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笙曼猛地回身,身后却是空无一人。 她不禁心惊,难道是他来了? 半个小时后,许笙曼登上舞台献唱。台上的戏子都是蒋南端请来的人,许笙曼都很眼熟,但当她瞥见第二幕出现的生角后却连连走错脚步唱错词。 蒋南端看出端倪却也只能强行沉着气。 待生角步步靠近,许笙曼隐晦握住他的手腕,力道之大亦使他脚下生钝。 这是许生,他跟来做什么! 台上脚步已乱,许笙曼与许生汇了视线。两人之间没有一句话的交流,但她却读懂了他眼神里传来的担心。 许生的神情仿佛是在说着生她气的话,也是在担心她莫名其妙跑就来日本人面前唱曲。可是,她能回给许生的只有一个恶狠狠的眼神。 能再见到许生一面她是开心的,可是看见许生来到这样危险的地方她却恼他从不听她的话…… 台下的松泽同翻译员耳语几句后立马让台上一行人终止表演。 翻译员发话:“你们唱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好好一曲戏唱成这样,个个都不想活了?”他说着还开始掏枪。 台上许生立马跨出一步将许笙曼挡去身后。 如今许生已经足够挡住她,可是当许笙曼抬头望他背影时却有种想哭的冲动。这么多年来,她受苦的时候连哼都不会哼一声,可是却在看见许生的这一秒想要流泪。 蒋南端身边的人亦是握住腰间的短枪准备行动。 蒋南端一个眼色使向台上,众人瞬时跪地求饶。许笙曼欲跪下却被许生拦住,他的眼神告诉她,他不许她这样卑躬屈膝地向别人下跪。 许笙曼有一瞬间的犹豫,随后大力甩开许生的手用力跪下,一言不发。 许笙曼不知蒋南端后来同松泽说了些什么,她脑子里想的只有许生看她的每一个神情。 台上只有许生一人站着,他还是将她挡得严严实实的,生怕谁会在下一秒向着台上开枪。 许久后,蒋南端阴着脸开口:“都散了,今天的戏就唱到这里。” 跪着的许笙曼猛地抬头,看着松泽越来越远的背影她不由紧紧握拳,指甲陷入手心的痛疼她也丝毫感觉不到。这唯一一次机会就这样被她糟蹋了…… 只是,台上许生的视线始终盯着她,没有离开一瞬。 她的愤怒与恨,他全部都看在眼里。 “你想干什么!”许笙曼压不住怒火,又是一个耳光狠狠扇在许生脸上。 蒋南端阴着脸,将衣服内藏着的数把手枪全部扔在暗房里,看着争吵的两个人一言不发。 许生皱眉,一步上前大力握住她的手,眼中尽是诚恳,“我不管你想要做什么,总之全都不要再做,跟我回北平过平凡的日子好不好?” 许笙曼甩开他的手,语气异常低沉:“你今晚就回去,再也不要来找我。” “许笙曼!”许生却一下子吼出来:“你真的那么想死?你就真的一点都不在乎为你担心的人?” “是!”她再也控制不住,亦是大声喊出来:“这又与你有什么关系?我的事你又有什么资格来管?” 她快要哭了,好在房间没有亮灯,许生看不清她的神情。 “是,我没有资格管你……”许生忽然沉下声音,再隐藏不了对她的感情,“你想死我阻止不了,但我可以陪你一起死。” 许笙曼瞪大了双眼,浑身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她说她要去死,许生说,他可以陪她…… 漆黑的房间陷入良久的沉默,在这之后许笙曼吐出一句“我不稀罕”随即转身离开。 许笙曼不能将一切事情告诉许生,但她却时时刻刻告诉着自己许生是她唯一的家人,是她的亲弟弟! 许笙曼离开,一直沉默的宋南端终于开口:“看来冒牌货是动真心了。” 许生猛然一颤,握拳不语。 蒋南端轻蔑一笑:“许生的尸首是我亲自验的,虽不清楚你是怎么拿到那半块玉佩,怎么和他容貌丝毫不差,可,许生已死,你始终都是个冒牌货。” 是啊,蒋南端早就知道许家只活下了一个许笙曼。 至于其他人,都是他这个带兵抄家的人亲手验的尸。而这一点,许笙曼从始至终都不知道。 蒋南端回到军阀在上海的落脚点,许笙曼果然在这里。 “我失手了,我还要一次机会。”她冷冷出言,看起来已经等了他很久。 蒋南端取下手套没有停下脚步,只撂下一句话给她。 他说:“日本人已经盯上了你。既然你杀不了松泽,还是赶快逃命。” 要她逃命?还不如一枪杀了她来得干脆!这么多年来她从来没为自己活过一刻,她怎么能就这样逃命? 那晚,许笙曼像发疯一般跑去舞厅喝酒闹事,直到被扔出来她才趴在地上放肆大哭。 现下她被丢出来的这一幕像极了多年前被蒋管事丢出去的情形,她捶破拳头咬破嘴唇,终究还是做不到放弃。 三日后,潜入松泽宅院的许笙曼被蒋南端抓住。他带她回去,狠狠踹她一脚却又给了她最后一条消息。 他告诉她,松泽今晚就要渡船离开。码头,是她最后的机会。 许笙曼会去,她怎么能不去! 当晚,码头那边许笙曼果然现身。蒋南端没来。 看见松泽在众多人的掩护下上了码头的大船,许笙曼心急一下冲出藏身地! 但!