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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婚当晚，当所有的喧嚣都告下一段落之后，公仪玖便独自去了书房。 他的病越来越严重了，走几步路都会气喘吁吁，需要休息很长一会才能恢复过来。 披着新订做的素色裘衣坐在书房，灯火息下，人声退去之后，他忽然感觉自己在这世间竟是如此孤独。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也想要一份陪伴啊。可他明白，这个家中并没有真心待他的人，而他，即便是对自己的生母都不可能敞开心扉。 现在再想想，这是多么可笑又可悲的一件事啊。 月上夜空挂着不走，今晚的月亮出奇的皎洁，让他很想出去走一走。 迈着有些困难的脚步，公仪玖还是出了书房。 已经很久没像此刻这样有机会再公仪家中转一转，眼下这么一出来，让他心中舒服不少。 想起自己上回没看完的书卷还留在房内，他便转了方向去房间，欲取上那册书卷便回书房。 可，脚步顿在自己房门前。 除了白楚楚，房间内还有一名男子。 房内帘幔垂下，红烛终息，公仪玖明白了。白楚楚不可能有这么大的胆子，想必这件事情也是经过了公仪夫人的准许吧。 这的确是一场新婚之夜，却是借他之由为他人精心策划的一场新婚之夜。 或许，这便是风光正好的白楚楚愿意嫁给他的原因。 公仪玖在外头站了良久，最终因体力不支，还未来得及返回书房便倒了下去。 等他醒过来时，自己已经躺在房间内的床榻上。 一切都收拾得干净利落，仿若这里从来不曾出现过第三个人。 公仪玖眼眸稍稍流转一瞬便看见了正跪在床边的白楚楚。 这副场景是什么原因已经不用再多说了，想必是与白楚楚同在的人将他带到房里来的。 这一次白楚楚与他之间，总算是有了一次坦诚的机会。 白楚楚跪着，满脸的愧疚，虽说她可以与心中人在一起这件事是经过公仪夫人允许的，可终究她还是过不去心中的这道坎。 通过几日与公仪玖的相处，她不喜欢这个人却也不讨厌。若是说嫁到公仪家来是为了让她白家东山再起，那她没预计到的便是自己会同情这个病怏怏的长公子。 她从没跟公仪玖说过自己还有另外一重心思，也没想过自己的情事会在新婚之夜被他发现。 不管公仪玖会作何想法，总归她是要忏悔的。 她没开口，却将头垂得老底。 公仪玖闭眼再睁眼，最终虚弱的话语传出：“我不怪你，也不会跟其他人说。” 白楚楚顿时松下一口气，却是怀疑他这么做的目的。 他们对彼此没有情意是彼此都心知肚明的事情，可她没想到他会这么大肚。 白楚楚不敢出声，良久之后公仪玖本无神的眼眸忽然浮现出一丝神采，像是抓到了一个难得的机会。 心中想着，原来自己也是自私的。可，该说的话却还是要说。 公仪玖开口：“作为交换，你需帮我做一件事。” 白楚楚刚放下的心瞬间被提到了嗓子眼，尽量维持这份忐忑的心，道：“公子说的是何事？” 公仪玖如愿得到一个机会。 沉默一小会，他坚定开口：“帮我找一个人。”
第68章 【江湖】双生（3） 公仪玖可算是给白楚楚出了个大难题。 新婚之夜说让她帮他找一个人，他却又不知道这个人的任何信息，这可让她如何去找？ 其实公仪玖自己也晓得找到那个女孩的几率几乎为零，可，心中的这份执念已被他化作唯一一份温存，正是寄托在了那个女孩身上。 本就是将死之人，若是连这点希望都被剥夺了，他想，他可能连额外的一个时辰都活不过了吧。 雪落多日之后终于迎来了放晴的一日，公仪玖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可只要一想到或许还有能再见那小女孩一面的机会，他的精神状态便格外好。 阿清为他搬了长椅出来，在院内湖边坐着看书，困倦了便眯眼睡一会。这样的日子在旁人看来或许是悠闲，殊不知对公仪玖来说这是一种囚禁。 这几天白楚楚来找他的次数很少，他还在想着是不是一直都没有那女孩的消息之际，白楚楚今日来了。 “公子，我可能完成不了你交代的事……”白楚楚语气低沉，似乎已经做好让自己那点事被捅破的准备。 纵使公仪夫人知道，可公仪家和白家的人并不知道她会与别的男子有染，若是说了出去，她自己还有白家，怕是真的一点声望都没了吧。 公仪玖眸中的神采骤然一沉，旋即便恢复到那一如既往的死水状态。 心下还是会失望，他却什么都没说。 白楚楚面露难色，“公子打算什么时候将我的事情说出去？我自知对不起公子，但，求公子为我白家留最后一点名声……” 公仪玖沉默良久，本是快要昏昏欲睡了，恰巧湖中鲤鱼跃上湖面，将他的神智又唤清醒过来。 他开口：“我本无意将你的事说出去，这段时日给你造成负担了。” 话语之中满是失望之意，让白楚楚心中好生愧疚。 她还想说些什么，公仪玖已然开口：“你走吧，我想一个人待会。” “是，公子。”白楚楚听话，却在离开两步之后重转身回来，端放着的手紧紧相握，似乎是经过了一番艰难纠结之后才开口：“其实，世间有一物叫魅……或许能帮公子寻到心中之人。” 