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重耳轻叹了一声。“莲生,我怎能让你冒那样的险啊。” “那你又怎能冒那样的险啊?”莲生的眼中,依稀已经泛起泪光:“你就那么听他的话,丢了兵器,找死一样地走过来,你教我怎么……以后再不准这样!我的计策差点都白费了!傻耳朵,笨耳朵!” “是是是,我傻,我笨,以后要做聪明的耳朵。”李重耳轻轻摇动她的手,俊秀面庞上终于溢满喜悦的笑容:“你不生气了,是么?” 莲生没再答言。 就从那高高的马背上,纵身跃下,一头扑在他的怀里,紧紧抱住,整个人埋在那宽厚怀抱中。 这男儿的心意,再也毋庸置疑。 她相信他,相信他所说的一切。神智失常,只是出自于外来的神识控制,没错,这才是莲生知道的傻耳朵。他为此大病一场,又面临生死危难,竟然毫无怨言,说得轻描淡写,只关心莲生的心情。 生死见人心。他竭尽全力找寻她,亲自来五阴寨救他,在钱金彪用她要挟之际,情愿以身换她。 再也不要误会,不要猜疑,此生何幸,能够有此良伴,信他正如信自己! 那男儿也张开双臂,将她紧紧拥在怀里,拥得那样用力,仿佛一个绝世珍宝失而复得,要将她永远嵌入心胸。莲生听得见他勃勃的心跳,她一直以来最爱听的强健心跳,恍如一声声唤她的名字:莲生,莲生,莲生…… “放心去宫中吧。”莲生扬起头,唇角又恢复了明朗的微笑:“不必挂念我。我在那山寨中只挖地道玩儿来着,什么事都没有。明天去府中,详细讲给你听。” “早点去。”李重耳紧紧依偎在她耳边,长叹了一口气: “这么多时日没见到你,我好比死了一次一样。庆阳已经开战,先攻雄川,孙将军率兵驰援……有多少事要与你商量。莲生,你是我的臂膀,不不,是我的头脑,是我的心,以后再不能离开我,一天都不能离开我!” “不离开你。”莲生喃喃低语:“不能离开你。” 光阴转瞬即逝,唯有翻身上马,重新启程。刚刚踏上脚蹬,只觉身上一轻,是李重耳托着她,将她整个人抱起来送上马鞍。依依摆手告别,没驰出多远,只听身后马蹄嘚嘚,是碧玉骢又追上来。 “还有什么……” 一言未毕,那马匹冲在莲生身前,马背上的李重耳,俯身过来,揽住莲生脖颈,用力吻住她的唇。 久违的吻,温柔又炽烈的,令人整个生命为之燃烧的吻。双臂将她揽在怀中,满怀深情,满怀依恋。莲生遍身酸软,也轻轻抬起手臂,环抱他的腰身。 过了不知多久,那男儿才松了手。 笑着纵马驰去,不断回顾的面容,渐渐消失在苍茫天穹下: “明天见,一早见!” —————— 夜色深沉。 整个世界只剩了莲生一个人。 空荡荡的草庐,空荡荡的卧房,只有莲生在几案前呆坐,凝视案上一只闪亮的明珠。 “……孩子,你要相信,一切爱你的人,都将化为真正的神灵,永远陪伴你。 拥抱你。 吻你。 天界人界,千里万里,拼尽全力,护佑你。” 日月交替,光阴流转,从深夜到天明。莲生始终呆呆坐在案前,只有那摩尼宝珠粲然闪亮,悬浮案上,静静旋转。 阿娘与阿母,莲生终于明白了是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说】 大年初一,继续拜年么么哒!爱大家!新的一年里要继续做彼此的天使哦~~~
