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乐师摆了摆手表示听到了,却头也没回,仍然不知悔改的向着原来的方向走去。 他的步速很快,基本上就是健步如飞,全然让人看不出他是个瞎子,没一会儿就消失在了一片雪景之中。 乐馆的帘子又被掀开,走出一位少女,正是刚刚唱戏的花旦。她走到老者身边,四处张望,问道:“师兄已经走了?” 老者斜了她一眼,问道:“怎么,你还舍不得?” 少女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珠透出几分委屈,道:“师父,你莫要调笑我!我是担心,他这次身上带伤,还执意要回皇宫去。他真想要复仇何不再等个合适的时机,偏偏这个时候……您也不劝劝他。” 老者摇了摇头,说道:“劝也劝不住,白费口舌。咱们也该走了。” 少女听了他的话后不情不愿的眨了眨眼睛,纯黑的眼珠里一瞬间亮起一个光线交织的阵法,他们二人身后的乐馆如同流沙般瞬间倾塌,露出了原本的面貌——那竟然是家一模一样的乐馆。 只是这家乐馆生意惨淡,门可罗雀。来往的行人像是没看见门口的师徒两人,目不斜视的就要撞在少女身上。 她连忙一闪身躲过去,同时竖起耳朵听了听里面的声音,得意洋洋道:“我听着里面那人还不如我呢!” 老者一烟杆敲在她头上,说道:“你还有空担心别人,看看你自己,刚刚唱的那是什么一套!” 少女捂着脑袋,道:“您刚刚可说我过了的。” 老者恨铁不成钢道:“我说的那是你吗,你的本事差远了!“ 少女不服气道:“差远了?那您说,我还要练多久才能撵上师兄。” 老者哼了一声,伸手比了一个一。 少女猜测道:“一年,十年,总不会是一百年吧!” 老者道:“一辈子。” 少女:“……” 恰好一阵雪尘扬起,老人从肺中呼出一口混着白雾的气,两人的身影也随同雪尘一起化作无数雪花,消失在了天地之中。 ———— 季容初发现玄如意最近很忙,忙到没有什么时间来找她推心置腹。 这种繁忙倒是暂时成全了季容初,她过上了神仙般的清闲日子,一个人待在一个小院子里,吃穿不愁,她每天浇花弄草,时不时听听院外飘来的乐声和锣鼓声,日子实在自在。 要是没有沉夜成天在门口当门神,那就是完美了。 宫里好像要搞一个什么庆典,季容初问了来送衣服的侍女,侍女说是为了庆祝新境主上任而举办的庆典,他请了一群相当有名气的乐班子和伶人们,来宫里先唱个七天七夜。然后在最后一天早上举行典礼,晚上则大摆宴席,宴请了许多在北境颇有名望的人物前来捧场。 季容初算了算,发现七天以后是个百无禁忌的好日子,这让她也跟着高兴起来。她出不去,就只能听见外面整天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的,整天各路人士你方唱罢我登场,弄的好不热闹。 她最近愈发耳聪目明,虽然隔的老远,她也能听个七七八八,时不时跟着乐声哼哼两句,全当打发时间。 偶尔还有表演刚结束的乐师从她院门口路过,那乐师似是没有尽兴,一边摇头晃脑的走着路,一边手中乐器的弦还不停,拉出一首悱恻缠绵的凤求凰来。 那把胡琴本来就哀伤的音色在他手下翻转出千般花样,拖到最后几乎要肝肠寸断,那曲调之凄切,没跑过七八个老婆根本拉不出来。 季容处初次听时大受震撼,连忙扒着墙从墙头漏出一双眼睛,想看看这位跑了七八个老婆的乐师是何等人物,正好两人对视了一眼,吓得季容初差点从墙头掉下去, 妈呀,好丑! 都是两个鼻子一个眼,那乐师脸上的五官却扭打在了一起,给人以一种极强的视觉冲击,让人见之忘俗,再也提不起一丝世俗的欲望,只想专注乐声本身。 那乐师看见有人看他,还闭着眼睛向她呲牙一乐,让本来就打着架的五官战争升级至白热化,更加不忍卒睹。 季容初默默向他点了点头,以表示对他音乐的认可,然后被正在巡视的沉夜提溜着衣领从墙上跳了下去。 哪想这位乐师似乎是来她这儿溜达上了瘾,每日路过时拉的曲子也不带重样的,今天是‘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明天就到了‘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人虽丑,但有才。 最近沉夜很忙,在她门口守着的时间不多,换上了一些其他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暗卫,只要季容初不从大门走出去,就是掀翻了天也不带管一下。 季容初闲得无聊,她凑不上那边庆典的热闹,就每天估摸着时间到了往墙上一翻,稳稳的坐在上面,等着这位无名乐师路过,一曲终了后给他意思性的尖叫欢呼一下,也算是捧个场。 那乐师每每这时都乐得肩膀直颠,琴弓也拿不稳了,一曲终了后像模像样的给她行了一礼,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离开。