音落，公仪玖闭着的眼缓缓撑开。 闻白楚楚继续说：“只不过，魅喜欢与人做交易，人有所求必然要被魅有所取……这也只是我早些年随父亲行商时听说的传闻，望公子三思而行。” “如何才能见到魅？”公仪玖直问，他都是将死的人了，还有多少时间去三思呢？ 白楚楚犹豫了，可一想到这是公仪玖唯一的心愿，她便不得不说：“执念可唤来魅，可只要一将魅唤来，事情便再没有转折的余地……公子……” “谢谢。”公仪玖道谢，再没有多说什么。再次闭上眼，像是睡着一般，面色平静。 白楚楚站在他身侧良久，不知道自己说出来究竟是对还是错。 当天夜里，公仪玖便一直坐在房中，脑海中想的是那个女孩的模样，思绪没有一点分散。 可，一直到第二天早上，魅都没有出现。 失望自然是有，可公仪玖明白，除了相信，他没有任何人可以指望了。 一天又一天，他几乎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白楚楚说的这个法子上。 终于，在第五天的子时，公仪玖房内微拢着的窗边吹来一股带着罂粟味道的风，随之出现的还有一位白发苍苍，身形佝偻却异常健硕的老妇。 “魅……吗？” 躺在长椅上的公仪玖半坐起，眸中的喜大于惊。直觉告诉他，他终于唤来了魅。 老妇朝他走进两步，开口：“大家都叫我魅婆婆，你也这么喊我就是。” 公仪玖当即一点头，步入正题：“魅婆婆，我想寻的那人我不知道她的任何消息，可，若是能让我见一面，我定能认出她来。” 他急忙将自己的话说完，生怕这来无影的魅婆婆下一秒便去无踪。 魅婆婆满是皱纹的脸上并没有给出任何神情，只将公仪玖上下仔细打量一番，问：“你有什么东西可以跟我交换？” 这个问题他早就想好了，立即回答：“我的容貌，还有……若是容貌不够，我便将这余下的半年性命一并拿出。” 公仪玖想过的，若是自己没有遇上那个女孩，或许到现在他都不会感觉到一分温存。快死了，在这世上也只有这一份执念，若是能实现，他便拿命来换。若是不能实现，他怕是也能再撑到名医们口中的半年了吧。 魅婆婆一番思索，“不后悔？” 他坚定：“不悔。” 魅婆婆说，如此他们便做了这番交易。 他会变成两个半魅在世间游离，不带任何病痛，亦是有足够的时间去寻找他要找到的人。 只是，这两个半魅只能一个出现在白昼，一个出现的黑夜。 还有，在他被变成半魅的这一秒，作为人的他便会陷入假死状态。不能动不能说，却还保留一分气息。 公仪玖没有丝毫犹豫便答应。 于是，第二天，相貌变得极为丑陋的公仪玖就这么静静的躺在床榻之上，没有死，却已然是活死人的面目。 公仪家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究竟是谁在一夜之间将公仪玖的面貌毁成这样。 只有白楚楚，站在房间外久久未曾进去。 身躯在狠狠颤抖，垂下的手紧紧相握，即便是指甲陷入了手心，她也没感觉到丝毫疼痛。 是魅被唤来了啊……只有她知道，公仪玖已经与魅成功的做了交易。 公仪玖，再也没可能醒来了。 而在这世间，出现了两位分别唤作毕方和子桑的半魅。 昼日。 毕方游离在世间，走过山川大河，去到公仪玖从不可能去的地方，去寻找那个女孩可能存在的任何地方。 晚间。 子桑依旧在世间寻找，那个女孩有些什么特征呢，他什么都不知道，却明白，若是能让自己见到她，一定能很快认出来。 变成了半魅，还是依旧孤独。 只是，一想到自己还有机会找到她，毕方和子桑心中便异常坚定。 不过是条游离的路而已，又有什么坚持不下去的呢。 两位半魅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游离了多久，直到有一天，毕方遇见了一个叫做朝歌的半魅，子桑遇见了一个叫做暮夕的半魅。 朝歌对毕方说，“你的相貌为何如此不堪？” 毕方一笑带过，“你是个很在乎他人相貌的半魅吗？” 朝歌也笑了，她觉着自己与这个相貌丑陋的半魅很是投缘，“从前是，但，也不是总是。” 音落之际恰是第一缕橘色夕阳出现在西山，毕方与朝歌消失不见，替换而来的是子桑与暮夕。 不知在凡人看来今天是个什么节日，当子桑与暮夕约好见面时，世间异常热闹。 他们也像人一样放了孔明灯，在谁都看不见的情况下挤入拥挤的人潮之中，做着人可以做的事情。 这是子桑和暮夕的第二次见面，可就是有种莫名的引力将两人吸引到了一起。 “没想到你和我一样都是只能在夜晚出现的半魅，这也算是种缘分吗？”暮夕灿烂得笑着，像一个愿望得到满足的孩子般，让人看了同样觉得愉悦。 子桑面上挂着不常见的笑容，他是个生得很丑的半魅，没想过会有魅愿意同他一起说话，一起去做一些常人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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