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不是也……”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不上这些了,先拦住少司命才是正事!” 摒弃杂念,大司命压下心中不安, 摆出了一副自认为和气友好的态度,对濯缨道: “虽不知方才天地震颤是出了什么异样,不过, 少司命应该也同我们一样, 多了一份与今生不太一样的记忆吧?既如此, 身为荒海少司命, 怎可箭指少君, 少司命还是化干戈为玉帛,休战止……” 最后一个字还未说完,大司命便被一股巨大的冲力所击倒。 低头一看,他这才发现一只灵箭竟然冲破结界,直直地贯穿了他的大腿! “啊啊啊啊啊啊——!!!” 方才还故作和善的大司命此刻腿上血如泉涌,剧痛令他毫无形象地在地上翻滚,简直恨不得能晕死过去。 位高权重的大司命何时受过这样的伤? “……少君!杀了她!杀了赤水濯缨!!” 沉邺眸光复杂地看向上空的少女。 她还维持着方才挽弓射箭的姿势,弓弦上留有些微余震,她眼底似也漾开几分波澜,但却并没有同其他多出前世记忆的人一样,有震撼惶然之色。 沉邺瞬间明白—— 她一直记得,前世的这些记忆,她从很早很早以前就有了。 所以,当初他派蚩随去救她,濯缨却在与他相见之时毫不犹豫地给他一箭。 他一直以为濯缨是在记恨他当初没有努力争取,将她选去荒海,但现在想来,只是因为这个,濯缨不会恨他至此。 他在她眼底看到的刻骨之仇,是前世日复一日积攒下的利用、猜忌、争执,是对他的最后一丝旧情耗尽后的失望与怨怼。 “少司命啊……真是个久违的称呼。” 濯缨轻念着这个许久没被人提起的称谓,即便她不知道缘由,但从他们的反应和只言片语也能判断出,大约是昭粹那边有了什么动作,才让他们全都有了前世的记忆。 就连她都忘了,昭粹虽然的确浅薄愚钝,但就是这样一个浅薄愚钝之人,却能让所有人都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重来了一世。 难怪昭粹那么决绝,那么有恃无恐,原来真是有一条退路。 这就是命好的人。 无论做出什么愚蠢的选择,都有给她试错的机会,而命不好的人则如行独木,走错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濯缨看向沉邺。 同样的深渊,她不会再跌进第二次了。 “你也应该全都想起来了吧?”乌黑的瞳仁里浸着幽深浓郁的情绪,濯缨缓声道,“既然如此,你也算是能死个明白了。” 语罢,上空的弓阵收束至她挽弓一箭之中,浑厚仙力伴随着烈烈杀意倏然而至,瞬间击碎了沉邺张开的结界! 箭矢擦过他的侧脸,刺目鲜血顺着他的脸颊无声滑落。 沉邺知道,她对他恨意难平,唯有迎战,方能消解她心底翻涌的怨憎。 此念生出的瞬间,沉邺足下风雪骤起,朝他飞驰而来的箭矢如汤沃雪,眨眼便消融在了他气场所及的范围之内。 濯缨眸光微沉。 “阿缨,你杀不了我。” 天水碧的衣袍在凄寒风雪中缥缈似寒烟,他凝视着濯缨的目光复杂沉痛,却又既残酷地说出事实。 “我既回忆起了前世种种,实力自然也不再是这一世的水平。” 哪怕仙力并未提升,但前世作为四海之主的沉邺也算是身经百战,道法的参悟,箭术的精纯,已经与濯缨同他交手时不再是一个等级。 濯缨握紧了手中的落日弓,并未作答,仍然蓄力连发。 “我无心与你为敌,前世,我是对你心存猜忌,可阿缨,你又何曾将你自己完完全全交付与我?如果你有得选,你敢说你会对我一直效忠?你觉得我是在利用你,但这世间,哪有不相互利用的关系!” “你若不利用我,你如何能从一介质子成为执掌权柄的少司命!你若不利用我,你就只能被荒海那些贵女欺凌!我们本就是相互利用,生死相依的关系!赤水濯缨,你今日对我恨之入骨,但我说的这些话你敢否认吗!你能否认吗!” 冷若寒冰的箭矢与杀意沸然的灵箭在半空对撞,碎裂成点点光芒,耀如星辰,灿如火星。 勾弦的手指被割伤,鲜血浸没了落日弓的弓弦,顺着冷白如玉的手指一滴滴往下淌。 然而濯缨却似是感知不到痛觉,挽弓射向沉邺的箭矢一箭比一箭凌厉,一箭比一箭更狠。 水魂珠里的雨师瑶察觉到她身上仙力的剧烈波动,忍不住出声道: “濯缨!濯缨!你冷静一点!你这样下去会伤到你自己的!你再等一等呀,等其他上清仙人赶到,有他们帮你——” 就连落日弓都察觉到濯缨此刻状态不太对劲,喊道: 【你的呼吸乱了,心也乱了,这样下去你是射不中他的!】 射不中吗? 濯缨看着从自己手中释出的箭矢,果然,不仅失了准头,还被玄霜弓全数挡了下来。 沉邺没有夸口,他的实力与之前那一晚相比,的确不可同日而语。 哪怕玄霜弓不如落日弓强大,但沉邺本就是个绝佳的弓手,他的经验更是远在濯缨之上。 “那就不用弓。” 落日弓还未来得及抗议,就被濯缨收了起来。 沉邺只见过她挽弓而射的模样,却不知濯缨还能近身作战。 