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杀不了他,”那道怪异的声音叹息一声,忽而道:“昨夜闲来无事,我卜了一卦。” 萧卓听到这时不加掩饰地嘲弄道:“就你这只剩一颗脑袋还有能算卦呢?可省省力气吧。” 那道声音却全然没理会他,继续道:“孤君在野,紫薇在丑。” 萧卓慢慢收敛起了神情,死死盯着那个角落:“什么意思?” 可小小的石窟中再无声响,陷入一片死寂当中。 萧卓左等右等等不到,习以为常地切了一声,转身离去。 在背后小小石门合上之际,一声渺渺话音飘出门缝:“恐怕与当年的宫中旧事相关。” 千里之外,大燕新都。 烟熏雾绕的三清殿内烛火煌煌,三清像下方一个身着内官服饰的中年男子正在虔心上香。 待他双手合十默念完毕,一旁静候已久的道人将一方洁白的帕子适时递了过去。 内官接过帕子,慢条斯理地将自己的手指一根根擦净,头也不抬地说:“实在不是咱家不举荐观主您吶,这陛下重病,多少双眼睛盯着在呢,也不是我一个区区内侍能做得了主的。您看这近的有推堪司,主事之人徐先生的嫡亲妹妹在宫中正得宠;远的有新起之秀千山教,连清水寺那帮光头和尚都暗戳戳找人往宫里递了消息。” 他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了道人一眼:“您瞧,谁都想在陛下面前露个脸,这万一治好了,可就是本朝第二位‘国师’了。” ‘国师’二字一出口,殿内寂静无声。 时光流转,现在许多人可能已经忘记了几十年前旧京中只手遮天,呼风唤雨的第一位国师了。 可对于他们这些修行者来说,这些称不上秘闻,有些人甚至还知道现在这天翻地覆,灵气充沛的世界与这位“国师”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 正因如此,这位“国师”成了本朝的禁忌,毕竟他险些酿成了灭世大祸,更差点使当朝皇室血脉几近断绝。 残留的一两个,譬如当今圣上也受“诅咒”影响,被血脉里流传的绝症日日折磨,眼看着日渐消瘦,生机已尽。 坏就坏在,他是沈氏的最后一个正统血脉,现在连个子嗣都没有,如今的新京中暗潮涌动,各方势力都蓄势待发,眼看着又一场剧变即将发生。 危机也是时机,但凡这时候有人能保住皇帝的性命,哪怕拖到他留下一二子嗣,诚如这位内官所言,在这本朝地位绝对非同小可。 面白无须的道人不卑不亢地微微一笑道:“既是如此,与其冒险将所有希望寄予一人身上,不如广开门路,招揽天下奇才。这天下修士众多,定能寻找到为陛下排忧解难之人,大人您说呢?” 内官挑了挑细长的眉毛:“你倒是个聪明人。” 毕竟这上清宫也算新京中新起的有名道场,几场水陆法事做得倒也漂亮干净,近日在京中很受一些权贵们的青睐,便是宫中也有所耳闻。只要得到机会进宫,定有大展身手的表现。 “如此,那我便向上头递句话吧,”内官将帕子随手一丢,“不过咱家丑话说在前头,我话是传了,至于肯与不肯还是看今上的圣意。” “这是自然,”白面道人从袍袖中取出一个手指粗细的木匣,双手奉上,“此乃贫道亲自炼制的回灵丹,定能助大人得偿所愿。” 内官此时脸上的笑容才明朗几分,哎呀一声笑着接过,感慨道:“没想到咱家有生之年竟还有机会替韩家留后,”他亲昵地拍了拍道人的肩膀,“所以说,我有时当真羡慕你们这些修士,真是得天眷顾之人啊!” 道人手执拂尘谦逊地拱了拱手:“大人抬举了,我等也不过是为朝廷为陛下分忧解难的乡野道人罢了。也是仰仗您的提携,才能这群英荟萃的京城占有一席之地。” 内官哈哈大笑:“紫清道长这道法修的不错,人法修得也精进啊,行了,时辰不早了咱家也回去了。等着好消息吧。” 道人领着一众人簇拥着将内官送出宫观,待车马行远,他方慢慢收敛神情,淡声问道:“迟乌还没醒吗?” 一个青年道人低头躬身道:“大师兄被傀儡尸术反噬,尚未清醒。” 道人叹了口气:“学艺不精便罢了,还年轻气盛,再去丹房取一匣天灵丹给他。” “是。”那青年迟疑道,“有一事我想禀告观主。” “何事?”观主无悲无喜地眼眸看来。 青年倏地将头压得更低:“大师兄昏迷中一直嚷着‘平凉龙神’,小徒猜测是不是他遇到了平凉湖中的青龙……” “胡言乱语!邙山离平凉近千里之遥,那条青龙如何会出现在那里?”道人断然否决道,“况且,青龙属水,它的龙力被邙山克制。你师兄手握祖师相传的法器,如何会被它重伤至此?” “那,”青年小心翼翼抬眼,“要不要和祖师……” “暂时不必,”道人微一沉吟,抬眸看向远方,“若是平凉湖中那条身体残缺的青龙,此次说不定也会应召入京……到那时再看看吧。” “是……” …… “袖啊~别难过啦~”久未露面的小黑蛇惬意地躺在马背上,把自己拉成笔直一长条,“要不,我给你表演一个,我栓我自己?” 李药袖倒趴在小马如今高大挺拔的脑袋上,视野比之前也开阔不少。她望着逐渐远去的金黄一线,久久才叹口气,肚皮朝上翻了个身,成大字型敞开:“难过嘛也不是特别难过,就是在想,既然我外公还在,会不会还有别的亲人尚在人间。” 