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下也没法凭空变出个鸡毛掸子出来。 见谢听否认, 方遥思忖片刻, 抬手揉了揉初醒尚不太清醒的额角。 那或许是自己的幻觉吧…… 见方遥并没有追问, 一大一小暗暗在心里松了口气。 一大早就虚惊一场,阿圆等爹爹给她梳完发包,心虚地拉着哥哥跑出屋子,坐着小蜜蜂葫芦就去上学了。 今早的心经课, 崔长老要考察他们默写心经的上半篇, 在每个蒲团前都摆放好了小书案, 和要用到的笔墨纸砚。 俩崽崽找了个靠后的位置坐好, 他们的心经篇都已经会写会背了,颇有些胸有成竹。 席知南坐在俩崽崽的后一排, 平日他都是早早来抢占位置,但自从脑袋长了一堆蘑菇后,他羞于见人,听课都是坐在最后一排。 崔长老拿出沙漏来,倒置在桌面上摆好计时, 一时间,讲经堂内只有磨墨和书写之声。 席知南默写了一半就忘记了下面该怎么写, 咬着笔杆, 苦思冥想, 然而脑袋上时不时传来的瘙痒, 让他根本无法集中精神。 他也按照医嘱, 每日给头上的蘑菇浇水,但这蘑菇越长越大,离成熟脱落还不知道要多久。 他平日还不敢戴帽子,怕压坏了这些蘑菇,这几日,他走到哪儿都能听见有弟子在背后嘲笑他。 当初他笑阿正小土豆开花,却没想到如今被嘲笑的人却成了他自己。 席知南越想越郁闷,尤其是一抬头看到那俩兄妹已经撂了笔,桌上的纸面写满了字迹,似乎已经写完了,阿圆撑着腮,脑袋一点一点的,昏昏欲睡。 席知南心里更气了。 阿圆今日穿得宽松的道裙,盘腿而坐的时候,裙子是铺开的,席知南正欲将目光收回,忽然发现她那裙子底下好像鼓起来一团,还左右动了动。 他揉了揉眼睛,再仔细一看时,那团鼓包又不见了。 那鼓包是什么?老鼠? 席知南皱眉,不对,感觉更像是……尾巴?! 他忽然联想起一件事,先前他翻这俩兄妹的墙头想去偷玉佩,逃走时,隐约看到窗户边的方圆长着两只立耳,当时天色太黑了,加之看得不是很清楚,他便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刚才那团鼓包,莫非真是条尾巴?! 席知南心里一惊,越想越觉得这个猜测合理。 这俩兄妹学什么东西都出奇地快,引气入体突破得快就算了,就连学御剑术和各种术法都快得惊人,每回耿长老只教一遍,他们就都学会了。 思至此,席知南又想起一个反常之处。 方圆不久前在术法课考核上考得是火球术,后来又用了水箭术浇湿了耿长老的胡子,说明她有水、火两系的灵根。 但怎么又能会土系的生长术了? 当初解师姐不是说,他们兄妹俩和他一样,都是双灵根吗? 双灵根怎么可能会三系术法! 要么是解师姐说了谎,要么就是她会妖法! 席知南像是发现了什么隐秘的机密,兴奋得心脏都在砰砰跳。 没错,他们肯定是妖,不然怎么可能学术法这么快!听说妖族的人都非常擅于使用术法,那小崽子的裙子下面说不准就藏着一条大尾巴! 发现这惊天大秘密的席知南顿时连试卷都不想写了,只专注地盯着阿圆的后裙摆。 等那块鼓包再次出现时,他立刻从座位上跳起,上前揪住阿圆的裙摆,往上一掀。 裙摆之下空空如也,席知南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尾巴呢?! “啪!” 阿圆反应极快,反手就给了席知南一个响亮的大耳刮子。 她惊慌失措地捂住裙子,后跳一步,气愤羞恼地指着席知南:“你!干嘛掀我裙子!你耍流氓!” 席知南脸上显现出清晰的五指印,他也想问她呢,你把尾巴藏哪儿了? 然而他还没来及问出口,见状迅速起身的阿正,二话没说也朝他的脸上来了一拳,正打中他的鼻子。 席知南吃痛后仰,顿时两道鲜红的鼻血流了下来。 “席知南,你什么意思?你想欺负我妹妹!” 阿正恨声道,当即拔出腰间小木剑,上去就要和席知南拼命。 “住手!” 崔长老纵身上前,将他们三个强行分开,拧眉道:“你们三个怎么回事,怎么又打起来了?!” 阿圆委屈地指着席知南,跟崔长老告状:“长老,他掀我裙子!” 席知南抬袖抹了抹鼻血,大声解释:“崔长老,他们是妖,我刚刚看到她裙子动了!里面藏着尾巴!” “你胡说!”阿圆的眼睛心虚地转了转,反驳,“我、我哪有尾巴!” 越心虚就偏要自证清白,阿圆当即把裙子掀开,反正她的道裙里面还穿着一条长裤。 裙摆之下,只有一条粉色的缎面长裤,哪里有什么尾巴。 阿正打掉她的手,板着脸教育她:“女孩子不可以随便掀裙子的。” “她肯定是使了什么妖术藏起来了!”席知南着急地辩解,“我上次翻墙头那次也看到她头顶上长了两只大耳朵!” 崔长老一个字也听不下去了,眉角抽动地打断他,怒声训斥:“你欺负人家女孩子,还编出这么荒唐的理由,真是岂有此理,你现在就给我滚去外面罚站!” 席知南一边捂着被打得红肿发烫的脸颊,一边擦着鼻血,委屈得差点哭出来。 为什么崔长老不相信他的话! 