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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点早就被证实了——尽管有屏蔽器的庇护，神会依旧破解了林启明设下的防护墙，并追查到了瑞秋的存在。 “所以，我们需要一个从未安装过电子脑的人，只有这种人才能无视一切风险顾忌，不受约束地在明光城内大施拳脚。”顾璇道，“但是明光城内不可能有符合条件的人，因此只能从城外的人中挑选。” “但是城外来的幸存者只有我和小林子。”楚南芸说这话时感到嗓子被切割似的疼。 “对，没想到……唉。”顾璇低垂着头，低声轻语道，“是我对不起他们，当初要不是我……” 楚南芸立马出声打断她：“那件事根本不是你的错。” 顾璇茫然道：“可是计划的总负责人是我，是我轻信了里尔顿才酿成了如此惨剧。” “善良和信任难道是什么天大的罪孽吗？”楚南芸蹙起眉头反问道，“只是这个世界不值得你托付信任罢了。” 顾璇深深地看了楚南芸一眼，嘴角颤抖了几秒后微微上扬：“谢谢。” 那句谢中包含了她复杂的情感，听起来苦涩又甘甜。 楚南芸轻轻点了点头，继续问道：“可我记得小林子比我先到明光城，按道理来说他也是符合条件的，为何不把真相告诉他呢？” 顾璇吸了吸鼻子，调整了下情绪道：“原本楚风接走林启明后确实是想将他作为接班人来培养的，但你那位邻家弟弟的脾性你也是再清楚不过的。” 善良，敏感，软弱，多愁善感，虽然十分聪明但并不展露锋芒，即便目睹了亲生父母被残忍地杀害，也没有足够的勇气去反抗强权。 楚南芸有些明白楚风和顾璇为何会选择自己了，倒不是因为除却林启明外她是仅剩的那唯一选择，而是因为她太适合在这末世行走了。 顾璇看出了她的想法，点头附和道：“你的性格确实特殊。” 她温柔的目光在楚南芸身上逡巡过：“你自信而强大，冷静果敢适应力极强，好奇心旺盛并一往无前，但这些并不是最重要的。” “那最重要的是什么？”楚南芸忍不住发问。 “最重要的是，你自身强大的同时却从不会轻视弱小，既杀伐果断又温柔和煦。这样的品质在当今的明光城实在是难能可贵。” 楚南芸低下头，认真思考着顾璇的这句话。她想起迈尔斯和塞特坎斯对曾经的任启评价都很高，他们都称任启为腼腆正直、没有半点坏心眼的老好人，但是只有里尔顿笃信任启会和自己一样堕落于权力的旋涡。 人心是难测的，也正因此楚南芸的品质才难得可贵——她经历了那么多残酷的现实，居然还能保有本心，坚定不移地向前大步迈进。 死水一般的明光城就需要这样一把凌厉又不失坚定的剑。 楚南芸沉默地闭上眼，深呼吸一口气。 她什么都知道了，无论是蒙蔽人类双眼几十年的残忍谎言，还是人类不甘落寞的反抗斗争，她都知道了。 在得知里尔顿和神会的种种恶行时，楚南芸是无比气愤的：当年顾璇差一点就能带领全人类一起前往光年之外的新星重建家园，但里尔顿却为了巩固自己的统治而将唯一的希望埋进地里，并用一种极尽残忍的手段剥夺了顾璇的尊严。 再之后，被塞特坎斯用尽千方百计送上权力宝座并寄予厚望的任启竟正如里尔顿所预言的那样，变成了下一个“里尔顿”。他为了一己私利同意斯特林研制异种病毒，并将那么多无辜的人民推向火坑，让他们生不如死。 从此，等级制度进一步恶化，民不聊生，饿殍遍野，这个世界变成了真正的人间炼狱。 楚南芸深刻地认识到了人性之恶，但正是和恶相比，人性之善才显得更加赤诚可贵。 “如今的胜利并不是我一个人赢来的。”沉默许久的楚南芸突然抬起头，眼神坚定地对顾璇说，“如果没有你们这群先辈的不懈奋斗，人类根本就无法走到这现在。” “防护罩、人造太阳、飞行器……这些都是你们创造的，科学的荣光从未覆灭过，只是神会的阴霾短暂地遮蔽住它，现在神会已被推翻，科学的荣光会重新升起，笼罩整个明光城。“ “而推翻神会也并非我一人的功劳，军方的战士们、粟将军、迈尔斯博士、黑市的平民、桃源的伙伴、善良的异种，甚至还有那些心怀善意的贵族，如果没有他们的话我一个人又能做什么呢？” 楚南芸认真地看向顾璇：“我只是运气好，碰巧撞到了关键线索并将它们联系在一起。但是，胜利是属于全体人民的，能获得伟大英雄称号的并非我一人。” “每一个心怀希望，为了人类未来不懈奋斗的人都是英雄。”楚南芸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顾璇愣住了，半晌后她哈哈大笑起来。 “你果真很有趣。”她擦了擦眼泪，那眼泪不知是笑出来的还是感动出来的。 “明光城有你们这样的人，我很欣慰。”顾璇嘴角含笑，小小的酒窝里仿佛有一汪清泉。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全身的肌肉都放松了下来。顾璇微笑着看向楚南芸，道：“时间不早啦，最后我送你一件礼物吧。” “礼物？”楚南芸好奇地歪了歪头。 这时，一团白亮的光团凝聚在顾璇的手心，那团光团散发着柔和的光，像是夜空里一颗温柔的远星。 “在变成异种时，你父亲曾短暂地接入了神经网络，他不断地祈求我替他保存你母亲的意识。”顾璇轻声道。 楚南芸眨了眨眼睛，看向那团光团。 “他原本是想让你母亲以数字意识的形态继续存续下去的，但是……”说到这，顾璇嘴角的笑淡了淡，“宋拾邈是位值得尊重的女性，在她意识成功苏醒后不久，她便祈求我扼杀她的意识。” “为什么？”楚南芸的声音有些颤抖。 “她生前就活在囚笼里，毫无自由与尊严可言，死后她也不想继续在囚笼里生活。”顾璇轻声道，“她说，‘不自由，毋宁死’。” 此话一出，楚南芸浑身一颤——不仅仅是身体在剧烈地颤抖，她感到自己的灵魂都在跟着震颤。 “我理解她，因此也十分尊重她的选择，于是我赐予了她珍贵的死亡。不过这件事你父亲并不知情，他到现在还以为你母亲活着呢。”顾璇垂着眸，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他觉得自己亏欠你母亲太多，因此从未敢打听过她的现状……” 顾璇吸了吸鼻子，抬起头来看向楚南芸：“不过，你母亲在离开前请我备份了她留给你的一段话。这段话我从未启封过，一直等待着你的到来。如今尘埃落定，该结束的即将结束，该重启的也即将重启，这段话我就当做礼物送给你吧，希望你能带着母亲的温言继续坚强挺立于这苍凉的世间。” 说完，那团白色的光团便在顾璇的手里无限放大，灿烂的白色光芒瞬间将楚南芸吞噬，当楚南芸再睁眼时，眼前人已从顾璇变换成了另一个陌生女人。 女人留着一头干练利落的短发，鼻梁上挂着无框眼镜，厚重的镜片背后是圆如杏子一样的眼睛，漆黑的瞳仁中射出机敏的光来。白色的大褂熨烫得一丝多余的褶皱都没有，袖口整齐对折，底下露出一截劲瘦的手腕。 她看上就十分不卑不亢，做事估计也是雷霆万钧那卦的。 这就是宋拾邈，楚南芸的母亲。 楚南芸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别扭闭上，她实在不知道如何和自己的母亲开口交流——除却楚风的日记和顾璇的只言片语，楚南芸从未从他人那里得到过任何有关母亲的描述。 她是喜欢温柔的声音呢还是喜欢清爽一点的？她是喜欢柔情的告别还是直白的对话呢？ 楚南芸想要给自己的母亲一个美好的初印象，但是一直到宋拾邈先开口，楚南芸都没能将憋在心里的那些话说出口。 “也不知道你能不能看到这段影像。”宋拾邈淡淡开口，“无所谓，能看见最好，不能看见就算了。” 直白的话语打了楚南芸个措手不及，她这才想起了这仅仅只是母亲留下来的一小段影像，并非本人的意识，不管她对着母亲说什么、怎么说，母亲都不会知道的。 楚南芸狂跳的心渐渐凉了下来，她呆呆地望着母亲那张冷静理智的脸，心中慌乱无比，仿佛变回了小时候被村里小朋友问“你爸爸妈妈呢”的手足无措的小女孩。 宋拾邈不知道在看向哪里，她眼神有些涣散，但仅仅只是一瞬便回过神来。 清冽的语音如同三月初消的冰雪，冰得楚南芸一个激灵。 “未经允许就生下了你，我很抱歉。” 这是宋拾邈对楚南芸正式说出的第一句话。
第143章 妈妈 ◎“妈妈她刚刚……摸到我了。”◎ 楚南芸眼睛有些干涩, 她张了张嘴，又紧紧闭上。 “我生下你是怀揣私心的，如果不生下你的话我就不会获得晋升的机会……不过最后我也没能晋升。”宋拾邈自嘲地笑了笑, “总之，没有让你带着爱诞生于世，我很抱歉。” 没关系的，妈妈。 楚南芸心里说道。 她喉头滚了滚, 最后还是将苦涩咽下了肚子。 “我也不敢说自己从未后悔怀上你，你知道的，怀孕、生育是件很痛苦的事情，纵使我自认为自己很是坚强冷静, 但还是被那该死的身体与激素拖累，我时常觉得要是我没有怀孕就好了。” 宋拾邈就是这样的人，理智直白，她从未考虑过站在自己对面的人是谁, 也并不在乎他人听到自己说完这话的反应, 她只是想把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说出来罢了。 楚南芸明白这一点, 但宋拾邈直白的话语还是让她有一瞬的语塞。 “不过, 既然你已经出生了, 后悔也没用。既来之则安之, 一切都顺其自然吧。”宋拾邈吐出一口气, 抬手捋了捋头发。 随后，她的眼神又飘向了远方，不知归于何处：“听说你是个姑娘，嘛……你要是不是女孩就好了。” 宋拾邈抿了抿嘴：“不是说我重男轻女, 而是女孩在这个世界上活着真是太难了。” 楚南芸对此深有感触。宋拾邈当年就因为身为女性而被剥夺了公平晋升的机会, 桃源的女子小队也因为同样的理由从小便遭受了无数的压迫与欺凌。 而顾璇的那个时代, 女孩们还能凭借自己的本事挤进科研圈，她们只要有能力，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 人类的历史进程确实是不断发展的，但是文明却并没有紧随其后，甚至可以说将人类的历史进程倒过来看才算文明。 世界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用脚指头想都知道——顾璇和千千万万坚贞不屈的女性给里尔顿带来了太多的心理阴影，他不愿意承认自己的毅力、智慧低于女人，因此想要千方百计地毁掉她们。可为了人类繁衍，女人必须存在，因此里尔顿便干脆让人们看不见什么是“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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