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周长老欲言又止,在法家出身的祭酒面前撒谎…… 罢了,他是该受个教训。 “法家·度罪。” 许镜口中缓缓吐出几个字,随着她话音落下,有道威严中正的力量笼罩在郑骋身上。 “罪一,戕害同门;罪二,口出诳言,欺瞒师长。” 数条千秋学宫的戒律化作墨色文字缠绕在郑骋身周,一道不含任何感情的声音响起,对他做出了判决。 郑骋脸上现出慌乱之色,他没想到许镜竟然真的丝毫不给他背后的郑氏和辰宿学派颜面,直接动用了度罪之法。 两条戒律亮起,没入郑骋体内,他惨叫一声,双腿如陈云起一般,应声折断,看得围观众人心中一寒。 眼见这一幕,在场学宫弟子噤若寒蝉,祭酒真是半点颜面也没给他留啊。 周长老暗自摇头,郑骋是辰宿门下弟子,他受此刑责,他们脸上实在不好看,但他这也算是咎由自取。 至于被郑骋所伤的陈云起,他却是没有多过问一句的意思。 陈云起才入学宫数日,又因境界低微,还未入任何学派。 各学派客卿长老,对于不是自己学派的弟子,自来不会多管。 许镜看向陈云起:“你虽伤同门,但念在他欺辱在前,又重伤于你,便就此揭过。” 说罢,命学宫守卫将陈云起送去医士处。 离开前,陈云起忍不住看了姬瑶一眼,像是有什么话想说,但动了动唇,他终究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许镜又看向在场学宫弟子:“既入千秋学宫,无论是何身份,在这里,便只是学宫弟子。” “凡学宫弟子,戕害同门,当受重责。” 听她这样说,在场曾欺辱打压过陈云起的人都有些心虚。 无论心中作何想,此时面对许镜,他们只能齐齐拜下身来,恭声道:“谨遵祭酒教诲。” 周长老的脸色很不好看,许镜此举,却是重重打了辰宿一门的脸。 他不在意郑骋如何,却在意辰宿学派在这么多学宫弟子面前失了颜面。 无心多言,周长老低声命人将郑骋带去疗伤,向许镜一拜,带着众多辰宿弟子就此离去。 叶望秋本想跟去看看陈云起,毕竟他们一起逃过命,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谁知姬瑶指尖微动,他肩上那只肥啾便落在了她掌心。 有些茫然地看向姬瑶,叶望秋挠了挠头:“道友……” 姬瑶抬指戳了戳胖成一团的肥啾,它晃了晃,身形不稳,一屁股坐在了她掌心,看起来很是无助可怜。 这好像是墨家机关术的产物?姚静深暗忖,这只山雀几乎可以以假乱真,若不认真查探,只怕他也会认为这只是一只真正的山雀,而非后天造物。 九州之中,能有如此技法的修士寥寥无几,无一不是机关大能。 同样,这只山雀既然出自大能之手,绝不像看起来这样温顺无害。 此时,叶望秋眼巴巴看着姬瑶动作,整颗心都悬了起来,这可是…… 看着在自己掌心好似毫无反抗之力的小肥啾,姬瑶唇边笑意微深,她抬眸看向叶望秋:“我要他。” 此话一出,还留在此处的人都陷入了可疑的沉默。 虽然在他们看来,叶望秋肩上的不过是只寻常灵宠,但姬瑶的话未免也太理直气壮了些。 姚静深干咳一声,默默移开目光,只当事不关己。 她想做什么,自己这个只负责背黑锅的师父,实在阻止不了。 叶望秋被姬瑶的话噎了一瞬,他还是头一回遇上这样的情况,语气犹疑:“不太好吧……” 姬瑶又戳了戳肥啾,他身上蓬松绒羽抖了抖,越发像个雪团:“他愿意。” 啊?叶望秋望向了肥啾,怎么可能,他师兄…… 在姬瑶带着无言威胁的眼神下,肥啾含泪点头。 虽不知她有何用意,但他有选择吗? 显然没有。 师兄你?! 叶望秋感觉自己被背刺了,他想说什么,望了望在场其他人,将话吞了回去。 他不能让人知道,这只山雀中,烙印了他师兄一缕神识,几乎相当于他的身外化身。 “……啾啾,你真要跟着这位道友?”叶望秋试图为他师兄的人身自由做出最后的努力。 啾啾?姬瑶想起当日如松竹一般的少年,这名字倒是不错。 在她似笑非笑的眼神下,肥啾那双小黑豆眼眨了眨,僵硬地蹭了蹭她指尖,表明自己的意愿。 好吧…… 叶望秋没看出他的僵硬,既然师兄自己都同意了,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依依不舍地看了眼肥啾,叶望秋又对姬瑶道:“道友,你记得照顾好他……” 指尖拨弄肥啾头上呆毛,姬瑶淡淡嗯了一声。 谢寒衣心内默默落泪,活了十多年,他头一回意识到,什么叫做克星。
