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檀无奈道:“小和尚,你师父能在这破庙里保护你安然无虞已经耗尽他所有生机了,”他用手指轻轻点了点法喜光溜溜的脑袋,轻声道,“再多两天,用不着别的妖魔古怪,他自己就会彻底失控,把你吃掉,明白吗?” 法喜小和尚如坠冰窟,点在自己脑门上的指尖更是冰冷异常,完全不带一丝温度。 他愣愣抬头,对上沈檀那双含笑的眼睛,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颤。 “不要吓小孩了。”黑色的小石头兽突然干巴巴开口,把法喜小和尚又吓得一个“哇”了一声。 李药袖:“……” 沈檀忍俊不禁。 李药袖本就恼他,此刻他火上浇油地一笑顿时恼羞成怒,极具威严地一跺脚:“你们在人老人家的骨头间滔滔不绝真的好吗!” 沈檀:“……” 法喜小和尚:“……” 沈檀咳了一声:“好了小和尚,不要哭鼻子了,还是先行帮你师父收敛入土吧。” 法喜小和尚抽了抽鼻子,对着一地散乱的白骨又掉了一会泪,却是拒绝了沈檀的帮助,爬起来自己默默地将他师父的尸骨一根根收拾好。因为一时半会买不到棺木,法喜小和尚只得用杯渡禅师的袈裟仔仔细细地将骨头包裹好。 外头的雨帘已变得稀稀疏疏,法喜找了个铁锹,决定将师父就葬在庙中的银杏树下。可是他的身量实在太小,甚至还没个铁锹高,最终变成了沈檀挖土,法喜抱着他师父哭,李药袖这个镇墓兽则威严地站在杯渡禅师的未来坟头,决定暂时履行一下自己镇墓兽的职责,替这位德高望重的僧人镇一会墓。 这其中有没有吃了人家的骨头心虚,就不得而知了。 沈檀挖墓的本事就和他神出鬼没的功夫一样十分了得,没费一会功夫俨然挖了一个极为规整且纵深合适的墓坑。 李药袖装作不在意瞥了两眼,坑壁光滑流畅,坑底平整如镜,她暗自点头心道,这人不仅和沈蠡一个姓,竟连在细节上的吹毛求疵都是如出一辙。看来姓沈的人多少有点病,最终她得出这个结论,但她还是认为沈檀的病更大一点。毕竟沈蠡是个谦谦君子,绝对不会贸然对她动手动脚,哪怕她现在是个镇墓兽! 法喜一步三不舍地抱着杯渡禅师的尸骨走到墓穴前,他蹲下来泪水直流:“师父,呜呜……” “小蛇,你们在干嘛?”睡意朦胧的细细声音突然响起在他们头顶。 法喜小和尚不自觉地抬头。 一条碗口粗的黑色长蛇在银杏树上倒挂而下,三角形的脑袋晃晃荡荡撞上了小和尚的脸,冰冷的金黄竖瞳眨了一下,长长蛇信“吸溜”舔过法喜圆圆的脸蛋:“好嫩的小孩哟~” 法喜小和尚眼睛越睁越大,手里的包裹和他自己“噗咚”一起倒地。 沈檀:“……” 李药袖:“……” …… 大雨过后的清晨,太阳半死不活地躲在依旧厚重的云层中,官道上雾气蒙蒙,狭窄的山道渐渐变得开阔,连路边的树梢枝头都缀满了含苞待放的花朵。清脆的马蹄声有节奏地敲击在尚算平整的道路上,溅起一簇一簇的泥水花。 “嘤嘤,都说了我不是故意的。”黑色长蛇被倒挂在沈檀腰间,像一条风干的腊肉,它十分委屈,“确实很嫩嘛。” 沈檀无动于衷地牵着小马悠悠向前,嘴里叼着朵顺手从来路边摘得花骨朵。 李药袖照旧趴在她的风水宝地上,短短的尾巴甩甩:“谁让你吓小孩呢?” 黑蛇嘤嘤:“我一进那座庙就好困好累,就想挂到树上冲个凉,吹吹风。