他梗在原地不动,最后是崔长老领着他的后衣领,把他拎去去经讲堂外吹冷风罚站。 放课后,席知南堵住兄妹俩,他青着鼻子红肿着脸,又惨又不甘心地撂下狠话:“你们给我等着,你们这两只狐狸妖,我迟早找到你们的把柄!” 阿圆心慌地拽着哥哥的衣袖,阿正一点都不怕他的威胁,镇定道:“说话要讲证据,你不要血口喷人!” “我是不是血口喷人,你们俩崽子心里最清楚!走着瞧!” 席知南又恶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转身离去。 …… “爹爹,我们什么时候回王城呀?” 俩崽崽回到家,趁着方遥还没回来,阿圆扯着谢听的衣袖,小声诉苦:“我的尾巴有点藏不住了……” 不管是清晨差点被方遥发现,还是被席知南掀裙子的事,阿圆发现最近这段时日,越来越无法控制想放出尾巴的欲望。 狐耳和尾巴,本来就是狐族半妖的标志,强行收起来一两日可以,时间一长总是会露出破绽来。 虽然她也很喜欢这里,这里有很多妖界里没有事物,这里更有娘亲还有疼爱她的师叔们,但是总是要藏着耳朵尾巴,实在有点憋屈。 她有点想念王城了。 阿圆扯着爹爹的袖子,泪眼汪汪,阿正能理解妹妹的情绪,虽然没说话,但也是仰着头,头顶上的土豆花晃了晃,眼巴巴地看着爹爹。 他们已经上了好久的学堂,或许可以放个几天假,回王城放松一下? “再忍一忍。” 谢听安慰崽崽们,现在还不是跟方遥坦白的时机。 他拉过俩崽崽的手腕,往两颗菩提珠里各注入了一些妖力,这能帮助他们压制不舒服的感觉。 谢听低头看俩崽崽:“有没有感觉好一些?” 兄妹俩点点头。 阿圆其实也舍不得和娘亲分开,心想如果娘亲也能跟他们回王城住就好了。 俩崽崽之前尚不明白,爹爹为什么要瞒着娘亲他们都是狐妖这件事。不过最近听了好多人妖相恋的话本子,他们有些明白了。 人族和妖族都对彼此有些偏见,就算娘亲能接受他们,宗里的其他人可未必能接受。 就像席知南发现她裙子里可能有尾巴时,那神色仿佛比抓到了她考试作弊还要兴奋,所以爹爹才会有所顾虑。 眼下,阿圆不仅要睡觉的时候,防着娘亲发现她的尾巴,上课时更要防备席知南。 他明显对自己和哥哥已经起了疑心,他那句“迟早抓住你们的把柄”,让阿圆心里有点不安。 不过接下来的几日,席知南倒没有搞事情,见到他们兄妹就只是狠狠瞪两眼,便绕道走开。 阿圆想,席知南就算看见了她的尾巴也是口说无凭,且爹爹给他们的菩提珠是妖族至宝,连掌门爷爷都发现不了他们是妖族的事,区区一个席知南,谁会信他的话呢? 遂安下心来。 这日,阿圆用喷壶帮哥哥头上的土豆花浇水的时候,发现他头顶的小花终于有了成熟的迹象,结出了一粒小小的豆子。 随着阿圆轻轻将那粒小豆子摘下,剩下的花朵连着根茎全都如尘埃般消散。 土豆花结出的豆子叫做天豆,是土豆的种子,有毒性,并不能食用,而土豆则是土豆花的块茎。 阿正摸了摸他恢复如常的发顶:“这就没了?” 他有点怀疑,是不是有土豆块茎留在了他的脑子里。 阿圆让哥哥低头,自己仔细检查了一番哥哥的头皮,肯定地说:“已经长好了,没有留疤。” 阿正松了一口气,以后他总算不用顶着小花去上学了。 “这个种子怎么办呢?”阿圆看着手里的小土豆种子,想到什么,对哥哥说,“这么丢掉也挺可惜的,要不我们把它种起来吧?” 阿正挠挠头,虽然脑袋上长土豆花,是个不怎么快乐的经历,不过到底是从他脑袋上长出来的,就像妹妹所说,把这种子种回土壤里,也是它这粒种子的好归宿。 于是俩崽崽找来铲子,撅着屁股哼哧哼哧在院子里挖坑,打算把这土豆种子和那片灵茶树种在一起。 然而刚铲了没两下,铲过的土壤居然自己动了起来,而且动静还挺大,看起来并不像是虫子之类的小东西。 阿圆有点害怕,她该不会铲到什么蛇窝了吧,她可最怕蛇了! 就在她举起双手,犹豫要不要一铲子拍下去的时候,一个鼹鼠的脑袋钻了出来。 阿正赶紧拉住妹妹:“是卢砚叔叔!” 阿圆转惊为喜:“卢砚叔叔,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呀,吓我一跳。” 卢砚抖了抖脑袋上的土,听到俩崽崽欢喜的叫声,他连忙伸出细长的手指抵在鼻尖上,压低声量:“嘘!少主们小点声,我是偷溜进来的,可不能让人给发现了……” “卢砚叔叔,你是来找爹爹的吗,他在里屋……”阿正给卢砚指了指路。 “谢少主,我这就去。” 卢砚刚从洞里跳出来,阿圆又叫住了他,请求道:“卢砚叔叔,你能不能帮我们挖一个能种土豆的坑呀?” 卢砚叔叔打洞向来很快,就省得他们再挖坑了。 卢砚也二话没说,转身用爪子刨了两下,顷刻间,一个宽一尺深半尺的洞就挖好了。 “谢谢卢砚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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