第五十五章 钦天宗被并入千秋学宫后, 剩余长老弟子如今自然也都在这里。 只是在不久前钦天宗那场山门内乱中,姚静深那位师兄引离国修士入山门,以致掌门与诸多长老、精英弟子尽皆陨落于这场袭击, 作为镇宗之物的半卷《钦天》也流落离国。 宗门最后幸存下来的, 不过百余弟子和一名年纪已长的四境长老, 因其寿命将尽,未来几无可能再进一步。上虞各大宗门因此闻风而动, 先后出手,瓜分了钦天宗资源。 不久, 大夏龙雀出世,上虞之中传闻, 作为不思归守山人的姚静深或已陨落。 在这般情形下, 许多幸存弟子都觉钦天宗没落已成定局, 为自身道途考虑,最终选择另投他门。 剩下十数弟子,部分是对钦天宗感情深厚,不愿离去, 而另一部分, 则是自身资质不足, 一时找不出更好的出路。 因此,当有自淮都奉王命而来的使者告知了钦天宗可并入千秋学宫时, 唯一能做主的吴长老并未多加犹豫, 很快便点头同意。 他们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不过门中弟子只剩十数人的钦天宗显然难得千秋学宫重视, 钦天一门被安排在学宫最南处的楼阁,位置几乎称得上偏僻。 但对山门被占的钦天宗剩余弟子而言, 能有一容身之处已是不错, 抬头看着上方‘钦天’二字, 姚静深久久不语,神色中显出几分沉郁。 数百年传承,如今钦天宗却是连山门都不复存在,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便是姚静深那位师兄。 引路的学宫守卫向姚静深一礼,随即便要离开,举止分明透着几分敬而远之的意味。 毕竟姬瑶今日,可是令千秋学宫辰宿一门大大失了颜面,刚并入学宫,已经没落的钦天宗和势力强盛的辰宿学派,凡学宫弟子,都知道该怎么选。 如果不是许镜吩咐,他连带路也未必肯,此时更是迫不及待地要与姬瑶几人撇清关系。 “静深!”须发皆白的老者迎了出来,他外表已显出垂垂老态,身上透出深沉暮气。 姚静深上次见他时,他还未不至如此,宗门覆灭,眼见同门、弟子先后陨落,还要护下钦天宗最后的传承,这位老人早已是心力交瘁。 心中愧疚难言,姚静深向老者深深一礼:“师叔祖,弟子来迟。” 吴长老打量着他,却只是道:“无妨,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他本以为姚静深已经陨落在不思归,如今见他保全性命,哪怕修为跌落三境,也深觉安慰。 姚静深心中酸涩,但面上并未显露,他看向姬瑶,对老者介绍道:“这是阿稚,淮都陈氏的女儿,也是我的弟子。这是她兄长,陈肆。” 简单寒暄几句,老者领着三人走入楼阁,十数钦天弟子闻讯前来拜见,修为多在二三境间。 寥寥数名弟子站在偌大院落中,显出几分冷清。 眼见门庭凋敝至此,姚静深面上已难见笑意。 要知道钦天宗最鼎盛之时,门中长老弟子有近万人。 虽然他并不后悔自己当日选择,即便重来一次,他还是会选择留在不思归,但见如此情形,姚静深心中不免还是觉得愧对宗门尊长。 当日钦天宗内究竟是何情形,山门倾覆那几日究竟发生了什么?这都是守在不思归的姚静深所不清楚的事,如今最清楚这一切的,莫过于吴长老。 姚静深从吴长老手中取来钦天宗所藏功法典籍,尽数交给了姬瑶。 钦天宗数百年来积累下的灵玉矿脉,花草丹药等资源,已被各大仙门世家瓜分蚕食,但这些高阶功法典籍却并未外落。 也多亏当日离国之人心神只在那半卷《钦天》上,并未留心其他功法,才给了姚静深的师尊,也就是钦天宗掌门机会,将这些功法典籍尽数收起,在山门被破前,命吴长老携其转移。 这些高阶功法典籍,才是传承钦天宗的关键。 吴长老修为不算高,不过活了数百年,行事却足够小心谨慎,不管是如今跟在他身边的十数弟子还是千秋学宫,都不知钦天宗还保留下了这么多高阶功法典籍。 只有姚静深的师尊在死前匆匆传讯于他,提及过此事。 经宗门倾覆,吴长老谁也不敢信,他唯一能信任的,也就只有姚静深。 此事见他竟然将这些功法典籍尽数交给姬瑶,哪怕心中不赞同,吴长老终究还是没有出言反对。 关于宗门倾覆一事,姚静深尚还有细节之处要问过吴长老,两人相携走上楼阁。 午后的日光微醺,窗扉半开,静室桌案前,肥啾蹲在姬瑶肩上昏昏欲睡,毛茸茸的胸脯一起一伏,绒羽看上去很是蓬松。 “这些功法,对你可有助益?”姚静深走入静室,看着手执玉简的姬瑶,温声问道。 姬瑶淡淡应了一声:“尚可参悟几日。” 比起陈氏藏书楼中,这百余卷被钦天宗特意保留下来的功法典籍,的确更胜一筹。 这倒不代表陈氏底蕴远不如钦天宗,毕竟世族和仙门之间,还是有不小差异。陈氏之中真正高深的功法都收在族老手中,绝不会放在藏书楼内任人翻阅。要想从这些族老手里得来功法一观,不知要费多少口舌,即便同为陈氏。 姚静深行至桌案,在姬瑶对面盘腿坐下:“听阿肆说,陈云起是你的兄长?” 陈肆不在此处,姬瑶嫌他聒噪,打发他去与钦天弟子一道修行切磋。 他已经认出陈云起,就是自己当日在杏花里见过的乡野少年。 陈肆着实没想到,自己没怎么看在眼里的仆婢之子,竟然有这样机缘,收服了传闻中的凶刀大夏龙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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