哪晓得小蛇会在树下挖出那么大动静,挂下来就看到那小孩了。”说起小孩,它卷起半截身子朝沈檀道,“你把那小孩带着当储备粮吗?” 不知是不是李药袖的错觉,越接近平凉府城小黑蛇说话的速度仿佛也变得越流利。黑蛇和她到现在见过的其他妖物都不太一样,“田秀”狡猾残忍,“杜秀才”善良木讷,而黑蛇……它虽说也有杯渡禅师所说的兽性,但与人更像。杯渡禅师说,只要吃过血食的妖物才通人性…… 李药袖瞅着被沈檀利落地打了个结塞进皮兜里的黑蛇:“……” 很难评,她只能说,很难评。 突然,李药袖察觉背后传来微微的颤抖,那种颤抖连续不断地传来,颠得她快滑下小马驹的头。 李药袖莫名回头,就看见一直晕在小马驹背上的法喜小和尚抖得和筛子似的,甚至能听见他牙齿打颤的声音。 小和尚抱着光溜溜的脑袋,埋头呜咽:“不要吃我,不要吃我。我好瘦,当不了储备粮。” 李药袖:“……” 李药袖心道,被打成结的黑蛇不冤,她怜悯地看着小和尚:看给人孩子吓得。 还没等她慈悲为怀地安慰法喜小师父,突然前方奔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李药袖刚诧异地抬眼,那阵马蹄声已如旋风般擦肩刮过。 李药袖:“……呃?” 啥,刚刚过去个啥? “站住!”一声清亮的怒喝声伴随急勒的嘶鸣声响起在他们背后,“你们是什么人!”
第22章 狭路相逢 “让你站住呢!”见沈檀牵着马置若罔闻继续向前,那人登时暴脾气地纵马直追而来,手中未出鞘的长剑划出一道黑色流光,直击沈檀后背。 疾风劈开小马驹柔软的鬃毛,李药袖头顶一凉,求生本能令她剎那间在小马头顶瘫成一张兽饼。 沈檀步下一转轻飘飘地避开那道黑光,破旧皮氅擦落数朵落花,手腕一扬便挥出一道劲风直直迎向那人抓来的五指。 那人万万没想到对方的反应竟如此敏捷,大惊之下一时避让不及,手腕被那束堪比飞箭的寒风打了个正着,“嘶”的痛叫一声,连人带剑差点一起落到马下。幸好他反应也是极快,及时用脚尖勾住长剑踢回手中,两眼登时亮得惊人,燃烧起熊熊战意:“好你贩羊贼,身手竟还不差!来战!” 李药袖压根没明白究竟发生了何事,沈檀就从一个赏金猎人变成了贩羊贼,一头雾水地和张大了嘴巴的法喜小和尚一同看着这两人瞬间打到了一块。 找茬的少年竟与沈檀差不多大年纪,一身黑色束袖劲装,整个人像只精干的小豹子,气势汹汹地提剑直劈沈檀。 反观沈檀,他的身法便和本人一样懒散许多,每一次少年凶狠的剑意劈来,他都好似运气极好地擦身躲过那一剑,惊险程度直让法喜小和尚害怕地赶紧用手蒙住眼。李药袖起先也是心中一紧,看了两人过了几招,忽然心中顿生古怪,怎么感觉和猫逗老鼠似的…… 而沈檀才是那只猫。 被沈檀连着溜了一圈,少年也发觉其中古怪,小麦色的脸庞顿时涨得通红,他大喝一声,长剑出鞘!凛凛剑锋如寒冰淬雪,一声微弱但清脆的剑鸣嗡嗡振响。 沈檀眉峰一挑,目中露出稍许意外之色,这小子竟会将灵气融入剑中,凝成——这应是叫剑意吗? 少年剑光已翩然袭来,森森寒气快如闪电直逼沈檀。 “沈檀小心!”李药袖蹭地蹿了起来叫道。 “嘭”沈檀手中的木棍完全不堪一击,碎成无数片纷纷落下,却见他皮氅一挽卷在腕上,竟徒手硬生生接住了那道剑意。 