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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窈的确是有些受不了那些陌生人投来的带着警惕、戒备、怀疑和痛恨的眼神。 她可以短暂接受被某些人这样注视，可是长久生活在这样的注视中，李窈也不免觉得压抑痛苦，那些人的眼神如有实质不断压缩着她周围的空气，李窈呼吸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的，生怕触碰到谁的目光，惹怒他们，给自己招来祸患。 其实李窈真的什么也没做，但这只有李窈自己知道，她甚至没来得及给那些保护她的人报仇，她从前只是个很弱很弱很没用的人而已。 现在她有用一些了，李窈想，如果可以，她也想保护一些人。 李窈身体缓缓向前，她侧着脸，一眼就看到了女人绝美非人的面容。 女人直愣愣盯着水面，没有表情，一半的脸绝美倾城，另一半的脸却像是石头做成的一样，有着粗糙的花纹和真实的石头切面，灰白的、坚硬的，让李窈忍不住想上手摸摸，确认这半张脸是否真是由石头做成的。 “你……”李窈再次试图和女人说话，女人却一副完全无知无觉的模样，木然站在原地，像是听不见李窈的声音。 “哎！两位！”桥下跑来一位微胖的妇人，五月的天虽称不上热，但是这样跑动一番，妇人的额头上已经浸出了汗液。 她用手绢擦了擦，扶着石桥的扶手喘息，一边同李窈说话一边艰难的平复自己的呼吸。 “这位……仙长。”妇人气喘吁吁的，“可是我家苑娘不懂事，妨碍仙长办事了？我现在这里给仙长赔不是了。”妇人双手合十，露出手腕上发黑的银镯子，对着李窈辑了两下。 何君君连忙摆手，“没有没有，大娘这是你家的姑娘？方才我二人不小心撞了这位姑娘，便向这位姑娘赔不是，只是她半晌也不说话，可急死我们了。” 何君君伶俐聪慧，张口就编了一个故事桥段，硬生生把她们调查怀疑的行动说成善意关心的动作。 “噢，原来是这样。”妇人抚着胸口，神情稍微放松，运动后的红晕还未从白净圆润的脸上褪去，立时眉开眼笑。 “没事的二位仙长，我家苑娘天生不会讲话，反应也慢，并没有责怪两位仙长的意思。” 李窈叼着糖葫芦露出纯善无辜的表情，故作惊讶道：“啊？天生不会讲话吗？可我刚刚还听见她说话了，说什么“石头”。” 妇人上前揽住女人的肩膀，露出有些歉意的笑，“苑娘说的是“石头”，但是她也只会说这两个字，其余的什么也不会；我之所以说她天生不会讲话，是因为不知道这“石头”到底是真石头，还是相近的什么发音，总之我也听不懂。” “原来是这样。”李窈神色复杂，何君君看李窈神色，立马打配合。 “大娘，那您可得看好苑娘了，怎么能让苑娘自己出来，就这样站在桥上，要是掉下去可怎么好。” 妇人闻言叹了一口气，她攥着苑娘的手紧了紧，面露苦涩，“我不想把苑娘关在家里啊，她一个人；本来是把苑娘带去了工作的地方，但是一转眼苑娘就不见了，我这才急急忙忙出来找。” 她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地方愿意让她带着苑娘一起工作，这下中途离开出来找苑娘，恐怕这份工作也保不住了。 何君君随时察言观色，立马道：“大娘你这是怎么了？” 妇人勉强笑了笑，拉着苑娘下了桥，“二位仙长，我们下去谈吧，桥上人来人往的，没得挡住了别人的路。” 何君君点头如捣蒜，“是是，只是大娘，您看上去似乎不太开心，可是有什么烦心事，要是您不介意，完全可以告诉我们，我们虽然不是什么大人物，但是我们会尽全力帮您的。” 妇人欲言又止，最后败在了何君君亮晶晶的眼睛里，只能开口道将刚才的想法都说了出来，末了叹息一声，还未抬眼，何君君已经两手握住了妇人的手，眼泪汪汪。 “大娘，我这里还有些银钱，您先拿着。”何君君从兜里掏出银钱往妇人手里塞，妇人脸色尴尬，不断推拒，“实在是不用了仙长，我真的没有这个意思。” 两人推拒了半天没有着落，李窈则观察着苑娘的动静，她被拉下来后也一动不动，目光直直看着面前的空地。 李窈的视线移到了苑娘挎着的篮子上。 这里面装的什么？李窈心念微动，但是实在是不好直接掀开查看，便委婉的示意何君君整点事。 何君君接收到暗示精神一振，立马将钱往前一推，身体向后一仰，假做脚滑要摔倒，顺便一爪拉住了苑娘挎着的篮子！ 篮子被何君君一爪抓翻了！ 李窈定睛一看，篮子里什么也没有，只是最上面盖了一层布，苑娘盯着摔到地上的篮子，面露茫然，下一刻，豆大的泪水顺着苑娘脸颊滑落。 “石头，石头。”
