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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南芸咬了咬指甲，回想起傅梓深递给她纹着瑞秋标码的皮肤块时自己的心情，那是一种既好奇又战栗的诡异心情——几乎一瞬间，她看到仿生皮肤的断裂处时产生了一种痛感，同时又在那被划烂的标码上看出了一种悲哀。 说实话，有一瞬间她竟然和身为仿生机器人的瑞秋共情了。 “这样，这块芯片先保存在我这，我让技术人员继续破解密码看看。没什么事的话你们先回家去吧。”粟伯年将芯片放进了柜子里的保险箱内，楚南芸眼睁睁地看着保险箱厚重的门被关上，那块小小的芯片就这样沉寂在黑暗中。 心头又是一阵难过。 她一步三回头地跟着傅梓深离开了办公室。 . “睡吧，等明天我们再找找其他线索。”傅梓深替楚南芸关了灯，道了晚安后轻手轻脚地带上了房门。 楚南芸根本睡不着，她翻来覆去、辗转腾挪，满脑子都是芯片被放进保险箱的那个画面。 她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因为这个而难过——难不成是因为瑞秋表现得实在像个正常人类了，所以她会兔死狐悲？ 但是瑞秋本质上只是个仿生机器人，她说出来的话语都只是AI编程演算的简单结果。 可是，楚南芸依旧很难形容自己眼睁睁看着瑞秋被傅梓深拆解时候的心情——那样一个如此像人的东西被肢解，最后变成了一堆零零碎碎的零件。 头颅、四肢、血管、脏器……都是机械的零件，但是当它们组合在一起，就变成了一个酷似“人”的瑞秋。 楚南芸感觉心脏处闷闷的，像是在夏日的暴风雨之前囫囵吞下的冰淇淋淀在了心里，无法化开。鼻息被潮湿的空气堵塞，但又觉得口腔干涩。 楚南芸又想起了她的小狗，不仅是小狗，还有东海村曾经鲜活存在过的那些人。 不论他们的笑容多么真挚、眼泪多么汹涌，等到他们离开后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有关他们的气息、触感都像是被封进保险箱里的瑞秋的芯片一样被楚南芸锁进了内心深处。 生命脆弱，即便是机械生命也毫不例外。 眼泪顺着脸颊流淌下来，无声地打湿了柔软的枕头，浅色的布料上多了几点深色的水痕，它们像梅花一样舒展开来。 就在这时，寂静的夜色里响起一道突兀的声音——“你为何哭泣？” 楚南芸吓了一跳，警觉地坐起身来，摆出一副格斗的姿势。她飞快地环顾四周，确认没有任何人藏匿后微微松了口气，可那个声音再度响起。 “你为何哭泣？” 饶是楚南芸虎背熊腰、一身是胆，此刻也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摸索着向声音的来源挪去，然后她的膝盖就触碰到了一个冰凉的物体。 那是她放在床头的手机。 楚南芸低下头看去，只见原本已经关机息屏的手机此刻亮了起来，屏保上粉红色眼睛的小狗正冲着楚南芸微笑。 “你为何哭泣？” 屏保上、小狗的胸前出现了那句话，楚南芸惊奇地打开手机，发现并不是手机自带的应用程序在捣鬼。 过了好一会，声音没再响起，楚南芸惊疑不定地放下手机，心脏在胸膛里猛烈地跳动。 “你不记得我了吗？”声音再度响起，屏幕上又出现了相应的字词，楚南芸睁大眼睛，感觉喉咙像是被人扼住一般。 窗帘无法完全遮蔽外头的灯光，深蓝色的光线像是火焰一样烧进了屋内，在地板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楚南芸的脸一半陷在暗处，一半置于蓝色的火焰当中，她原本黑色的瞳孔也在蓝光中反射出奇特的颜色来。 在那蓝色的火焰中，她的眼睫毛像扑火的飞蛾一样颤抖着。楚南芸感到自己的手心里全是汗，先前砰砰乱跳的心脏也骤停下来—— 她辨认出，手机里发出的声音，是属于瑞秋的。
第22章 桃源 ◎她听到这个名词第一反应是前地球人时期那篇有名的《桃花源记》。◎ 楚南芸急忙解开锁屏, 但随着最后一丝电量的流逝，屏幕很快黑了下来。 她光着脚下了床，从抽屉里拿出数据线来, 但很快楚南芸就发现自己的手机无论如何也充不进电了。 似乎是充电线出了问题。毕竟这是她在黑市买的不知道经过几手的老旧充电线了，突然报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但令楚南芸头疼的是，祸不单行——充电宝也没电了。现在充电线罢了工，楚南芸也没法给充电宝充电。 好一个死循环。 楚南芸颓废地坐回床上, 只能等着第二天和傅梓深再去一趟黑市买线了。 第二天一早，傅梓深刚打开自己卧室的房门，就看见顶着两个大黑眼圈的楚南芸站在自己门口。 傅梓深：“……”还好我不信鬼神，不然乍一眼还以为大白天有鬼在门口游荡呢。 楚南芸开门见山地把昨晚的事情给傅梓深复述了一遍, 她着重强调道：“那绝对是瑞秋的声音，我不会听错的！” 闻言，傅梓深不敢怠慢，匆匆洗漱完便带着楚南芸马不停蹄地向黑市奔去。 今天外头下起了小雨, 黑市到处都是小水洼, 一不小心便会一脚踩进水里。溅起的水花俏皮地旋转一周后打湿裤脚, 如芝士拉丝一般的黏腻凉意便顺势沾染上脚脖子。 不知怎地, 今天来黑市的人格外多。楚南芸跟在傅梓深后面挤进人群里, 没一会两人便走散了。 