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张星图,并非没有相似之处。” 凝神端详星图片刻,谢寒衣若有所思道,他说着抬起手,却是和姬瑶一起以灵力点亮了同一枚血脉星辰。 目光相接,姬瑶挑了挑眉,抬起指尖,继续点亮第二枚,而谢寒衣选的,也是这枚。 属于吞天氏的星图不断被标记,姬瑶和谢寒衣在数千血脉星辰中,找出了与吞噬星图对应的四十九枚血脉星辰。 两刻后,陈肆来寻人时,看到的便是坐在一处正在争论的姬瑶和谢寒衣。 他努力听了两句,实在没听懂,又站了片刻,见两人都没有理会他的意思,只能主动出声道:“阿稚,谢兄,不是说好了今日一起去甘泉楼么?” 真奇怪,这位蓬莱道子明明同阿瑶才认识,怎么关系就这样亲近了?陈肆实在有些想不明白,难道这就是天才之间的惺惺相惜? 死活没听懂两人方才在讨论什么的陈肆心有戚戚,作为一个资质只算寻常的普通人,有这样的妹妹,压力实在有些大。 听陈肆这样说,谢寒衣抬起头来,到这时候才突然想起自己好像是来寻姬瑶出门的,结果说起话来竟全然忘了这回事。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 血脉星图之事也不急于一时,又耽误了一会儿,姬瑶与一众钦天弟子坐上了离开千秋学宫的车驾。 到甘泉楼时已不算早,几人走下车驾,忽然间前方一阵吵嚷声响起,数名着囚衣的男女手脚为镣铐所缚,此时正在小吏驱赶下踉跄向前。 路边围观的人指指点点,或高或低的议论声响起,原来这些正是幸存的部分赵氏旁支族人。 相比被枭首和没为奴籍的同族,只是贬为庶民流放已经算不错的下场。 闻人骁此番动作着实称得上雷厉风行,不过短短几日间,赵氏主支已被族诛,大约是为了全赵氏最后一点颜面,他未曾将其斩首示众,如今幸存的赵氏庶民也要驱离淮都。 随着曾经自诩贵比王族的赵氏族人落魄离开淮都,三大世族之一的赵氏,就此在上虞落下帷幕。 只是看着这一幕,宿子歇素来没精打采的脸上忍不住露出讥嘲笑意:“上位者需要的时候,律法便终于有了用。” 上虞黔首都在为赵氏被诛拍手叫好,他们只看到了赵氏犯下的累累罪行,却未曾想过为何直到如今赵氏才得以获罪。 从前赵氏中人触犯律法时,是隐瞒得太好以至没有人知么? 不过是因为在这天下间,权势更凌驾于律法之上而已。 天子与庶民同罪,本就是这天下最大的笑话。 姚静深转头看向他,少年的下颌因为用力绷得很紧,宿子歇身周似乎在这一刻笼上了厚重阴霾。 他为何不入法家? 因为他从很早之前就知道,所谓律法,只是上位者排除异己的手段罢了。 只是一句话,姚静深便大约明白了宿子歇心中所想,他的神情一时有些复杂。 姚静深想不出什么话可以劝解宿子歇,因为这世道本就是如此。 “既然不喜欢,改了便是。”姬瑶却突然开口,似漫不经心一般道。 于是身旁众人都看向了她,宿子歇回头,神情中尚且带着几分茫然。 姬瑶对上他的目光,语气平静:“只要你有足够的实力,一切便该你说了算。” 他既然不喜欢如今的秩序,那就去改了它。 于姬瑶而言,这世上的事,本就如此简单。 宿子歇却只觉得不可能,他下意识回道:“我怎么可能做得到……” 他怎么可能做得到…… “为什么不能?”姬瑶淡淡反问。 “我只是……”宿子歇讷讷开口,他只是个不受父亲重视,被送来上虞做质子的儿子,他只是个修行天赋庸常的寻常人,他只是…… “这些,与你什么都不做有什么关系。”姬瑶抬头对上他的目光,神情仍旧如寻常一样冷淡。 这句话像是惊雷一般响在宿子歇耳边,他愣在了原地。 谢寒衣低头看着姬瑶侧颜,脸上笑意不自觉地更深了些许。 他找了这么多的理由,其实只是在逃避罢了,意识到这一点,宿子歇再说不出半个字来。 他连去改变的勇气都没有。 姬瑶没有多说的意思,她抬手示意,陈肆才要动作,却被谢寒衣抢了先,推着素舆向甘泉楼行去。 我才是阿稚的兄长!陈肆震惊地看着谢寒衣的背影,追了上去。 姚静深拍了拍宿子歇的肩,温声道:“子歇,你该知道,什么都不做,那什么都不会变。”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上虞, 东境。 这是入夏以来第一场暴雨,天地之间只听得一片沉闷而密集的雨声,抬头只见一片沉沉欲坠的铅灰。 接连三日过去, 东境上空分毫没有放晴的迹象, 仿佛天穹漏了一个大洞, 雨水就从其中倾倒而出。 暴雨中,岷江江水翻滚着, 像是头蠢蠢欲动的凶兽。 此时若站在河岸向下望去,便可看见岷江水位在缓缓升高, 风雨中,江水冲击着河床, 浩浩汤汤向前。 岷江沿岸当属扶风郡的地势最低, 在这样的压力下, 扶风郡中两年前才修整过的堤坝有不堪重负之势。 暴雨持续不停,终于,堤坝承受不住江水的冲击,在密集雨声中轰然垮塌。 “岷江决堤了!” 