第86章 镜城3 苑娘跪坐在地, 眼泪断了线似的不断滑落，就连石头样的半张脸也被泪水浸湿。 “石头，石头……” 从始至终, 苑娘都只重复着这两个字。 “实在是不好意思。”何君君从地上爬起来，满脸焦急的看着苑娘和妇人，窘迫到手脚都无处安放。 李窈伸手去扶苑娘，却发现苑娘的身体死沉死沉的，怎么拉也拉不起来，她皱皱眉，运转灵力试图拉起苑娘，苑娘纹丝不动, 只坐在地上默默流泪。 这么沉？李窈咬牙死命向上一提，苑娘的手臂都没有移动分毫。 李窈震惊的松开手, 再次将苑娘打量了一遍，除开这半边非人的面孔, 苑娘身上并没其他的疑点。 这时怎么回事？ 妇人顾不上李窈好何君君，忙将篮子重新收好塞到苑娘手里, 然后伸手扶起了苑娘。 她扶起苑娘的动作那样轻巧, 完全不像李窈感受到的那样重。 方才李窈扶苑娘的时候, 只觉得极重，像是长久屹立在土地上的石头，深深的嵌在原地，任凭风吹日晒也不挪动分毫, 更罔论李窈想用自己力量去动摇。 “大娘，这些银钱您一定要收下。”何君君满脸苦恼自责, “我方才真的不是故意的，请您原谅我。” 妇人纠结了半晌, 又看看身边无知无觉的苑娘，收下了何君君的银钱。 “谢谢二位仙长。”妇人诚恳的道谢。 “窈窈师妹？” 薛石的嗓音低沉，却极富穿透力，能压过喧嚣的人声传进李窈耳中。 “薛石师兄。”何君君向着桥上的薛石挥了挥手，“你怎么也在这里？” 前不久薛石领着另一队三月弟子出任务去了，两支队伍的任务地点不同，方向也不完全相同，按照薛石的风格，他们是不会在非任务必经之地见到他的。 “薛师兄。” 李奚常年跟着薛石的队伍，薛石来了镜城，李奚多半也来了。 五月的天，正是明媚的时候，薛石难的穿着一身石青色衣裳，肤色仍是不健康的白，人群似乎都被他衬成了模糊的背景。 薛石下了桥，向着她们走来，他鬓角翘起一些调皮的短发，在微风和阳光下招招摇摇。 妇人见薛石过来，神情有些紧张。 原本是听说来镜城的仙长离开了，她才敢放心带着苑娘出门，今日却撞见了好几位仙长。 苑娘生的这样奇怪，要是被仙长们当做妖魔该如何是好？ “两位仙长，我先离开了。”妇人拉着苑娘匆忙道别。 何君君伸手欲拦，李窈压下她的手，屈指弹出灵力，附在了妇人的衣角上。 “薛师兄，你怎么也在这里？”何君君眼睛滴溜溜转，看向他身后，似乎正在找其他人，“其他人在哪里？” “不久前宗门来信说此次镜城任务凶险，调遣我们前来与你们一同调查。”薛石话少，三言两语就概括了原因。 李窈分心想着苑娘的事，一抬头，正看见薛石鬓边的短发调皮的翘起，随着他的呼吸微微颤动。 越过薛石的肩头和颤动大发丝，李窈看见了苑娘，苑娘呆呆攥着篮子，站在原地扭过头，正向这边看来。 苑娘在看薛石。 薛石、薛石……石头？这两者莫非有什么关联？莫非苑娘和薛石有亲缘关系？ 李窈好像抓住了什么，“薛师兄，能问你个问题吗？” 薛石点点头。 “薛师兄是哪里人？家中亲眷几人？可有回去看望过他们？” 薛石常年在外面出任务，四处奔波，完全有机会回去家中探望，李窈只需要问问，或许就能确定苑娘和薛石的关系。 薛石怔了片刻，似乎没想到李窈会问他这个问题，回答说：“我出生在衍天宗屏湖峰，母亲生我难产而亡，父亲常年于后山闭关，我只在幼时见过他们。” 何君君谴责的目光杀到，似乎在责怪李窈居然连这也不知道，还提起了薛石的伤心事。 看何君君的脸色，薛石的身世似乎不是秘密，李窈尴尬起来，薛石对她很好，每次出任务回来都要找李窈，帮李窈取信打扫后山，而她居然连他的身世也不清楚。 李窈心虚的用食指卷着头发，继续提问：“薛师兄，实在是抱歉，提起了你的伤心事。” 薛石并不在乎，只是看着李窈，“我母亲或许有血亲尚在人间。” 他知道李窈想问什么，方才那个半面石头一样的女子紧紧盯着他，眼神那样的炽热直白，他能感受到。 那苑娘可能是薛石母亲这边的血亲，只是看薛石眼熟？李窈想着，却敏锐得捕捉到了一个点。 薛石刚刚说，他只在幼时见过“他们”。 他们？怎么会是他们？薛石的母亲不是难产而亡吗？还是说这只是薛石的口误？ “卫队给我们安排了住所，就在城中最大的客栈里。”何君君说，“要和大家见面吗？” 薛石眉眼微沉，“我就不去了，如果你们见到其他人，也请不要表露出来，你们在明，我们在暗，玉牌联系。” “行，有什么玉牌联系，这件事可以说出去吧？” 薛石抿唇，“不要过于张扬。” 何君君摆手，“我懂我懂。”她没那么蠢好吧。 像是知道李窈没有跟上来，薛石忽然回头，一双漆黑的眼直直望进李窈眼里。 他们谁都没说话，就这样对视了片刻，李窈垂下眼，“走吧，我们先回客栈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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