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嬛仙君还是有点用处的,”傀儡失去了天灵盖,讲话却仍然顺畅无比,“我由衷地感激他。” “感谢我的对手吗?”薛宴惊略作思索,摇了摇头,“我就算了吧,我的心地还远远没有这么善良柔软。” 一人、一头颅从前世镜中滚落出来,把外面看守的赤霄宫众人吓了一跳。 傀儡也吃了一惊,因为外面众人的造型也十分古怪,赤霄宫主立在前世镜外不远处,胳膊上挂着几个小童,双腿分别被几个弟子抱住,连脖子上都挂了个人,见到薛宴惊出来,这些人才尴尬地放开了手。 薛宴惊扫了一眼满殿的狼藉,也大致猜出这些人兴许是起了什么争执。 赤霄宫主清了清嗓子:“薛道友见笑了,弟子们正拦着我,不想让我入镜,怕我牺牲在前世镜中。” “你也要入镜杀我?”薛宴惊满身的血色,面对这许多人仍然毫不犹豫地拔剑出鞘,“那就请赐教吧。” “我对道友并无恶意,”宫主连连摆手,“其实我们刚刚起了一场争执,因为我并不认同他们去杀宴王,毕竟……” 险些被连累死的傀儡冷笑:“毕竟什么?毕竟真正救世的是你眼前的薛宴惊,你们把宴王弄死了,琅嬛降世时你想让神女顶上吗?你有万全的把握吗?” “没有,改变历史的代价太大,我们又何尝不懂?”宫主承认,“只是数年执念,眼见终于有望得以圆梦,谁会不想试着拼一拼……道友既已离镜,我们也不必继续站在对立面,放下剑吧,我叫人来给你疗伤。” “不必,”薛宴惊不是很信得过他们,“要我收剑也可以,但我要把前世镜带走。” 薛宴惊自是不会再进入前世镜了,但难保这些人不会想出些歪招,毕竟绝大部分人都有前世,赤霄宫只要多送一些人回到过去,说不定恰好就可以进入宴王那个时代,十人不够那就百人千人,总有成功改变历史的那一日。 薛宴惊可不想某一个清晨醒来,忽然发现历史洪流劈了个叉,神女仍然在世,赤霄宫成了天下第一大派,异族入主中原,而宴王被从史书中轻轻抹去,万物皆与她曾经的认知不尽相同,也许连玄天宗都成为了赤霄的某种附庸。 赤霄宫主刚刚经历过大起大落,大概是没反应过来还有这种操作,颇颓丧地点了点头:“反正放着也没用了,你喜欢就拿去吧。” 薛宴惊收了前世镜,傀儡用脑袋拱了拱她:“能不能把我也带走?我觉得跟着你闯荡比看话本更精彩。” 薛宴惊透过缺失的天灵盖摸了摸他的脑子:“也可以,你能接受被灵驴抚养吗?” “什么?” “没什么,你小黑屋里关押的那些人怎么办?” 傀儡的五官皱成一团,显见是极为纠结,但到底也怕留在赤霄宫被报复:“算了,都放了吧,唉。” 薛宴惊给自己简单上了点药,捧着他一路前往花园,将小黑屋里关押的话本作者们一一拯救了出来,众人看着傀儡的凄惨模样,都以为是薛宴惊把他削成这样的,遂纷纷拉着她的手,感谢她为自己出了一口恶气,有人还特地问了她的名姓,再三保证回家后为她著书传颂。 “别让那络腮胡子给你著书!”傀儡在她怀里尖叫道,“他只会写艳史!” “……”络腮胡子和她对视一眼,转身溜了。 薛宴惊叹了口气:“不知我在不久的将来会不会看到一本《风流魔尊传》面世?” 傀儡冷笑:“怕不是魔尊艳史,叶引歌因爱生妒刺归一,李长亭邀宠歌舞□□花。” 薛宴惊抖了抖:“不要说这么可怕的话!” 她自掏腰包给了路费,送走了这些可怜的家伙,又任劳任怨地去地里给傀儡挑选新肢体。 “石的木的还是铜的?” “随你,反正是你带着我御剑,挑你负担得起的便是。” 薛宴惊全然没有高手的自负,闻言立刻挑了套最轻的柳木,给傀儡一一组装起来。 “天灵盖不是这么安的,等等,反了,脚腕反了!别给我装翅膀,那个还没种好!也别装鸭蹼,那玩意儿只有下水的时候才用得到!” 薛宴惊按倒他:“我手臂上的肉还没长出来,不大灵活,你凑合一下吧。” “算了,你先把我的双手安上,剩下的我自己来……” 两人一番拉扯,终于艰难地把傀儡拼好,薛宴惊左看右看,颇满意地拍了拍手:“光洁如新!” 傀儡糟心地看她一眼:“你之前说要灵驴来抚养我,它至少比你靠谱些是吧?” “……” 傀儡将肢体拔萝卜似的通通从地里拔起来,打包进储物戒,又将灵田折叠起来,收进口袋,原来这灵田也是一种法宝,薛宴惊偷眼看到一旁用来施肥的桶里还盛着半桶石漆,想来这就是促进肢体生长的肥料。 傀儡忙忙碌碌,看到薛宴惊在一旁对着前世镜沉思,出主意道:“不知这前世镜能否看到下一世,要是能想出安全通过旋涡的方法,咱们又可以去未来看看,整理一份接下来几十年间神器法宝出世的时间地点,然后回到现世按图索骥,那岂不是要发大财!” 他还没畅想完,只听得咔嚓几声脆响,薛宴惊已经把这玩意砸在地上摔成了几片,又燃起一把业火,将铜镜熔化,取出柄锤子来趁热打铁,把它敲成了几只竖铜条。 “……”转眼间发财梦碎,傀儡险些以为她得了失心疯,“你这是要做什么?” “看宴王弯弓射神女的模样很飒爽,我也想试试弓箭,就打算顺手给自己打几只箭来着,”薛宴惊收起铜条,“看来这东西还得交给铁匠大师。” “你一定要用前世镜来铸箭吗?”