后却传来兴老爹的声音,“寇……”这声音带着几多莫名的惊喜,但在这门口灯火微映和夜雾迷蒙下,兴老爹忽然收住了口,眼里的惊喜也稍纵即逝,转换成了一句,“是你啊?” “哦,是的,帮泗水渠里的老人送完药,顺便过来看看你们。”寇占星捕捉到兴老爹眼里刚才那抹惊喜,心里不禁在怀疑,他是将自己看成谁了? 看成老头了吗? 这么看来的话,也未必全然是怨怼。 “进来吧!”兴老爹兀自进门,收拾着自己手上的东西,显然累极了的模样,他一边在旁边洗手,一边说:“这次叛王之乱,当真超乎了我的想象。官府衙门让我们去清理那些打下来的械人,乖乖,堆积成山了,也不知道李庆之从哪搞来这么多械人的。” “那明日还有得工作吗?”兴尧兴致冲冲地问,要不是老爹非要他在家里照顾老娘,他实在是想要一起过去帮忙。 多一个人,就多赚一点银子。 “自然是有,我还打算接下来吗,如果叛王再来攻城,我就上阵去杀敌,说不定能立个功劳,这样咱们一家就能离开这里了。”兴老爹越说越兴奋,但唯独寇占星看到他在洗手的时候,拉起的袖子两边手臂,横七竖八的血痕。 那是搬动那些钢铁械人的时候划伤的,也不是一件好活计,只不过对于他们来说已经够好了,泗水渠里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 说到这里,一直在旁边插不进嘴的寇占星忽然兴奋了起来,“我正好想找你们说这事呢!”他忽然有种上天都帮我的感觉。 既然兴老爹有这种想法,那么接下来想做的就容易多了。 兴家父子全都看向寇占星,不明白这家伙为什么忽然这么兴奋,而且,他今天似乎没跟那群山匪一起过来。 他想作甚? 投诚? 图啥? 兴家父子两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寇占星兀自摩拳擦掌,“这次战乱,上阳京畿里多有流离失所之人,等到皇帝平叛成功,自然会重新安置城里百姓。如果,我是说如果泗水渠在这时候组建起一支护卫队,于这乱世中杀出一片威名,那么到时候不止你们一家,就连整个泗水渠……” “滚!” 寇占星的话才说一半,兴老爹忽然脸色沉了下去,只吐出这么一个字打断了寇占星接下来的眉飞色舞。 “什么?”在寇占星看来,没有什么比现在是更好的机会了,他不明白兴老爹怎么忽然脸色就这么严峻,就仿佛……寇占星说了什么丧尽天良的话来一样。 “他教出来的儿子,所说的话和当年一模一样,当年上阳京畿摇摇欲坠,寇天官把我们扔在兵荒马乱里一次还不够吗,还想再来一次吗?” 什么? 寇占星整个人如同被淋了一盆冷水那样,他是想过当年的事情有各种原因,但是却没想到最后会有这样赤裸裸的一刻。 父亲,真的把他们给扔在兵荒马乱里了吗? 他……怎么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 寇占星摇着头,尚且不能回过神来,但嘴巴却下意识地开口,“不可能,我家老头子他不会的,他一生诛邪,死而后已,临终之前尚且悲痛不能诛尽天下邪,他不是这样的人,他该是天下英雄才是。” “天下英雄!”兴老爹嗤声冷笑了起来,言语里有洋溢不尽的嘲讽与切齿,“我呸!!!” “我说……他是天下狗熊才对。” **作者寄语:**
第二百零六章 一水分流 ======= “不是这样的,不许你这样说我爹。”寇占星一下血气上涌,想上前去却被兴老爹一把抓住了衣襟,直接摔在了门口那边。 “我爹临死前,还挂念着天下苍生。”寇占星岂能记错。 老头子临死前极其的痛苦,除却饱受不荒山诅咒的折磨,还有内心的煎熬,无法诛尽天下邪的遗憾……这所有的东西全部交织成寇占星脑海中对父亲的所有印象。 可现在,兴老爹听到寇占星这话的时候,却转身拿起了一把长叉,直接将寇占星一叉,架出了门外。却又不松手,寇占星被他叉住衣服,叉子直接穿过腋下的衣袖,被定在了门边的墙上。 “老子告诉你,你爹就是个笑话。” “我爹不是!”寇占星也嘶哑着声喊了出来,一双眼瞪得老圆,血丝布满眼白周边。 然而,兴老爹却将手里的叉子更用力地顶下,划得他肋下生疼。伴随而至的,是兴老爹宛如刀锋般的话语。 冰冷,凛冽! 兴老爹没留半点面子,“没有能耐就不要轻易许诺,你和寇天官那德性一模一样,让人看了生呕。” 在寇占星的注视下,兴老爹一字一句说得特别洪亮,“你听清楚了,寇天官骗了泗水渠所有人,就用你刚才说的那番话,我们大家都信了的话。可是最后他抛下了所有人,辜负了大家的期望和等待。 因为他,我们至今才不被上阳京畿所承认,京畿户籍容纳不下我们泗水渠区区上万人。 也是因为他,我们整个泗水渠的人才会活得如同老鼠一样,等死都没一个痛快,他就是个罪人。 无论你怎么解释,他都是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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