到了此时, 扶风郡郡守才终于慌了, 早在数日前, 便有修士卜出大雨或会持续数日,有大凶之兆, 却并未被他放在心上。而到了现在, 一切都晚了。 江水携不可挡之势铺天盖地而来, 淹过草木山石,需要两人才能合抱住的老树被拦腰折断, 混入江水中,很快便将沿岸田地屋宅尽数淹没。 抬眼望去, 只见水天已成一线,浑浊的泥水席卷着断枝枯叶,碎石砂砾滚滚而来,许多人尚在睡梦之中就被这头巨兽吞没。 扶风郡水患之事很快便被上报淮都,不过为了遮掩自身疏漏与无能,扶风郡守自然用了不少春秋笔法,将上万黔首百姓的死伤轻描淡写地带过,同时请闻人骁减免扶风郡来年赋税,以赈济灾民。 这已是旧有惯例了。 因地势之故,自上虞立国以来数百年间,岷江沿岸常有水患发生,最多的时候,十年间竟有六次,所以朝中众人也都不觉扶风郡决堤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循旧例处置便是。 诸多朝臣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能踏入这座大殿的都是身居高位者,扶风郡的水患就算再严重,又与他们有什么关系? 上虞东境共有十三郡,原本大都在赵氏控制下,前日闻人骁以封应许为棋,将其中玉阳等四郡赐给他为封邑,撬动赵氏布局。 如今赵氏彻底倾覆,东境便重新回到闻人氏掌控之中,于是该为扶风郡心忧的也该是闻人氏,众多世族心道,洪水又没有淹没他们的良田,死的也不是为他们缴纳赋税的丁口,那他们还有什么必要心急如焚? 闻人骁如何看不出他们心中所想,冷肃的脸上不见多少表情,沉声下令将东境中王族围场向寻常黔首开放,容其入内采食果木,捕获渔猎以活命。 同时遣派身为国君第二子的闻人符离亲自前往扶风郡,调配存粮赈济受灾民众。 对于淮都众多朝臣而言,这不过是件小事,不必放在心上,甚至还比不上连日大雨令其心情烦闷来得要紧。 不过部分底蕴深厚的大世族府邸中布下的阵法禁制有改换天时之效,虽然需要消耗的灵玉不少,但这些大世族又何曾会少灵玉,都城大雨倾盆,府宅中却是郎朗晴日。 朝堂之事一向与千秋学宫关系不大,在学宫进学的弟子多以修行为重,不曾入朝,不过诸多世族子弟还是从长辈闲谈中听闻了扶风郡水患一事,也并未放在心上。 只是姚静深在听到这个消息时,望着没有停歇之势的大雨,脸上笑意淡去,显出几分沉凝来。 陈肆不知他在想什么,只是看着窗外雨势不停,忍不住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雨什么时候能停。” 连日大雨,他总觉得连周围灵气都变得粘稠湿润起来,叫习惯了晴朗天气的陈肆着实有些不舒服。 这是陈肆记忆中,淮都城下过最长的一场雨。 两日后,廊下,姚静深负手而立,望着屋檐连成片的雨幕,神情凝肃。 “先生在想什么?”萧御行至他身旁,温声问道。 少年着月白深衣,如朗月清风,一身气度少有人能及。 “我在想,东境如今该是如何情形。”姚静深眼中透出难以掩饰的忧色。 数日暴雨后,淮都城中积水几乎到了及腰高,令人寸步难行,禁卫正驱使役夫冒雨疏通。 淮都尚且如此,雨势更大的东境又该是什么局面? 姚静深心中笼上了一重难以言说的阴霾。 他希望是自己多虑了,但…… 淮都城被笼罩在一片雨声中,七日后的夤夜,自东境而来的使者扣响宫门,惊醒了睡梦中的君王,片刻间,一处又一处的灯火被点亮,原本沉寂的宫城像是瞬息醒转过来。 宫婢提着灯在前引路,风雨中,符灯摇晃,发出簌簌声响。 几名武者形容堪称狼狈,踏入君王寝殿时,湿透的衣袍在地面留下深深水迹,他们没有余暇打理,跪伏在君王面前,将东境情形一一说明。 在扶风郡受灾后,接下来数日,东境大雨并未停歇,反而更有转大之势。暴雨令岷江彻底陷入了狂怒,直到几人出发之时,岷江两岸七郡之地都已被水患波及。 这七郡中,就包括闻人骁赐给封应许为封邑的玉阳等四郡。 照这样的情形下去,七郡之地最终会被尽数淹没! 因水患搅动天地灵气,包括扶风在内的七郡中都陷入了灵气暴动,在其中施展术法也就变得尤为艰难。如此情形下,传讯术法也失了效用,封应许这才会派几名长于速度的武者不分昼夜赶回淮都求见君王。 至于被闻人骁派去赈济扶风郡的闻人符离,在察觉扶风等七郡陷入灵气暴动后,便坚决不肯踏入七郡范围之内。 他怎么可能为了赈济灾民以身犯险,不过是些微贱庶民罢了。 不管是闻人氏,还是上虞大小世族,都没有人觉得他的选择有什么不对,国君公子的性命,的确要比那些微贱庶民贵重得多。 在江水肆虐之时,东境七郡中的地方豪强便率先撤离,甚至郡守及其麾下属官也先后逃离,完全不曾考虑过郡中黔首百姓的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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