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鸢迎着她的面站起,笑着替她拭去眼角的泪意,一语双关道:“好好的,你怎么代我哭起来了,难道你就这般迫不及待地想当新妇了?” 侍立在不远处的侍婢们闻声,见着君后的神色稍霁,也都掩唇轻笑起来:“仙子与君后姐妹情 深,此时定是舍不得君后,才这般泣涕涟涟的。” “仙子若是舍不得君后,日后常来幽冥便是,奴婢们随时在此恭候呢。” “瞧瞧,你都快成笑话了。”芷鸢状似安慰般地抱过净昙的双肩,附在她的耳畔轻轻道,“你去后厨盯着,务必保证冥花楼送来的那十坛酒,一杯不少地都送上宴席。” 净昙浑身猛地一颤,不敢相信地看着渐渐松开自己的芷鸢:“你是想……” 芷鸢却依旧是笑颜淡淡,不露痕迹地掩住净昙的话语声:“时辰不早了,我该去见君上了。” 她方转身迈出一步,掩在袖中冰冷微颤的手,就被净昙紧紧握住,将她重新拉近身侧,声轻如羽却字字真心:“我所做的这些,皆是为了让你日后不后悔。但是你千万别做傻事,让我日后后悔啊。” 净昙凝视着芷鸢的眼中,波光潋潋万分不舍,颤声道:“我,千年来就只你这么一个至交好友,我真的不想……” 芷鸢忍着鼻尖的酸涩,紧紧地回握着净昙的手,却只吐出几个干涩的字:“净昙,你保重。” 说着,便不敢再多看好友一眼,松开紧握的手,无声地换了口气,收敛起一切多余的情绪,才提步朝紧闭的门口处行去。 一身喜服的烽聿,静静负手候在新妇的门外,侧耳听着屋内换装时的佩环步摇之声,面上溢满融融的笑意,心中却是倍感不真切。 三百年前,他也是以着相同的姿势,站在新妇门前,但尚未等到盛装的君后出现,屋内就传来侍女的尖声叫喊。待他破门而入时,屋内却是人去楼空。 那一声回荡在整个幽冥上空的“君后被掳”,是令他铭记一生的耻辱。 他很清楚,当时的她若是有过半分的抵抗挣扎,绝不会消失地如此迅速。她是心甘情愿随旁人走的。 早在天帝面前领受这道婚约之时,离她仅一拳之隔的他,就已清楚地看见她的手在无意识间紧紧攥着衣角。 她是在无声地宣告着,她不愿意。 可他明知她的心意,明知天帝的醉翁之意,却依旧没有拒绝这门婚事。他以为,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他迟早能住进她的心里,可是他并不知,她的心已尽数许给了他人。 当时,他伫立在尚带着她余香的空屋内,仿佛在瞬间凝成了一座石像,任周遭乱成了一锅烂粥,也没有去追,甚至也未曾派人去追。直到身边的侍从大着胆子瑟瑟上前,询问他的处置意见时,他只幽幽地道出三个字:“散了吧。” 随着话音落地,一同落地的 还有他身上穿戴整齐的端正喜服,只在须臾间就被一团黑色的火焰燃成了灰都不剩的虚无。 而在他缓步无声地走出屋内时,整个幽都城喜庆欢腾的绛红灯火都在一瞬间尽灭,在令人窒息的冰冷绝望中进入了黑暗的漫漫长夜。 但烽聿没有想到的是,他选择了装聋作哑放过了他们,天帝却没有。 她的情郎被处以九道天雷的重刑,她则因代受罪罚,被贬入了凡世,历经十世情劫的痛苦,不得解脱。 他本以为这是上天怜悯,再次给他的机会。他抛下幽冥全族的事务,费尽心思转世为人,只为帮她渡过情劫,重新让她回到她原本的位置。 谁知天意弄人,纵是如此的精心谋划,他仍是又一次地错失了她。 他的不甘与愤恨,令他选择了与天帝同流合污,利用魔族进攻无花山和扶兮之死,以连他自己都不齿的行径将她抢了回来,抹去了她的记忆,再次给她冠上了“幽冥君后”的身份。 也许真如相唯所说,这只不过是他的自欺欺人,也许他的确是做了一回小人,否则,他也不会多此一举地将弥若的肉身保存下来。 只要相唯愿意对芷鸢放手,他愿意向巫神求来裂魂之法,将芷鸢体内那部分被封存的弥若记忆给剥离出来,结成一段新的魂魄,让弥若重生,与相唯团聚。虽然成功的可能性极低,但这或许是唯一的一个双全法…… “吱呀”一声的开门声响,将烽聿从自己纷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在步摇佩环的清脆声中,一盛装端丽的佳人,微垂着眼帘,轻移着莲步,朝有些出神的烽聿敛身行礼。 “君上。” 烽聿紧走几步上前,扶起行礼的芷鸢,笑意止不住地从眉梢眼角溢出,“你我间,何须这样的虚礼。” “谢君上。”芷鸢的应声虽依旧淡淡的,但并不曾像以往一样直接抽回自己的手,而是任由他顺势握入手中,十指相扣。 烽聿感受到芷鸢掌心的微凉,以为她只是担心和紧张,倾身靠近她的耳畔,细声宽慰着她:“别怕,一切都有我。” “嗯。”芷鸢默然地点点头,烽聿看着她低垂如蝶翼的长睫,以及长睫下惹人怜爱的红晕,不由得又加重了手中的几份握劲。 当二人相携着刚刚走出两步,一道黑色的旋风陡然出现在烽聿身侧:“君上,您让我留意今日凡世上京的情势,如您所料确然有变。” 