就在她暴露在所有人眼前的前一秒许生居然冲了出来!许笙曼瞳孔瞬间放大,看着所有打着白光的人向许生冲去,她骤然大喊出他的名字。 “许生!” 可是,就在她音落的前一秒,码头大船那方忽然响起一声“轰隆”大响!所有人霎时被湮没在火海之中! 码头的大船开始着火,周围的人开始叫喊,一如多年前许家被抄的那个夜晚。 “许生!”她目眦尽裂不顾一切冲上去,可是无边无尽的硝烟火光挡去她的路! 她看不见他!她怎么也找不到他! 所有人都在哀嚎,所有人都在逃命,许笙曼已经没有心思去看装着松泽的船上到底有几个人活了下来,也不在乎松泽到底死了没有,她只想找到许生!只想见到他! 许笙曼真的是疯了,不顾码头上燃起的熊熊大火往火海中心奔去! “许生!许生!” 她不许他死!他绝对不能死! 她还没来得及告诉他一切,她还要他一生安好的活下去……他绝对不能死! “笙曼……” 一片混乱的码头火海中心忽然传出许生虚弱的声音,许笙曼回身骤然发现躺在火中,背上大出血的许生。 她一把坐下去,脱下外衣扑灭周围的火,将他死死抱在怀里。 那一瞬间她再止不住眼泪,她抱着他嚎啕大哭:“你别死!你不要死!” 许生已经没有力气握她的手,只能顺着姿势一直盯着她哭花的脸看。浓烟将他好听的声音一并剥夺。 他哑着嗓子问:“松泽死了没?” 许笙曼却心如刀绞:“我不管了,我不在乎了!许生你别死,我们回北平!回去找班主,我带你回去。” 许生后背涌出的红色温热叫许笙曼不敢动弹,大火还在蔓延,她却丝毫不怕。 “你快些走,莫要烧着了你……” “你还在说什么胡话!我怎么能丢下你一个人走!”她抱着他哭,浑身颤抖。 许生却突然笑开:“我,我有件事情,一直,一直没告诉你……” 他一丝力气都提不起来,只能仍由她哭着。 他说:“其实,我从来都不是许生……” 许笙曼顿住。 许生看着她诧异的脸,眸中被温柔和不舍充斥,最后四个字被他一字一顿说出。 他说:“我叫,子规。”
第31章 【民国】棠谢(4) “子规死后,河中大水涌上码头,扑灭大火……让我活了下来。” 许笙曼眸中空洞,说起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犹如昨日再现。 她的故事说完了,相欢大抵能猜到她是为了什么而来。 相欢开口:“对于你这个普通人来说,能活到现在的确算是怪事一桩,能进入菩提香中,也不是常见的事情。” “菩提香?” 当相欢说完后,许笙曼明显疑惑。很显然,她还不知道自己这么多年以来都被困在了菩提香中。又或许,对她来说世道根本就没有变,而子规的死或许真的只是不久之前才发生过的事情。 相欢瞧了她一瞬,忽而觉得这真要解释起来也蛮麻烦的,遂一挥手便不说了,将这时代变迁的事情带过去便好。 若是一五一十原原本本的告知许笙曼,子规已然离世了近百年,她应该无法接受吧。 上回见过借着妖灵活了百年的赵画生,这次再见到一个寻常人被困在菩提香中,相欢也不甚奇怪了。 许笙曼开口:“有人说,这里有一位无所不知的相欢姑娘,我想知道那位叫子规的人究竟是何人?还有……我的弟弟许生又去了哪里?” 看许笙曼眸中的神色相欢便晓得,她对多年前子规离世之际对她说的话不曾怀疑,却满是不解。 果真,许笙曼接着问道:“我对弟弟的印象不深,可,如若他不是许生,我又如何会对他产生一种前所未有的熟悉与羁绊感?” 相欢唇角微微一勾,听了相欢的故事,她首先要问的乃是与蒋南端有关的事情。 相欢开口:“你这个问题我们往后放一放,我这里有件事实要先告知于你。” 许笙曼脸色凝重却依旧端庄,开口:“不知你所说为何事?” 相欢便直说了,“你对蒋南端这个人了解多少?” 许笙曼沉默一瞬,最终却是微微摇头。 这番答复委实也在相欢的考究之中,她开口:“呐,或许这事实对你来说有些沉重,不过你既找上了我,我便有义务将你所不知道的事情告知于你。” 许笙曼道:“请说。” “当年许家与日本人勾结,虽说是日本人倒卖了许家,但最终待兵抄家的人却是蒋南端。” 此言一出,许笙曼的眼瞳顿时增大。 是啊,她又怎么想得到自己去求的人,收留自己的人竟是带兵抄了自己家的人呢? 相欢看一样她的神色,继续道:“而且,许家一家葬身火海之后,也是蒋南端亲自验的尸身。所以,他应该很清楚许生早就死在了许家那场大难之中。” “为什么……”许笙曼双手一紧,当初去上海暗杀松泽桑本时蒋南端见过许生,可他却什么怀疑的神色都没有露出来…… 许笙曼不傻,她明白相欢这么说的意思。 蒋南端早就知道许生死了,亦是晓得多年后在她身边出现的许生是个冒牌货,可他依旧没有告诉她……还能是为了什么呢,不过是想借她的手除去松泽桑本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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