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生命的另外一种运行方式。 “宁可诛邪死,也不这般活。” 叶轻驰看着自己蛰伏身躯,在厌恶之余,直接将手伸进了那钢铁的肺腑里面去,任凭着里头零件搅拌,搅得他好不容易站立的身子又跌倒在地。 钢铁硬朗,那里是他一指之力能够摧残的,在身体零件的搅拌下,身体虽是钢铁的,但这断指之痛却是实实在在的。 他将那被搅得断了的手抽出,整个人如似丧家之犬般跪倒在地,又缓缓地垂下身子,任凭自己趴伏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喉咙间隐隐有血腥的味道,随着这股怒意喷薄,他嘶鸣着咆哮出濒临崩溃的声音来。 似乎,要将肺腑全部倾尽了才肯罢休。 小九被他一甩,甩得老远出去。她就这么跌坐在地上,没有动,也没有起来的打算,就如此冷眼旁观地看着叶轻驰在那里疯了一样的自我折磨、疯狂呐喊咆哮。 这一刻,小九唇边扯起了一抹不知是哭还是笑的弧度,声音惨淡得让人发指,不知是嘲是怜,“你也有今日啊,叶轻驰!” 却是在说着这话的时候,小九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言语中颇具嘲讽,“这就是云仆口中所谓的,救你?!” 说完,她勾唇冷笑。 小九实在是太了解叶轻驰这个人了。这样救,却比让他就那样死去更让他痛快,他现在这副模样算什么? 邪? 诛邪司啊!叶轻驰他,可是诛邪司流风营的首领。 “他心脉尚存一息,要想他生命延续,别无他法。”从远处,云仆的声音轻飘飘地传了过来。 小九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却不知什么时候,云仆已悄无声息的从颓败的入口处,踏着废墟走来。 云仆没有了披风的遮挡,露出一头灰发,束玉高冠,却素衣长衫,与他一脸皱褶的容貌相称,却无半点老态,反增其烁。 小九站起来,全身紧绷着。 老者踏月而来,最终将步伐停在叶轻驰的身边,目光如似爱怜一般的看着叶轻驰,仿佛当真是看着自己的孩子那样。 叶轻驰的声音湮了下,仍旧痛楚地跪趴在地。 云仆将手轻抚过他的顶,带着某种无边的宽慰与寂寥,问他:“是人是邪,于你而言,重要吗?” 叶轻驰没有回答,但紧握的拳头便说明了一切。 云仆一眼看穿他的排斥,也看到他把指骨被搅断的伤口,“械人看似无懈可击,但实际……”云仆的话语一顿,将原本抚在叶轻驰顶上的手往后一挪。 枯瘦的手拨弄过叶轻驰的后颈处,那里没有仿生皮的遮掩,芯片嵌在那里轻易可拔。云仆说话的当间已然将叶轻驰的那块芯片拔出。 芯片就在老朽的手里把玩着,原本还在崩溃当中的叶轻驰登时也安静了下来,如同一具半成的作品,就连悲愤也同时止住了。 云仆不禁一笑,继续言道:“不堪一击!” “一块小小的芯片便能决定械人的生死!说到底,死穴在这里,与真正的人类相比,简直天差地别,根本就无法抗衡。可笑的是,你们械人还一直以为,自己强大,能与人为敌!” 说罢,云仆将目光转向小九那边去,那如水从善般的神情却变得凌厉了起来,“小白猫,收起你的爪子。你的利爪在没抓到我之前,不出三步就会被我所擒,根本就不用出动我身后的诛邪师。” “可恶!”小九轻微按捺了自己的利爪,她的确在暗中蓄爪,打算一扑过去。 小九心里清楚,莫要看云仆这会毫无戒备,就像是一个慈祥的老人,身为械人实在是太清楚这个人的可怕之处了。 整个诛邪司都知道,云仆不会武功,他也从来不掩饰这一点,但整个诛邪司却从成立之始便牢牢攥于他手中。 于他而言,智谋胜于一切,武力乃是下选,械力更是下下选。 传闻,上阳京畿云仆大人,算无遗策,乃陛下唯一亲信。 小九紧敛着自己一双利爪,看着云仆这嚣张自傲的模样,眼睛里几乎能滴出血来,在紧绷到了一定程度之后,小九仍旧是止不住心中那一腔滚烫,踏开步伐便朝他袭去。 “我不信!” 小九身形极快,步伐一跃丈许,她仅凭自己的速度便能在红崖里数一数二,如何不能与这个落单的老人抗衡了? 如果能在这里将诛邪司的最高统帅给灭了的话,红崖再无忧! 如此一想,小九则更加坚定了张爪的信心。 云仆戴月而立,就将双手负在身后,看着这只不受训的野猫,就这么张爪朝自己攻击而来。他不躲不避,却是微收眼睑,口中吟哦有道,细数着:“一、” “二、” 云仆的目光如同张开的网,就一直落在小九冲来的步伐上。 小九灵活,一步跳跃距离极大,在她第三步跃起,即将落地的时候,九尾与身后罗裙同样翩飞,那利爪等待着落地的那一刻,直接将这老头一分为二。 可未等第三步落下,云仆就像计算好了她的步子与攻击路数,就连她利爪袭来的轨道都全然在他眼里。 只见利爪落下的那一刻,云仆只将身一偏,轻巧地就避开了。 然而,却在云仆避开的同时,他轻抬自己那双手。那双看上去枯朽如柴的手,却异常的柔软,如似无骨一般顺着小九的手腕而缠,倏忽间一握。 小九没想到自己没有袭击到他,反而被他所擒。