傀儡的声音颤抖得险些变了形,“我甚至可以把胳膊腿贡献给你……”他话音未落,也反应过来薛宴惊其实就是要毁掉前世镜,声音渐渐弱了下来。 薛宴惊笑了笑:“不管前生还是来世,也许都不是我们该触碰的东西,何不过好今生便罢?” “也对,”傀儡呆滞了片刻,轻声一叹,“我不想让他们改变过去,自己却以为改变未来不需要付出代价……” 过去未来都自有其发展轨迹,不该由任何人来更改,也许人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过好现在的每一天,做好现在的自己,以史为镜,给未来留下一个清明的世道。 傀儡托着腮开始思考大道理,薛宴惊把他拎了起来:“收拾好了?胳膊腿脚天灵盖都带齐了?” “嗯。”傀儡闷闷点头。 事已至此,赤霄宫人也不想再造成无谓伤亡,便没有去拦他们,宫主更是亲自把二人送出了宫门外,薛宴惊回头看了一眼倚着门框的颓然老者,叹了口气,到底还是劝了一句:“宴王能杀死凤凰神女,我能杀死琅嬛仙君,宫主觉得这说明了什么?” 赤霄宫主眼神一亮:“说明你才是真正的天命之子?!” “……其实我是想说人定胜天,不必执着于神仙,”薛宴惊看着这位油盐不进的老宫主,“算了,当我没说。” “……” 作者有话说:
第69章 69 ◎真假水鬼◎ 薛宴惊的长发被罡风斩断了大半, 余下的只略垂过肩,便干脆把仅剩的所有头发堆到发顶挽了个髻,又系了一根长长的发带。 她携傀儡离开赤霄宫, 在山下追上了几位话本作者,把他们护送到了附近的人间城池。 这座西岚城东西南北四门都有修者驻守,薛宴惊险些以为修真界又出了什么大事, 她重伤未愈又添新伤, 实在无力应付另一位仙君或神明了。 好在打听了一圈才知道, 这是修界打算彻底清剿混迹在人间的鬼族了。昆吾山一役,很多修者都在鬼族手里吃了亏,又听说十一年前不少掌门险些在鬼族手里全军覆没的故事, 如今纷纷重视起其危害来,不再坐等百姓报信, 而是主动借出门派里的验魂玲,派人逐个城池排查清剿。 这一举措势必会耗费大量的人力、时间和精力,但也是势在必行,尤其这一排查下,竟有不少门派在自家山脚下的小村子里就筛出了潜伏已久的鬼物,让众人颇有些后怕, 更是增派人手加大了清查力度。 薛宴惊一行人进城门时,便被一只验魂玲兜头扣下来,验明正身后才允许通行。 见其中一位白发老者有些紧张, 负责查验的修者随口安抚道:“老丈不必忧心, 目前这西岚城并未查出什么鬼族,你们大可安心游览。” 薛宴惊好奇打听了一句:“你们从哪儿借来这么多验魂玲?” 修者笑了笑:“从九州各门派紧急借调来的, 先排查完一个州, 过段时日再带着这批验魂玲去下一个州。” 同行的一位话本作者取出随身带的纸笔, 开始奋笔疾书,不知这东西是给了她什么灵感。 待一行人一一查验完毕,便一道去寻城中租赁马车的车马铺子。 薛宴惊余光见一灰耗子贴着墙根窜过,若有所思,又回身问了一句:“验魂玲只能验人吗?有没有验过这些城中常见的老鼠雀鸟?” 修士闻言神色一肃:“没有,道友是说鬼族还能附体人之外的活物?” 薛宴惊摇了摇头:“我也并不确知,你稍等,我问问。” 问问?修士茫然地看着她从腰间摘下一只光球,对着这东西开始自言自语,不由戳了戳旁边的同门:“修界最近发明出了什么新式传音法宝吗?” 薛宴惊自然是在和困在光球里的青衣对话,奈何后者拒不配合。 这种事当然难不倒她,薛宴惊在街边捉了只肥硕的灰老鼠,说了声对不住。 青衣警惕地望着她:“你要做什么,为何突然对我说抱歉?” “我是对老鼠说的。”薛宴惊把青衣从光球里扯了出来,拳头上裹着灵力把他生塞硬填进了老鼠的身体里。 青衣第一次被强制附体,愣了半晌,低头看着自己的爪子,崩溃大叫,不停干呕。 薛宴惊沉痛地告知了守门修士自己的实践结果,对方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道了声谢,问了她姓名,匆匆离开,不知与谁商议去了。 待反应过来薛宴惊这个名字似乎十分熟悉,再回身去找时,对方已经消失在茫茫人海中了。 薛宴惊又把青衣重新关押回光球,得到了自由的灰老鼠和光球中的青衣对视了一眼,相对开始干呕。 一旁的话本作者几乎要看呆了,连忙取出纸笔记下这一幕,傀儡也挺期待他们的创作,积极地掏出自己备用的胳膊腿和身躯,给他们搭了个临时桌板。 薛宴惊望了望天,干脆把人领进了一旁的酒楼要了个雅间,也不知这样下去,猴年马月才能把这些人送回原籍。 小二很快上了菜,傀儡大快朵颐,薛宴惊好奇地看着他:“你还能吃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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