一时的怔愣,濯缨的拳风已然尽在咫尺,下一刻,便带着在天王殿校场里练出的力道,将沉邺一拳击飞十数丈! 朱墙轰然坍塌,就连旁边抱着腿大喊的大司命都呆住了。 那个体弱得一场风寒就能十多日下不了床的少司命……竟然一拳就将少君击翻在地! 众人看着少女藏于宽袍之下的身躯。 与记忆中那副瘦削孱弱的模样似乎有了些许不同,尽管仍然清瘦修长,但众人再看她是,已记不得她迎风咳血的模样,取而代之的,是今日的这一拳,这一掌! “你……” 就连沉邺都没有想到濯缨会使用这么野蛮又原始的打法。 他刚从废墟中站起,接二连三的攻击顷刻便又杀至他眼前。 宽大的袍袖在翻腾之间如风卷流云,乌发随风裹挟,擦过他面颊时是冰冷的,但她近在咫尺的眼眸更冷,落下的每一掌都浸着令他心尖震颤的力道。 “你错了,沉邺,这世间,就是有不掺杂任何算计与利用的感情。” 四目相对,近得足矣让沉邺看清她眼中清冽笃定的光。 “有人真心待我,将我求而不得的东西捧到我的面前,不求回报,只要我为自己而活。” “有人心怀苍生,愿意散尽家财,割肉换婴,只为了救与自己无亲无故的百姓。” “也有人,明明心悦于我,却全然不在意我是否会压过他一头,只想着助我完成我心头所愿。” 呼吸重归平稳,濯缨眸光紧盯着眼前之人,一瞬也不曾错开。 “沉邺,如果我对你真的全然只是利用,全然没有半点真心信任,你觉得以我的聪明,我真的不知道替你做那些事会有什么后果,会将我自己置身于怎样的险境吗!” “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方才那些话,到底是你真心如此以为的,还是你在为你的多疑,你的自卑所找的借口!” 沉邺瞳孔微缩。 怒视着他的那双眼目光灼灼,不复平日的清冷平静。 若从没深信过,又怎会因他的背叛而憎恨至此? 若从没倾注心血付出过,又怎会两世都意难平? 她对他,从没动过男女之情,但却交付过远超于男女之情的生死信赖——他真的不知吗? 他…… 在他失神的片刻之间,濯缨欺身而上,从后方缠住他的腰身,随后一手抓住他的长发,用尽全身气力猛然朝地面重重砸去! 轰——!! 所有人都看呆了。 没人见过仙人这样打架,更何况这还是两个弓手,两个本来远距离斗法斗得绚烂撩目的弓手。 被按着头连砸了数下的沉邺也从没跟人这样打过架。 简直粗鲁、野蛮,丝毫不讲章法,简直就像—— 他的脑海中蓦然浮现出一个身影。 谢策玄。 这些都是那个人教她的。 脑海中顺势便联想到了两人站在一起的模样。 无论是前世今生,他都从没见过濯缨如此信任过谁,又在谁的面前那样放松过。 ……他凭什么? 谢策玄与濯缨相识的时间加起来,连他的零头都没有,为何濯缨偏偏对他另眼相待,甚至言语之间,处处皆是他不如谢策玄真心—— 他不信这世上真有男子能容忍自己的心上人胜过自己。 他不信谢策玄对她就真的没有半点忌惮与妒意。 人心是最不可久视之物。 他谢策玄又凭什么例外? 周围空气微微震荡,濯缨眸色微变,在沉邺周身灵流朝四周冲开的同时朝后退避数丈—— 额头鲜血染红了眼睑,形容狼狈的沉邺缓缓起身,并指掐诀: “牵机,万法全开,杀——” 另一头。 正与谢策玄僵持不下的小柳儿蓦然一僵。 单膝跪地,气喘不止的谢策玄也似乎察觉到什么不对,握紧剑柄随时准备迎战的同时,只见小柳儿掌中短剑翻飞—— 剑尖指向的却不是谢策玄,而是她自己。 血肉刺穿的瞬间,仿佛能燃尽生命的仙力骤然暴涨。 谢策玄瞳孔蓦然一缩。 作者有话说: 快饿晕了,吃个饭回来再给阿缨开挂!第二更大概八九点的样子!
第85章 85 ◎血战(二更)◎ 谢、策、玄。 杀……谢策玄。 朦朦胧胧之间, 牵机蛊发出的命令从阻拦改为了杀令。 【谢策玄……是那个,时常跟在濯缨公主身边的人吗?】 没错。 【为何要……杀他?】 因为只要有他在, 阿缨的心就不会偏向我们, 她会留在上清,会遗忘我们,她会有新的同伴, 再也记不得小柳儿是谁。 【……不行!】 是啊,这怎么行呢? 所以,去杀了他吧, 小柳儿。 小柳儿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她好像被困在了一个黑漆漆的小屋子里,有人在对她说话,似乎是少君的声音,但她却看不到对方的身影。 少君说……濯缨公主要被抢走了。 她心中发急,想要阻拦。 为什么要走呢?就留在荒海不好吗?就像从前那样, 像她第一次见到濯缨公主和少君时那样—— “你就是柳引璋?” 荒海十年一次的试澜会上, 她偷偷吃下隐藏女子身份的丹药, 上台斗法, 力压无数荒海男子,却在最后一刻丹药失效,暴露了女子身份, 被撤销了试澜会魁首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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