正抽出另一只手反击的时候,云仆仿佛早就算计好了,在她出另外一只手的时候,便将小九这只被自己所擒的手一拽,一拧。 云仆对械人的构造,可谓再熟悉不过了。 只消他一触碰上小九,她身上的关节便任由他组合。此刻小九被他擒住的那只手就是如此,被他拽拧之后摺叠,竟然将那些舒展开来的关节全数收拢了回去。 而小九另一只出击的手,也遭受了同样的命运。 饶是小九再灵活,身手再敏捷,可对上这个不会武功的老者,忽然就像是没了半点招架的模样,无论如何就是攻击不到他,反而是自己的每一招一式都走不过他的眼。 诚如云仆所言的那样,械人不堪一击。 在云仆的手中,小九的每一次出击都被看穿,所有舒展开类人的关节最后都被他给拧了回去……打回原形。 最终,云仆将那只浑身白毛的畜生拎在手中,捏着它的顶花,白猫四蹄都亮出了利爪,对他也无可奈何。 “怎么样,我都说了,不出三步,就能将你拿下。”云仆对着这只小白猫稍显得意的说,说罢,他将白猫朝着地上一扔。 白猫尖叫了一声出来,落地的时候四肢又被摔得伸展出来,小九直接趴在地面上,正想起身的时候,老者一只脚踏在了她的背上。 重力落下,小九难以起身。 “老不死的,你不过是取巧,若有本事与我堂堂正正一战。”小九不甘示弱,抬眼看着这周边,满眼的愤怒,“这里是红崖,论战,不可能让你们欺负到头上来。” 诚如赴死的雄狮,诚如曾在红崖客栈前被杀的她! 可云仆依旧笑呵呵的,“谁要与你一战!就算你们红崖恢复往日辉煌,也没有一个能逃得过我的手掌,何况尔乎。” 小九不服,看着这满目疮痍的红崖,心里撑着最后的倔强,“宣夫人若在,岂容你狂妄!” 是的,宣夫人要是在,他们红崖绝对不会是这样的光景,也绝对不会任凭这样一个人将她踩在脚底。 他们,算什么东西。 然而,小九提起宣夫人的那一刻,云仆却沉了下去,而后像是回忆起某段回忆般长长地舒叹了一口气,“宣姬呀!” 语音才落下,他便将脚抬起,顺势将小九一踢。 小九撑起自己身子,看着老者立于跟前,那一袭素衣与玉冠,衬映着他灰白的须发,隐隐带着让人不敢直视的威压。 云仆看着小九,如似在看着宣姬,他有足够的自信与自傲,“你们的宣夫人,当年与我早见真章。她都斗不过我,何况……她造出来的械人。” “什么?”小九一脸的震惊,却是怎么都没想到云仆居然和他们的宣夫人,也有过这样一段恩怨。 云仆一步步朝小九走近,一边走着,一边说着让她难以置信的话。 “宣姬啊!那个运筹帷幄,助瑶主走出不荒山,登上九五的奇女子,她的确智谋超群,足够厉害。只不过,她忘了。她忘记了自己不过是区区械人,械人还能妄想什么呢?她真的以为,自己有了一副人的身体,瑶主就会敢直视她的这份情吗?” “我早看穿她了,也早看穿瑶主了,她忘了自己不过就是一具械人,瑶主也只是个普通的男人。男儿爱美人,可谁会爱械人!? 你们的宣夫人天真的以为瑶主能够接受这样的她。那样的话,那样的话……”云仆说着,陷入了沉思,继而又认真的一声长叹,嘲笑道:“该多恶心啊!” “什么意思?”小九瞠大着双眼,看着近在咫尺的云仆,抬眼望去,如仰高山。 云仆的身影罩在小九身上,他驻步在小九的跟前,目光已经不是刚才那般温柔了,说话也不再似以往谈笑风生。 他语出如刀,“你以为,陛下何以杀宣姬?” 小九无法动弹,只能睁着眼看着云仆在前,说着他们红崖里的械人从未听闻过的有关宣夫人的过往。 “陛下唯云仆,言听计从。” **作者寄语:**
第七十章 下不为例 === 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旷荡思无涯。 宣姬当年进京时,可真是无尽风光哪! 当朝天子李瑶之,从不荒山那一介荒凉之地一路征战,自西南边境而出,金戈铁马踏破冰河,一路高歌入主上阳皇庭。 金戈铁马的后面,总有一副鸾车,鸾车里,端坐着一红衣女子。无论征战何方,这女子总是随军。 传闻在李瑶之出不荒山之始就有这规矩了,一直带在身旁。有说新君礼贤下士,此女抵万金,也有说是李瑶之的枕畔之宾,众说纷纭。 但能伴着李瑶之这一支被弃从不荒山的皇室旁支走出来,一路至今,也算能耐。 车马萧萧,伴随着军队踏入上阳京畿,一片战后的狼藉与上阳的繁华相互交错。宣姬的侧倚在鸾车内,怏怏地拾起帘子,看了一眼外面的繁华。 满目喧嚣,这就是让李瑶之心心念念的上阳京畿,当真是物宝天华。 只是,这些浮华于宣姬的眼里的闪过一抹不值一提来,她的目光流连之处,始终是车马的前方那抹从不荒山一路相互扶持出来的男子。 李瑶之曾许诺她,“宣姬,助我回皇庭,我与你共享这天下。” 天下! 宣姬唇边勾起了不屑的弧度,“这天下,有什么好的呢!”她说着,翻过身去把握着自己手中一直握着的一块泛着金属色魔方样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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