长翎瞧见烽聿身侧紧挨着的芷鸢,略略朝她行礼,却不再多说一字。 烽聿笑了笑:“无妨 ,你且说。” “是。”长翎赶紧禀告道:“今日弥苏登基,但在祭天礼的中途,突然被一道霹雳击中,至今仍晕倒不醒。依属下当场所见,定是妖王相唯所为。” 烽聿轻笑一声:“看来是他的报复开始了。无碍,天帝欲霸人界的事情,如今已与本君毫无相干。” 长翎皱眉进言:“但天帝影子入凡一事,仅有君上知晓。此事一出,天帝怕是会对君上心生猜忌,甚至是敌意。属下以为,最稳妥之法,还是向天帝道明此事是妖族所为,与我鬼族无半分干系。” 烽聿脸上的笑意渐收:“无花山此时的境况如何?” “今日一早,妖族士兵就已开拔前往魔宫。兵力粗略估计,五万左右。” “五万?”烽聿略略一思索,“魔族上回虽说是惨败溃逃,但魔宫里头的散兵游勇加起来,也该有五六万吧。若是再让天帝加把火,妖族岂不是要全葬在那炙炙岩浆里头了。” 长翎有些惊讶地抬起头看向烽聿:“君上的意思是?” 烽聿侧身看了眼置身其外的芷鸢,又想起昨夜相唯那绝望凄楚的眼,无声地叹了口气,“无论如何,妖族与幽冥也是有过盟约的友族,袖手旁视也就算了,何必像小人般再往背腹处插上一刀。算了,此事就当不知。” 长翎略有些失望,但仍是领命退下:“是。” 待长翎的身影渐远,芷鸢才抬头看向扶额喟然的烽聿,嘴角微微扬起:“君上,行礼的时辰要到了。”
第82章 魔尊 烽聿知道芷鸢不喜人前的应酬,故而,在婚仪礼成之后,便让她早早回新房歇着,自己则穿梭在如云的宾客中,无论是谁送上的敬酒,一律来者不拒,笑着一饮而尽。 “君上好酒量!” “人逢喜事精神爽,何况是两族结亲的大喜事,可喜可贺!” “君上与君后真真是一对璧人,天成佳偶啊!” “在下祝君上与君后,伉俪情深,与天共老!” “来来,干!” …… 在各式各样的祝词中,烽聿被灌下了无数杯敬酒,但纵是脚步渐渐虚浮,他的脸上依旧挂着满满的笑意,朝每一个敬酒道贺的宾客笑着回应:“多谢。” “君上!”一个侍婢从乌泱泱的人群中挤出,奔至烽聿身侧,朝他行礼道:“君后询问君上当下可得方便,能否入房……入房小叙?” “小叙?”周遭半醉的宾客闻言皆轰声大笑起来,“君上,君后担心您喝酒忘了正事呢!” “佳人相邀,君上若是不去,可是不解风情了。” “价值千金的良宵一刻,我等怎耽误得起?还请君上速回新房,速回新房啊……” 烽聿也应和着周围醺然的笑声,带着几分歉然地拱手:“那诸位自便,本君失陪。” 烽聿在长翎的搀扶下,才勉强步履未乱地回到了新房门前。 烽聿单手扶着房门,清了清混乱的神思,朝身后一干侍从包括长翎摆手示意:“你们都下去。” 长翎有些不放心:“君上,属下还是守在这里,以防万一……” 正巧此时净昙从房门内出来,不悦地瞪着长翎:“万一什么?里头就芷鸢,你是怕她害了君上,还是担心君上害了她?想偷听墙脚就直说,找个这么蹩脚的借口做什么!” 长翎被净昙的话堵得哑口无言,只能朝烽聿亟亟解释:“君上,属下不是……” “好了好了,你也下去。”烽聿转过头朝长翎悠悠一笑,“这几日你也辛苦了,且去小酌几杯,不妨事的。” 净昙忙接过烽聿的话头,不容抗拒地将欲言又止的长翎拉走:“走啦走啦,喝几杯再来偷听也是一样的。” 待房门前的所有人都离去,烽聿揉了揉眉心,又整了整身上的冠服,才不急不缓地推门而入。 亮如白昼的万千烛光下,一袭嫁衣的佳人却是坐在桌案前,一手执壶一手拿杯,似乎正自斟自酌。她垂首侧身,面上的神情都掩在头饰的暗影里,辨不出喜怒哀怨。 “芷鸢?”在一刹那间,烽聿忽然觉得眼前的女子分外陌生,明明片刻前还是携手行过婚仪之礼的妻子,如今却觉得自己仿佛从来都没有真正看透过她,她的心,好像永远都拒他于千里之外。 女子闻声抬眼,墨色眼底下的隐隐碎冰在瞬时融化开,朝他笑靥深深地莞尔:“君上。” 烽聿略微黯然的心思立即散去,徐徐踱步上前,握过她的手就近坐下,笑意温然:“独饮伤身,我来陪你。” 说着,便就着她手中的杯盏,将杯中的残酒一饮而尽, 烽聿微微挑眉,但依旧不减半分笑意地看向她:“这是什么酒,像是冥花楼的迷神引,但味道又似乎有些不同。” “君上明鉴,这确确是冥花楼的迷神引。”芷鸢轻轻抽回被烽聿握住掌中的手,露出手腕上的一道细长伤口,朝目光开始恍惚的烽聿淡淡启唇道:“不过其中,妾身又另加了些物什。” 烽聿的眼眸蓦然睁大,不敢相信地紧紧攥住芷鸢的手腕:“你、你在这里头放了……” “加了处子血,这酒便是真正的‘迷神引’。”芷鸢看着神思越来越涣散的烽聿,低低的嗓音,宛如祭祀时的祝祷词,缥缈而不真切。 “这一切皆是芷鸢一人之意,与他人无干,望君上勿要迁怒无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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