沈檀步伐微微一顿,他没有回头,问道:“小袖想爹爹了?” 李药袖眯着眼睛着太阳,唔了一声:“还有我娘……” 沈檀正欲安慰她,结果听她掰着爪子滔滔不绝数道:“花红柳绿、小五小六、王嬷嬷、李嬷嬷、张厨子……还有我家看门的旺财来福!” 沈檀:“……” 很好,几十个字里没有一个和他有关。 李药说得口感舌燥,完全没留意到某人的沉默,胖爪一挥:“水来!” 一个拧开的水囊默默出现在了她面前,她满意地两爪捧起咕咚咕咚灌了好几口,一抹嘴问道:“接下来我们去哪里?是不是要回平凉交悬赏令?” 正好这一路,有把时间让她好好想想,如何狠狠地宰李子真那阴险仔一刀。 不料沈檀看了看前方路途,答道:“暂时不回平凉,马上要入冬了,我们要找个近点的城镇补给休整一番。” 自从天变后,四季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紊乱,直到近十来年才勉强维持稳定。但是依然与此前大不相同,譬如像他们现在所处的偏北之地,夏季极短,几乎没有秋天。过了处暑,可能某一天半夜被冻醒推开窗,外头便是鹅毛大雪。 李药袖看着头顶温暖热烈的阳光,对他的说法抱有很大怀疑。 沈檀笑道:“等过一段日子你就知道了。” 他眺目远望:“不回平凉,沿着官道向南走,我记得应该会有一个名叫梨花的小城镇,希望还在吧。” 是的,西北这一片地虽然在老镇北王的势力范围之内,但随之逐渐远离邙山,他对于周边妖物的影响力逐步削弱。 加之妖物们大多天生都有不断扩张地盘,抹杀竞争对手的潜意识,为免招来麻烦的东西,沈檀与李药袖都尽量收敛自己的气息。 这就使得李药袖他们开始陆续遇到一两个不长眼的豺狼鬣狗,烦不胜烦。 唯一的好处可能就是解决了黑蛇沿途的口粮问题。 “唉,有两天没猎物送上门了,”七尺长的黑蛇生无可恋地躺在篝火的不远处,左滚滚右滚滚,打着张口道,“好饿哦~” 他们沿着这条西南官道已经走了快有五日了,但仍没有看见沈檀口中的梨花镇,可气温却明显在逐日下降。 这对沈檀与小马来说,倒没有太大影响,但对李药袖和黑蛇,尤其是后者来说对于食物的渴求愈来愈强烈,哪怕成了妖,蛇类在冬天来临时囤粮冬眠的习性始终都在。 至于李药袖,她没有冬眠的习惯,就是有点儿像家猫到了冬天,浑身犯懒。 她趴在篝火边的毛毯上昏昏欲睡,一旁的沈檀屈膝在他的小破本子上写写画画,显然西北一行令他收获颇丰。 如果强行忽视掉在场几个奇奇怪怪的形态,这一幕也能算得上温馨动人。 “咦!”一直挺尸的黑蛇忽然尾巴一翘,嗖得弓起身子,“有老鼠!” 李药袖只觉一阵轻风嗖得滑过,黑蛇已经滑行得无影无踪。 蜷缩着的小马警觉地抬头。 “别管它。”沈檀淡淡道。 李药袖放心地两眼一闭,彻底睡了过去,而小马也盯着黑蛇消失的方向看了一会,慢慢蜷伏回了原地。 “老鼠老鼠~”为了能吃饱,喜滋滋的黑蛇掩耳盗铃地将自己的身体又缩小了一圈,它悄无声息地游走在茂密的草丛中,循着吱吱叫声潜伏过去,“最好再来一窝肥兔子,吸溜~” 它的竖瞳滑过猎食者冷酷的光芒,对准声源方向,如飞出的弓箭嗖得射出! 一道身影比它更快! 等它落地时,瞄好的硕鼠俨然已经落入了一个满是泥土的脏手中,来不及多看一眼,吱吱直叫的老鼠已经被对方迫不及待地塞进了嘴里,很快响起了令人毛骨悚然地咀嚼声。 小黑蛇:“……” 啊啊啊!!!它的老鼠!!! 沈檀笔尖一顿,微微皱眉看向黑蛇消失的方向,放下了纸笔。 睡得憨甜的小镇墓兽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动静,刷地闭上流着一抹可疑液体的嘴巴,爪子无意识地向前摸了摸。 沈檀见状忍俊不禁地摸了摸她的小胖爪。 在摸到人后李药袖遂又放心缩回爪子,沉入梦乡 沈檀轻手轻脚地从她身旁走过,朝着抬起头的小马看了一眼,小马默默地转过身,面向熟睡的李药袖趴下。 草丛微动,沈檀的身影一剎消失不见。 他本以为小黑蛇遇到了难以解决的危险妖物,万万没想到拨开草丛他看见的是,一条碗口粗的大蛇死死勒着个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的大活人。 小黑蛇看见他来了,立刻委屈不已地大哭道:“呜呜呜,小蛇!他吃我的老鼠!!” 沈檀:“……” 那人面色憋得通红,双脚直蹬地,显然已经快被不知轻重的小黑蛇快勒死了。 沈檀扶额:“赶紧将人放了!” 正在黑蛇磨磨蹭蹭地松开蛇身时,一道苍老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 一个老叟提着个粗布灯笼,跌跌撞撞地找过来,噗咚跪倒在地:“我儿他是个痴傻的……我的老天,怎么有这么大一条蛇!” 老叟身形晃了一慌,还没救下自己的儿子,先行一步被吓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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