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进了铺子,很快有伙计迎上来:“两位姑娘似是生面孔。” “我是镇上李富户家的侄女,”薛宴惊信口胡诌,“眼看要出嫁了,到叔父家打打秋风。” “……”伙计干笑了两声。 “听说我那堂姐出嫁时,买了你家铺子的铜镜,是真是假?”薛宴惊已经笃定这里的铜镜有问题,随口诈他,“给我也来一枚,可一定要比她的更大更华美,不然可别怪本姑娘砸了你家的铺子!” 伙计闻言倒是消了疑惑,点头哈腰道:“是是是,那姑娘您可来对了,咱店里的铜镜样式漂亮,照人又清楚,本镇上结亲的大户人家,都是从咱们这儿买的铜镜做嫁妆,这边请,您随意选。” 薛宴惊还真的挑了起来,半晌挑了一柄最华丽的,以玉石为边框,背面刻着花鸟:“就这个好了,记李家的账。” 伙计表面苦了脸,嘴上啰啰嗦嗦地说着:“姑娘,我这是小本生意,要是叫掌柜的知道……”行动上却没怎么用心去拦,让薛宴惊二人轻轻松松地离开了店铺。 见五师姐沉默地盯着自己,薛宴惊耸了耸肩:“能省一点是一点嘛。” “……” 两人回到李家,李夫人难得睡了个好觉,此时对薛宴惊二人的本事深信不疑,围着她们大献殷勤,听二人说起女儿果真有问题时,表情不由空白了一瞬间,跌坐在椅子里扶着心口:“我宁肯是我真的发了癔症,才疑神疑鬼……” “夫人稍安,我一定尽力助令爱复原,”薛宴惊轻声道,“能否先为我和师姐安排一个房间,不要叫任何人去打扰。” “好,”李夫人强撑着起身,把她们引进一间空房,“我亲自在院子外面守着,绝不叫任何人打扰了你去!” 冷于姝二人对着铜镜探查一番,却未发现什么端倪,薛宴惊开口:“说好了我做诱饵,师姐你先出去吧。” 冷于姝也不和她客气,转身离开。 薛宴惊揽镜自照,铜镜里映着她的模样,并无任何异常,她想了想,学着昨夜那李姑娘的模样,一忽冷笑,一忽嘲讽,一时暴怒,一时得意,穿插着还给自己加了些掩面大哭、癫狂发笑等戏码,忽然觉得手里的铜镜似是颤了一颤。 薛宴惊收起疯癫的嘴脸,不由沉吟,如果这铜镜中真如自己猜测那般附着鬼物,那她刚刚是……把鬼物吓到了? 这东西怎生如此脆弱? 她叹了口气,在屋子里转了几圈,数次从铜镜面前经过,余光终于瞥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薛宴惊重新回到铜镜前,镜中映着她那张艳若桃李的面孔,她理了理发带,镜中人也做着同样的动作,但她确定刚刚余光所见绝不是自己的错觉,发带整理到一半,忽然猛地跳开。 然后她眼睁睁地看到,镜中人的动作慢了一拍。 薛宴惊笑了起来:“抓到你了。”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27 ◎哪有更完美◎ 铜镜里的东西装死不出声, 继续模仿着薛宴惊的一举一动。 她拎着镜子来回摇晃,企图把里面的东西晃出来,却只听到了声声呕吐。 “不许吐了!”薛宴惊大怒, “一会儿我还要用午膳呢,你吐得我都要反胃了。” 铜镜里那东西定定地看她一眼,气得浑身发抖, 一时也顾不上模仿了, 透过铜镜伸出两条胳膊, 就要去掐她的脖子。 薛宴惊顺势揪住手臂,把对方整个人从铜镜里生薅硬拽了出来,那东西下半身尚未完全成形, 大抵是还在生长,还没到该脱离铜镜的时候, 被扯出来的时候一直尖声呼啸,大概是痛得狠了。 面对这张和自己生得一模一样的面孔,薛宴惊完全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拖出来之后将人往青石板地面上用力一掼,差点将那东西摔晕过去。 这疑似鬼物的玩意儿却没有放弃反抗,大口一张, 长舌如吐信般冲着薛宴惊的面门打了过去,她下意识扯住这足有三尺长的舌头,顺势把人在空中抡了几圈。 冷于姝听到声响闯进来的时候, 正看到这一幕, 遂对小师妹生猛的作战方式予以肯定:“不错。” 但薛宴惊握着这玩意儿滑腻的舌头,又觉得恶心, 忙不迭地把它扔了出去。 院子外的李夫人也听到了里面似要拆房子一般的巨响, 好奇心驱使下从院门口探了个头, 看到两个薛宴惊,其中一个还吐着长舌,吓得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冷于姝无奈走过去将人扶了起来,回身的时候正看到两个小师妹,站着的那个将一柄剑捅入另一个的心口。 薛宴惊轻轻松松制服了地上那东西,抽回长剑凌清秋,这铜镜里的玩意儿功力显见是不如秘境中所遇的鬼王,无需斩龙剑便能杀伤。 她随手抽回插在对方胸口的长剑,却不想那东西胸口涌出一阵黑血,眼看是要没气了,薛宴惊怔了怔,想起拔剑后的确会血流不止让人死得更快,迟疑了一下,又把剑顺着它胸口那道创口插了回去。 地上那东西身子抖了一抖,眼神中透射出浓烈的不甘与愤恨。薛宴惊看得稀奇,连忙招呼冷于姝:“五师姐,不是说鬼物不会模仿人的情感吗?你看它仿得很好啊!” 那可能不是模仿的,只是被你气的……冷于姝嘴角一抽,那张凛若冰霜的脸上终于出现了旁的表情。 地上那东西嘴唇哆嗦了几下,它刚刚化形,尚未熟练掌握言语能力,不然高低要破口大骂上薛宴惊一顿,它浑身颤抖着,就这样在屈辱和愤怒中离开了这个人世。 