第28章 不待 叮叮当当—— 今日季容初无事,她本来坐在墙头上发呆,午后的阳光晒的她实在太舒服,于是顺便小打了个盹儿 院门口悬挂着一串风铃,一阵叮叮当当的风铃声响起,入了她的梦里。 修行者其实少有梦境,季容初自从引气入体后就再也不做梦,然而刚刚死而复生的那段日子却饱受噩梦侵扰,从此梦就不停了。 梦中,有时候是大师兄李寒灯用一种冰冷的目光看着她,那张冷俊的面庞露出一种近乎是怜悯的表情,他一边亲近的拥着她,一边将冰锥送进她的心脏里。 有时候是小师妹丁叮当入梦,她抱着自己断掉的脑袋孤独的坐在季容初门前,她委屈地说:师姐,我是想帮你的,可是你看起来并不开心。 季容初时常会在半夜被噩梦惊醒,她一开始会觉得心悸,迷迷糊糊的时候根本分不清今夕何夕,于是下意识想下床去确认刚刚是不是一场梦境。 然而她走了没两步却一脚踏空,从石阶上轱辘轱辘的滚了下去。 当季容初从地上半死不活的爬起来,她抬起手擦了擦脑门上嗑出来的血,看见自己手上的铁链子时才反应过来,原来是自己在太吾山扫雪的时候睡着了。 后来噩梦做的多了,她就渐渐习惯了起来,被惊醒还能继续倒头就睡,试着能不能把梦接起来,再看他们一眼,最好能在梦里跟他们说两句话。 季容初的屋门口曾经挂着一个风铃,那是丁叮当给她挂上的。那时丁叮当刚来没多久,从山下带了一串风铃给了季容初。 她说:师姐,我叫丁叮当,以后你一听风铃响了,就记得你有个师妹叫叮叮当,千万别把我忘了。 季容初今天小憩时梦见的就是这个片段,笑起来单边有一个梨涡的女孩垫着脚,小心翼翼的把风铃挂在她门口,她指着被风吹的叮当响的风铃,说:师姐,你千万别忘了我。 季容初睁开了眼睛。 她平时逮哪儿睡哪儿,对睡眠地点已经下降到毫无要求,墙砖这么硬也能睡的十分舒爽。她一觉醒来后伸了个懒腰,抬头看见太阳才发觉,现在已经过了乐师平时会经过的时间了。 今天乐师没来。 季容初在墙上坐着等了一会儿,她开始发呆,然后百无聊赖的掰着自己的手指头数数,算自己来了几天。 她从一二三数到一只手数不过来,最终无奈的叹了口气,想自己真是耽误太多时间了。 今天也还在等。 季容初也不知道她是在等一个合适的出逃时机还是在等什么人。反正等到最后,她把所有无聊的事情想了一个遍,已经日薄西山了,日暮的余晖照在她脸上,让她的眼珠附上了一层血红的光。 这七日里总是各种乐声响个不停的宫殿今天格外宁静,有残阳的光落在上面打出一片阴影,几只鸟儿落在房脊上一动不动,像是一副苍凉又沉默的画。 季容初将计算着日子的手收起来攥成拳,摇头笑自己魔怔了。 她起身打算离开,刚想用手撑着自己站起来,突然发现自己身旁不知道什么站了一个黑衣男人,在一旁幽幽的看了她不知多久,吓得她脚一滑差点从墙上摔下去。 那男人一腿在前,后面那一条腿的前半脚掌踩在墙砖上,后跟微微翘起来。他双手背在后面,看起来像只灵巧的黑猫,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他看见季容初马上就要摔下去,下意识的伸出手想要扶住她的腰,将她带回来。却没想到季容初更灵敏,她手一撑,带着自己的身体翻了一个完美的花儿,稳稳的站了回去。 “什么呀,吓我一跳。” 季容初看清来人,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道:“沉夜副使,你忙完了也不吱一声,突然来这儿吓唬人算怎么回事。” 她倒不是担心自己一头摔下去伤着自己,而是怕自己脚滑摔到屋子的外面。这屋子的外面都布满了里三层外三层的阵法,要是因为季容初被吓了一跳掉下去而被触发,那就实在乌龙了。 沉夜神出鬼没是常事,她也只是习惯性的抱怨几句。她说完也没指望沉夜会回答,拍了拍手上的灰准备跳下去。 这时,她听见沉夜问道:“你在等谁?” “关你什么事儿。” 季容初朝他做了个鬼脸,利落的跳在地上。她走了两步,一回头却发现沉夜仍在院墙上望着她,她没好气道:“看什么呐?” 一般人若是被这么直勾勾的盯着,多半会打量下自己的衣着有无出错,或是脸上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季容初却十分理直气壮,先发制住一直盯着她看的人。 “不是突然来的。”沉夜没头没尾的说道:“已经来了好久了。” 季容初想了想,才明白他回答的是她刚刚指责他突然出来吓人的那句话。 她有些惊讶,心想沉夜今天这是怎么了,竟然愿意开口说话了。 季容初问道:“你不是很忙吗?怎么今儿个回来了,我这大门又轮到你来守了?” 沉夜也从墙上跳了下来,落地时连烟尘都没有溅起一下,他说道:“以后都是我。” 季容初无所谓的耸耸肩,说道:“爱谁谁。” 沉夜却强调道:“只有我。” 季容初无奈道:“沉夜副使,您在暗卫里好歹也是个官儿了,身手高强又忠心耿耿,何苦天天来我这儿当个门神?” 沉夜又不说话了。 季容初知道这是玄如意指给他的活儿,他也是推脱不得,本来跟着境主大好前途,却半路硬生生走成了看大门的。想着他虽然时常面瘫着个脸,估计心里也是挺憋屈的。 他憋屈,季容初就高兴了。因为她在和沉夜这个木头桩子相处的时候也是十分憋屈,气的两天脸上起了三个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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