锋利的剑身似撞上了坚不可摧的金石,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同时一寸寸寒冰顺着剑身蜿蜒而上,直接冻到了陌生少年指尖。 “你还会法术?!”少年手指已然凝固出了冰花,他却丝毫没有松开剑柄的意思,而是眉目沉重地怒视沈檀,怒骂道,“你既有这一身本事,为何要做这下三滥的勾当!” 说话间,他的五指已经冻结在了剑柄上,脸色也从通红变得苍白。 李药袖已经飞蹿到了沈檀肩头,脑袋焦虑地向下探去,却见沈檀整只右手被皮氅包裹,完全看不出伤或者不伤。 沈檀脸色被她那双招风耳擦过,痛倒是不痛,就是有些微痒,他轻咳一声,眼中带笑:“我没事。” 李药袖乜他一眼,一屁股坐在他肩头,小小声道:“好饭票,没事就行。” “……”沈檀无趣地丢开了少年的长剑。 少年踉跄向后退了几步,手指连着剑身的冰雪霎时融化,淅淅沥沥地滴落在地。他见了李药袖这只镇墓兽,更是大惊失色:“你竟还带着只妖物!你果然是喂食妖兽才抓了这小孩当和骨烂!” 冷不丁被指到的法喜小和尚一呆,在听到最后一个词时他的脸色啥时变得极度恐惧而苍白,他紧紧抓着小马的鬃毛缩着肩膀使劲摇头:“我,我不是和骨烂……” 李药袖乍然听到这个词儿颇为陌生,不是在书中看过便是青浦先生提过,但时隔太久已然记不太清。 沈檀似是察觉她的困惑,淡淡出声解释:“天裂之后,四季气候紊乱了很久,田中寸草不生,一时间连各地大富大贵之家都无余粮,更别说寻常人家。天灾之下,人性便愈发单薄,人也变得连猪狗都不如。*老瘦男子谓之‘饶把火’,妇人少艾者,名为‘不羡羊’,小儿便呼为‘和骨烂’。” 李药袖愣了一下,看向马背上驮着的小和尚。 法喜小和尚两个葡萄一样眼珠子已因恐惧瞪得老大,通红的眼角泛起点点泪花。 陌生少年见状于心不忍,当机立断再不犹豫从腰间抽出根竹筒“嗖”地冲天发出一道红光,他边出声安慰法喜,边恶狠狠地瞪向沈檀他们:“小师傅别怕!我虽打不过这畜生!但是我现在就叫人来!” “……”畜生沈檀抬起木棍,面无表情道,“我现在就把你杀了。” 陌生少年:“……” 李药袖从沈檀右肩跳到小马驹的背上,一爪拍拍小和尚发抖的身体,无奈地唉声叹气:“法喜小师傅,我真不吃小孩啦。” 陌生少年戒备地提剑对上沈檀,见到那只黑色小兽流畅地口吐人言,不免又心中暗惊:这个妖物好生厉害,如果不看外貌,光听它言语,已如常人无异。他不禁心中怒气更甚,要知道他所见过的妖物,最似人者也不过能模仿凡人吐出一两句人话,仅是如此那人便已吃了一十八个生人。眼前这个黑色妖兽,光看体态……嗯,有些可爱,没有那些妖物狰狞!这不是重点! 他手中泛着寒光的剑尖已不动声色地转移方向,对准了毫无防备的李药袖,剑光如疾风骤雨而至! 这一击拼尽少年全力,纵使沈檀也未料到他竟出其不意对李药袖动手,脸色一沉,并指如电拦向长剑。 却堪堪迟了一剎。 森寒剑气已刺入镇墓兽背部,尖锐的疼痛令还在安抚法喜的李药袖一愣,呆呆回头。 少年满是杀意的眼眸竟在咫尺,可那股杀意在下一刻变成了不可置信的震惊与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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