薛宴惊迎着五师姐的视线,硬着头皮解释:“我真没想到它这么脆弱……”秘境里的鬼物可没这么容易杀啊。 “……” 眼看地上那东西没了声息,冷于姝抬手弹出一道疾火符,将其尸首和地上的黑血通通焚烧殆尽。 薛宴惊在一旁还挺惋惜:“本来看它生得和我一模一样,还想着能不能利用它做点什么呢,没想到居然这般不经打……” 冷于姝沉默,不过鉴于她大部分时间都在保持沉默,薛宴惊没能察觉这次的默然可能是由自己引起的。 她上前扶着李夫人,试着掐了掐人中,对方猛地醒转,拉住她的衣袖,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般不肯放手:“仙师,我的孩儿……我的孩儿们就是被刚刚那种东西替换了吗?” 薛宴惊颔首:“应当便是如此了。” “那真正的她们又在何处?” 冷于姝和薛宴惊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铜镜。” 薛宴惊又在李夫人身上贴了只安神符,便离开李府和师姐一同杀到了铜镜铺子,那伙计见到她二人,殷勤道:“姑娘,您二位怎生又……” 一句话未说完,已经被薛宴惊揪着脑袋砸在了铺子里的柜台上,那坚硬的黄花梨木柜台面愣生生被砸出了裂纹,冷于姝在一旁看着,心说这个力道下去,普通人的脑袋怕是已经要被砸扁了。定睛再一看那伙计,发现他虽然不是人,但此时脑袋也同样被砸扁了。 只是比普通人强就强在,他脑袋扁了以后照样还可以说话:“二位姑娘,你们这是做什么?来人呐,快帮我报官!” 他的五官挤在半边扁了的脸上,实在有碍观瞻,薛宴惊不由移开视线。 冷于姝拎了块殿里的铜镜,怼到了伙计脸上。对方怔了一怔,这才发现自己的头都扁了,再硬装凡人眼前两人也实在不能信,索性不再装相,冷笑一声:“哟,这是哪家请来的高人啊?还恕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了。” “铜镜里的人怎么放出来?”薛宴惊也不废话,哐的一声,又换了个方向将伙计的脑袋按向黄花梨木柜台,硬是把人家的大好头颅砸成了张纸片。 这回连冷于姝都觉得目不忍视了,不由望了薛宴惊一眼。 薛宴惊为自己辩解:“是他脑袋太软,像面团似的,不信我还能给你捏回来。” “……” 冷于姝在一旁逼供,薛宴惊则伸手薅住伙计的脑袋,进行了一番创作,先把脑袋揉成一个圆,再摆放五官,最终除了不小心把一只眼睛和嘴巴的位置放反了,皮肤上也多了些裂口外,基本算是成功。 伙计在冷于姝逼迫下说着什么,那对儿安在眼眶里的嘴唇一开一合,看着就跟抛媚眼似的,冷于姝终于忍无可忍,对小师妹道:“先别捏了。” 薛宴惊实在是个乖巧又听话的好师妹,闻言便放过了伙计那张乱糟糟的面孔:“师姐你先审着,我去把店里的铜镜都砸了。” 伙计还在嘴硬着坚持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听着后面货架处传来的噼里嘭啷碎裂声,每砸一声他的身子就跟着一颤,终于高声喝道:“别砸了,我说!” 薛宴惊从货架后探了个头出来:“你说你的呗,我这边砸着也不耽搁你说话。” “……”有你们这么逼供的吗? 伙计眼神里闪过一丝怨毒:“只要砸了那些已经卖出去的铜镜,里面困着的姑娘就能出来。” 薛宴惊一边砸铜镜一边评价:“不像真的。” 冷于姝也点了点头。 “他不说实话,把他杀了吧。”薛宴惊提议。 伙计气得咬了咬牙,但刚刚薛宴惊压根没给他把牙捏好,他这一用力,嘴里门牙便掉下来两颗。 “……”冷于姝和伙计,盯着黄花梨木台上的两颗门牙,相对陷入沉默。 冷于姝在外斩妖除魔多年,都是一剑杀了再焚烧了事,从未见过被糟践成这副模样的鬼怪,而鬼怪自己大概也没想过有朝一日会沦落至此,神色灰败,大有心灰意冷从此隐居鬼蜮不问世事的念头。 薛宴惊砸完了店里所有铜镜,问冷于姝道:“师姐,烧店吗?” 冷于姝摇头:“白天街上人来人往,晚上再烧。” 薛宴惊点点头,从柜台里翻找出铺子的账本,神色凝重地翻了翻,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铜镜铺子也才开了半年之久,祸害的人家倒不算特别多。 薛宴惊提议:“那我暂时在这里看着他,师姐你去这些人家搜一下,看看能否找到这些卖出去的铜镜?哪怕这伙计不肯交待,我们也可以拿着铜镜回师门请教诸位长老。” 冷于姝颔首,认可了她的意见,转身离开。 五师姐离开后,薛宴惊狞笑着看向伙计,惊得他后退一步:“你要做什么?” 薛宴惊大为不满:“明明是你们为祸百姓,现在一个个畏怯的,搞得好像我才是恶人一样。” “凭什么说我们是恶?”伙计却不服,“难道我们不是在帮凡人变得更好吗?帮他们改掉那些懒惰、自私、暴怒、贪婪,你看不到他们的变化吗?” “少来扮演神明,”薛宴惊懒得跟他讲一些大道理,讨论人性的复杂,只是恐吓道,“再废话就杀了你。” 她向来不爱和人争辩什么善与恶、对与错,在她剑下,只有输与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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