第153章 澹台墓园 ◎一切追根溯源,都是为了莲生。◎ 原来阿娘已经回来过,又走了。 原来阿娘就是宫羽,就是飞天。十八年来苦苦追寻身世与一身异能的缘由,原来因为是神的女儿。谜团得解,却是在这亲人已经离散的一刻,原来去年秋日鸣沙山头,遥遥望见飞天被阿修罗王掳走,就是她母女相见的最后一眼。 宝珠中的阿娘,轻轻向她诉说一切,那面容平和,温婉,笼罩着一层洁白毫光,柔美如云,缥缈如雾。细长眼眸中,微笑盎然,慈悲盎然,全然不是阿父宫羽的忧郁憔悴,亦不是那最后一眼的绝望凄凉。 那就是莲生梦中见了无数次的母亲模样,是她痴心向往的阿娘的模样,世间最美的模样。 透过迷离泪雾,不自禁地伸出双手,想要触摸阿娘的脸,却被宝珠相隔,两相茫茫,指尖所及,冰冷,坚硬,只是一个投射的幻影。 原来飞天并不是壁画中那个凌驾众生之上,在永恒长生中拈花微笑的神仙,她有她的喜怒哀乐,有她的情爱与因缘。宝珠中的画面,静静流转,那是阿娘在人间所有的记忆,有最美的大凉,最美的敦煌,有莲生美丽的家,英俊绝世的父亲…… 原来阿娘,这样地爱她。 剖身破相生下她,千辛万苦寻回她,最终因护佑她而离去,一年化身相伴,甚至都不能给她一个拥抱,一个亲吻。 她的阿母,迦陵姨姨,也这样爱她。她对莲生说的话,也一并留在这宝珠中,原来她牵挂莲生安危,不得已动用了天眼神通,以神光照遍四野,寻到莲生踪迹,这神光一现,天地贯通,已经有天神下界来擒走了阿母,就在李重耳离去的那一刻。 原来阿爷,也这样爱她,不惜陷自身于绝境,也要与她母女相伴。原来他就是那名震天下的龙骧将军澹台咏,莲生自幼便熟识这个名字,仰视这个名字,就在半月前,还在与李重耳议论他的死是不是由于立储之争,万没想到,那是自己的生身父亲。 真相一一揭开,全然超乎想象。 莲生已经不会流泪,流泪,也没有用。 原以为只要寻遍五朵奇花,人生便会圆满。却原来此生惨酷的命运早已注定,不仅阿爷阿娘难逃一劫,连她自己亦是天界缉拿的对象,这天地间不容一个孽种存身。 原以为与李重耳两心相照,终身有靠,却原来与凡人结缘,会伤及他的命数。 回想李重耳自从与她相识,祸灾就从来没断过。原以为是因为他生于帝王家,如今细想,有多少灾难都是莲生带来。被阿修罗王种了无法拔除的神识,熬尽苦痛生了一身鳞甲,在鱼泽在药泉在梁国几次濒临生死大险……一个凡人的生命中,哪来这么多劫难? 一切追根溯源,都是为了莲生。 心头只觉皮开肉绽,鲜血淋淋,只想找个怀抱投入,然而这茫茫尘世,千人万人,无一人可依靠,甚至无一人可守护,无一人可维系,无一人可挂牵。 莲生踉跄起身,推开门扇。 日头将出未出,天际只见淡紫色薄雾轻笼,大地尚未苏醒。药泉周围本来就人迹罕至,此时更是万籁俱寂,连鸟鸣兽啼都没有。 漫长官道,晨雾缥缈。莲生纤瘦的人影,乘在雪叱拨背上,踽踽向北行去,绯衣白马,印在辽阔山川下,黯淡日色中,分外苍凉寂寥。 她知道澹台咏的墓园所在。 李重耳每逢寒衣节,必去拜祭,她只因男身承受不了燃香的气味,不曾跟随同去。那墓园北倚忘归山,东临青鸾水,乃是澹台氏的族墓。澹台家族世代从军,有凉一代,封将军者就有三位,不过大凉崇尚薄葬,不坟,不树,更不立碑,大部分墓葬早已成了空荡荡的芳草地,远远望去,别有一番萧然肃穆之意。 唯有澹台咏的墓葬,与众不同。 