由于今天下雨, 人造太阳并没有照常升起, 黑市的灯也只亮了几盏，黑乎乎的一片里楚南芸只能闻到人群身上的汗臭味、劣质香精味，橘子汽水味消失得无影无踪。 等她好不容易挤出人群，来到一条完全陌生的巷子时, 楚南芸才意识到自己来了明光城之后好像一直都和傅梓深呆在一起。 傅梓深是黑市的熟客, 因此每次楚南芸来到黑市都不用带脑子, 只要跟着傅梓深后面一通走就对了。但此刻，她和傅梓深走丢了，看着陌生的巷道，楚南芸竟有些束手无措起来。 “来……来……” 突然，缥缈的声音响起，楚南芸怔愣一瞬。 她记得在自己初来明光城的那天，在粟伯年的办公室里也听到了这个声音。当时这声音说“欢迎回来”。 楚南芸瞬间戒备起来，她皱着眉盯着前方如深渊一般的黑暗，问：“谁在那里？” 然而巷子里除了楚南芸以外再无第二人的气息。 “来……” 楚南芸一咬牙，向声音的方向快步走去。 随后她就迷路了。 要不是她第14次看到了自己先前留下的标记，楚南芸真差点忘了自己是路痴这茬事了。 她像只无头的苍蝇一样兜兜转转了许久，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后终于走出了迷宫似的小巷。 走出巷子，眼前豁然开朗，商铺井井有条地排列在道路两侧。道路虽然崎岖不平，但整洁干净，地上没有一点垃圾，和黑市简直两个画风。过往行人络绎不绝，他们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平和的微笑。 楚南芸没在明光城的其他地方见到这样平和的笑，仿佛麻木与疯癫才是明光城的本土特色。 楚南芸自认为自己不至于只是穿过一条巷子就直接走出了黑市，但是这里的景象确实又与黑市的整体基调格格不入。 楚南芸有些恍惚，她感觉自己似乎回到了东海村，村子里的人也如同这里的人一样，脸上常常洋溢着幸福美满的微笑，乐呵呵地从村子的这头晃到村子的那头。 正当她尚在怔愣时，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妪走了过来，不小心和楚南芸撞了个满怀。 “不好意思……”明明撞人的并不是楚南芸，但她还是下意识道了歉。 老妪抬起头，温和道：“孩子，怎么一个人心事重重地站在这里呀？” 楚南芸眨巴着眼睛，问：“我看起来非常心事重重吗？” 老妪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问：“你需要帮助吗？” 楚南芸不明所以。 老妪轻轻拉起她的手：“你是第一次来这里吧？” 楚南芸一脸懵地回到：“是的。” 老妪哈哈一笑：“正常，我第一次来这时也很惊讶……啊，这么一想，这已经是我来桃源的第四个年头啦。” “桃源？”楚南芸没听说过明光城还有这个地名，相反，她听到这个名词第一反应是前地球人时期那篇有名的《桃花源记》。 这么一想，她突然感到刚才自己的经历也和那“武陵人”十分相似——“……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土地平旷，屋舍俨然……并怡然自乐。” 书本上的文字流淌出来，和眼前的景象一一重合。 不会真这么巧吧…… 老妪拉着楚南芸的手，似乎要带着她去一个地方。 楚南芸有些没搞清楚状况，但也没有阻拦。 老妪带她往桃源深处走去。 在一片盛放的桃花林里，楚南芸看到了一个地窖的入口。 “有困难的话，就要去寻找帮助，不要担心别人会拒绝你，桃源的大家都是很友善的。”老妪说道。 楚南芸跟着老妪往地窖走去，嘴里默念着“桃源”这两个字。 “这里的故事很多，以后你会知道的。”老妪笑道，“来到这里即是缘分，桃源欢迎每一个善良的友人。” 楚南芸微微蹙眉：“奶奶，您将这么多事都告诉我，就不怕我是坏人吗？” 老妪哈哈一笑，道：“我倒要问你，我把你带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你就不怕我是坏人吗？” 楚南芸笑了笑：“奶奶您看着不像坏人。” 楚南芸一向看人很准，她相信自己的直觉。 老妪笑得更开心了：“你这孩子倒是有趣，明光城里很少有你这样的人了！” 楚南芸觉得这话听着耳熟，好像之前傅梓深也有过类似的评价。 老妪：“我虽是个瞎子，但我心不瞎，我能看见你的灵魂是干净的。如果灵魂不是干净的，‘门’是不会放你进来的。” 听她这么一说，楚南芸才发现老妪的眼神没有焦距，瞳孔浑浊一片。 不过，“门”又是什么？ 她一边咀嚼着“桃源”和“门”这几个颇为新鲜的字眼，一边跟着老妪来到了地窖深处。 楚南芸本以为这只是个小小的地窖，却没想到这里别有洞天。 宽敞的走廊尽头是一扇精雕的大门，门的两侧各有一幅大大的壁画，壁画上画了很多个手拉着手的人，他们围成一圈，中间的高空漂浮着什么东西，红色的一团，像是云彩。 老妪拍了拍楚南芸的肩，轻轻把她往前推了推：“去吧孩子，去推开那扇门吧。将你的疑惑说给门那头的人听，他们会帮助你的。” 略微停顿后，老妪又道：“记住，在门的那边，你看到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心有没有得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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