庚子二十二年四月澹台咏被害离世,先帝李浩痛悼名将功高,伤心英雄早逝,特地下谕,准许为澹台咏墓封土立碑。不但如此,更以王公之礼下葬,高大的封土前,建有青石神道和两排石像生,石人石马,相对肃立,苍松翠柏,遍植陵园。 长风飒飒,将空阔的神道,吹得一尘不染。 莲生一步步行过神道,来到墓前。 四下里仔细查看,全然不知该如何进入墓室。既已落葬,墓室自然早已封闭,阿娘与阿母能够进去,那是因为……她们不是凡人。 也罢,在宝珠中的影像里,她已经见到父亲的模样。他永远都是母亲记忆中那个明朗少年,风流倜傥的才俊,温存风趣的夫君,亦是莲生能想象的最好的父亲。 墓前龟趺座上,驮着一面伟岸的石碑,正中一排大字: “凉龙骧将军光禄勋忠武侯澹台咏墓” 澹台咏。三个极熟悉的字,自幼熟识的名字。 此刻看在眼中,只觉锥心刺骨,万千思绪难以尽言。伸手轻轻抚摸,冰冷的石碑似乎也有了温度,随着她的手指,呼吸般起伏。 “阿爷……” 莲生身子一倾,伏倒在冰冷的青石地面,只觉全身都已经僵冷,心跳将止,无法呼吸。 至爱的亲人们,此生,还有相见之日吗? 阿爷到底是怎样死的,是谁害了他?从李重耳讲述的东宫之变前后因缘来看,在那样的时机横死,必定与惠王夺嫡有关。难道她心上人的父亲,竟是她的杀父仇人吗? 这个仇怨要如何解开……杀了李信报仇吗? 不不,她不会动手去杀李重耳的父亲。上一辈的恩怨,理应在上一辈了结,冤冤相报,只能伤害更多无辜。她已经如此深切地懂得了丧父之痛,她不要再让李重耳来承担。 若能寻到琵琶,阿爷可以复生。 然而琵琶早已失踪,连阿母与阿娘都未曾找到,莲生更是无从寻找。没了琵琶,阿爷将永世长眠于此,阿娘与阿母,一别天地两茫茫,更没有机会回来。 今后漫漫人生,她要如何走下去? 原本也可以,孤身一人好好生活。莲生身心强硬,远胜凡人,不惧风霜,不惧荆棘,有信心冲破任何艰难。然而此身留在世间,原来是个祸患,不但无从自处,更会殃及无辜。 她与李重耳,早已执手相许,此生做彼此的同袍,为共同命运而战。而今莲生带着一身天然毒刺,随时致他死命。 爱一个人,原是为了守护他。当你的存在不再是他的福祉而是他的致命诅咒,教莲生如何自处? 莲生仰头向天,让眼底的泪在寒风里凝干。 此身已成祸患,不如由自己剿灭,免得危害人间。不如就在这石碑上,一头碰死,所有恩怨情仇,瞬间了结,再不会有无辜生命被她牵累。 不,不不,她莲生,是有为之身,岂能平白自尽?至少要让它散尽余热,为众生,为天下,为家为国……为他。 既然与他生死相许,理应去找他说明一切。然而李重耳对她,不顾性命地交付,想起五阴寨中他的举动就会明白,一旦知道这可怖的真相,他宁愿自身受牵累,也绝不会容许莲生离开。 莲生转向墓碑,凝视良久,抖颤着双唇,双手高拱,举在额前。 “阿爷。恕女儿浊骨凡胎,没能力救回你和阿娘阿母。想必一切都是命数,唯有各自承担。我是你的女儿,必不辱没这名将之后的出身。阿爷,你英灵未远,保佑我,以这无用的肉身最后献给大凉,献给你与阿娘守护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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